濡露词

篆香不断凉先到

蜡泪成堆梦未回

濡露词

一九四三年

南歌子

澹澹新秋月，疏疏过雨星。夜深深院少人行。只有竹梢清露湿流萤。

寥落今宵意，悲欢旧岁情。学参犹未到无生。何日横担楖枥万峰青。

鹧鸪天

秋日晚霁有作

高树鸣蝉取次稀。新凉已解袭罗衣。一天云散惟凝碧，九陌晴初尚有泥。

花澹澹，柳凄凄。后期无奈是佳期。今宵十二阑干外，已是秋风更莫疑。

浣溪沙

“后期”七字叶九以为佳，再赋。

阶下寒蛩彻夜啼。坐看窗影月西移。早知不得到辽西。

新梦纵教同昨梦，后期无奈是佳期。高鬟亸尽翠眉低。

临江仙

“后期”七字意仍未尽，再赋此章。

病沉新来真个病，不堪带眼频移。薄寒欺杀旧罗衣。清秋思见月，久雨不闻雷。

惟有秋娘眉样好，弯弯那更低低。佳期纵后是佳期。乘风来过我，飘渺载云旗。

南乡子

前作《南歌子》有“横担楖枥万峰青”之句，巽甫见而爱之，因复为此章。释氏谓缁衣为僧，白衣为俗人。歇拍白袷之意盖取诸此云。

秋势未渠高。菡萏红香一半销。独向会贤堂下过，条条。犹见垂杨斗舞腰。

心绪漫如潮。爨下琴材尾欲焦。楖枥横担无分在，飘飘。白袷风吹过小桥。

鹧鸪天

不寐口占

老去从教壮志灰。那堪中岁已长悲。篆香不断凉先到，蜡泪成堆梦未回。

星历落，雾霏微。遥山新月俱如眉。寒花无数西风里，抱得秋情说向谁。

青玉案

行行芳草湖边路。正红藕，开无数。向夕风来香满渡。画船波软，垂杨丝嫩，记得相逢处。

一龛灯火人垂暮。案上楞严助参悟。未落高槐枝尚舞。秋阴不散，琐窗易晚，坐尽黄昏雨。

鹧鸪天

日光浴后作

暴背茅檐太早生。病腰已自喜秋晴。花间黄蝶时双至，枝上残蝉忽一声。

经疾苦，未顽冥。几曾觉得此身轻。夕阳看下西崦去，卧诵床头一卷经。

浣溪沙

日读《珠玉词》及六一近体乐府，借其语成一阕。

一片西飞一片东。不随流水即随风。年年花事太匆匆。

淡霭时时遮落照，新凉夜夜入疏桐。看看秋艳到芙蓉。

临江仙

巽甫寄示《八声甘州》，自嘲浅视。适谱此阕未就，因采其语足成之，却寄巽甫，同一笑也。

薄酒难消浓恨，密云唤起新愁。谁能丝竹写离忧。学参刚解夏，时序旧中秋。

一眼还如千眼，劝君莫怨双眸。何时同过爽秋楼。苍茫烟水外，云树两悠悠。

破阵子

蛮触人间何世，黄昏自拥秋情。垂柳楼头风乍起，丁字帘前雨又晴。月华阑外明。

旧梦无殊新梦，短亭遥接长亭。羌管谁家吹不澈，催换离人两鬓青。一宵白发生。

清平乐

早起散策戏仿樵歌体

人天欢喜。更没纤尘起。高柳拂天天映水，一样青青如洗。

先生今日清闲。轻衫短杖悠然。要看西山爽气，直来银锭桥边。

破阵子

吾既选稼轩词二十首而为之说，今日复取其全集读之，觉其《鹧鸪天·徐衡仲抚干惠琴不受》一章，自为写照，极饶奇气。遗却未说，真遗珠也。因赋此章以见意云。

月落青灯无语，日高窗影初移。洄溯精魂千载上，异代萧条一泪垂。吾狂说似谁。

已恨古人不见，后来更复难期。要识当年辛老子，千丈阴崖百丈溪。庚庚定自奇。

破阵子

前章既就，自诵一过，仍未见意，复成此阕。

落落真成奇特，悠悠漫说清狂。千丈阴崖凌太古，百尺孤桐荫大荒。偏宜来凤凰。

应念楚辞山鬼，后来独立苍茫。孤愤一弹双泪堕，不和南风解愠章。先生敢自伤。

临江仙

可惜九城落照，被遮一带遥山。凉波澹澹欲生烟。悲风来野外，秋气满尘寰。

早识身如传舍，未知心遣谁安。紫薇朱槿已开残。今宵明月好，休去倚阑干。

风流子

旧恭定二邸见红蕉作

秋色未萧骚，城外，气势比山高。正霞彩渐收，鸟乌争噪，水纹徐漾，杨柳垂条。旧苑里，此时花事好，开到美人蕉。朱户绮窗，几重芳意，玉阑瑶砌，一倍红娇。

东陵知何处，雕梁上、双燕剩垒新巢。谁念舞裙歌扇，霜烟蓬蒿。叹万古苍茫，盲风阑雨，几家凋悴，黛缎香销。看取数丛花在，休问前朝。

木兰花令

薄暮什刹海散策

晚来风定无尘土。扶杖过桥闲信步。爱他无限好斜阳，遍倚塘边垂柳树。

山头黯黯阴云聚，天外纤纤新月吐。流波止水两悠然，要与先生商去住。

临江仙

过却中秋几日，看看又近重阳。晚来扶杖且彷徨。九城低晚日，双鹭起秋塘。

尘世依然黯淡，梦华取次辉煌。诗心禅定互低昂。不辞三折臂，从断九回肠。

鹧鸪天

谁识先生老更狂。病来犹自事篇章。羁身北地非吾土，稽首金天向法王。

才解夏，又重阳。红蕉缦烂转凄凉。今年都道秋光好，好似春光也断肠。

烛影摇红

重阳前一日赋

十里秋塘，鹭鸶孤起苍烟外。布鞋毡笠送斜阳，相伴西山在。涉水芙蓉漫采。尽荒荒、荷枯柳败。一声唤起，隔巷行来，黄华先卖。

憔悴兰成，暮年辞赋多慷慨。看看明日是重阳，风叶生天籁。早识韶光易改。更三千、大千成坏。眼前犹自，尘满郊衢，云生关塞。

踏莎行

尘世多歧，蓬山有路。即今欲渡如何渡。兰桡桂楫驾天风，沧波万里生银雾。

剪绿裁红，含香体素。春醪非蜜荼非苦。崦嵫无地落斜阳，鸿蒙一寸诗心古。

南歌子

雨洗新秋月，霜飞旧帝宫。何须高馆落疏桐。九陌生尘，无处不西风。

病久诗心定，愁多道力穷。人间万事等飘蓬。二十年前我，已是衰翁。（余廿六岁时曾有句曰“身如黄叶不禁秋”。）

倦驼庵词稿

一九四〇年

蓦山溪

大雪西郊道上作

年年至日，为客休言苦。烟雾古城中，甚心情、填词觅句。流光逝水，又到岁时，残风不住。云拥絮。况是天将暮。

城西一带，十载径行处。无计认青山，蝶翻飞、柳花飘舞。乾坤上下，一片白茫茫，琼铺路，银装树。送我还城去。（杜诗：“年年至日长为客，兀兀穷愁泥杀人。”）

一九四一年

踏莎行

大雾中早行

天黯如铅，云寒似水。市声阗咽飞难起。衷怀悲感总无名，一身落寞人间世。

托钵朱门，挂单萧寺。何曾了得今生事。回看来路已茫茫，行行更入茫茫里。

鹧鸪天

不是销魂是断魂。漫流双泪说离分。更无巫峡堪行雨，从此萧郎是路人。

情脉脉，忆真真。危阑几度凭残曛。可怜极目高城外，只有西山倚暮云。

一九四二年

浣溪沙 三首

城北城南一片尘。人天无处不昏昏。可怜花月要清新。

药苦堪同谁玩味，心寒不解自温存。又成虚度一番春。

 

自着袈裟爱闭关。楞严一卷懒重翻。任教春去复春还。

南浦送君才几日，东家窥玉已三年。嫌他新月似眉弯。

 

久别依然似暂离。当春携手凤城西。碧云飘渺柳花飞。

一片心随流水远，四围山学翠眉低。不成又是隔年期。

鹧鸪天

赠北河沿柳

九陌无尘静市声。红楼一角燕双轻。长条雨后留残照，飞絮风前并落英。

谁识我，此间行。临流羞见鬓星星。可怜惟有河边树，曾伴先生客旧京。

浣溪沙

但得无风即好天。缊袍犹自着吴绵。花飞絮舞近春阑。

庵结千峰人世外，草深一丈法堂前。衲僧未敢认衰残。

鹧鸪天

偶得“但得无风即好天”七字，意甚爱之，已谱成前阕矣，复衍成此章。

一梦钧天只惘然。旧欢新恨自萦牵。试沿流水寻芳草，但得无风即好天。

怜此日，忆从前。为云为雨更为烟。朱楼碧瓦今犹在，犹在残霞落日边。

浣溪沙

极目西山返照中。离离三十六离宫。觚棱金爵郁巃嵸。

翠辇不来人世改，凤箫声断玉楼空。上林花似旧时红。

小记

曩者自序《留春词》，曾有“断断乎不为小词”之言，盖其时立志将专力于剧曲之创作也。其结果则为《苦水作剧》三种。然自是而后，身心交病，俯仰浮沉，了无生趣，构思命笔，几俱不能。而词也者，吾少之所习而嗜焉者也。憩息偃卧之馀，痛苦忧患之际，定力既弛，结习为祟，遂不能自禁而弗为，此《濡露词》一卷则皆去岁秋间病中之所作也，计其起讫不过一月耳。史子庶卿见而好之，既得予同意乃付之排印。噫！予之为是诸词也，予之无聊也；而史子之印之也，又何其好事也。无聊而不遇好事，则其无聊也不彰；好事而适遇无聊，则其好事也，不亦同于无聊矣乎！至《倦驼庵词》则皆前乎此二年中之作，破碎支离，殆尤甚于“濡露”也。校印将竟，乃为斯记，既谢庶卿，且用自白。

卅三年初春苦水

闻角词

一九五二年

清平乐

自笑

睡馀饭饱，窗下临章草；学习毛书、文件了，又理野狐禅稿。

前贤着意区分；新诗信口胡云：忙个一天到晚，这番真是闲人。

鹧鸪天

礼赞

朝气新生漫古城，高楼一夕起峥嵘，翩翩白鸽飞千队，飐飐红旗带五星。

临白露，似清明，百花映日倍含情。忽然人海潮音作，汹涌“和平万岁”声。（和平宾馆在金鱼胡同，乃北京最高大之新建筑。和平代表大会胜利闭幕后，京中开市民大会庆祝，此首咏之。）

浣溪沙

礼赞之二

炉火熊熊罙起烟。大田多稼又丰年。健儿勋业在辽边。

漭瀁神州春似海。辉煌汉运日行天——一星北极照人寰。（罙，音导，灶突也。此三句，一句是工，一句是农，一句是兵。末一句谓毛主席。）

鹧鸪天 二首

一九五二年冬至日和正刚韵

旧岁新年又送迎，沿河几日柳青青。冻蝇自暴窗前日，奋翼难穿纸一层。

身困守，意飞腾，醒时却梦梦时醒。楞严一卷从头会，不会无生会有生。

 

自笑当年爱醉乡，于今合作别商量。试看故国江山好，方信人间意味长。

终夜想，镇天忙，心头亦自有炎凉。四十五日春来了，一任今宵万瓦霜。

一九五三年

木兰花慢

故人书问我，新愈后，近如何？正李广桥边，绵吹高柳，波暖平湖。衰躯、病心渐稳，觉释迦也是老臊胡——学佛直无兴趣，“要愁哪得功夫”？

雄图，飞将计全输：驰檄更分符。甚射虎南山，夜行却被，醉尉传呼？扶疏，绕檐众树，笑渊明抵死忧吾庐。驾起青牛薄笨，迢迢又上征途。（薄笨，车名。青牛薄笨，亦只是老牛破车之意云尔。）

最高楼

廿五日写致家六吉书竟，复缕以此词。

吾衰矣，耳顺欠三年。病起鬓毛斑。如今不是东篱下，何须采菊见南山。莫休休，休莫莫，似前贤。

七十岁，叫天身段巧。六十岁，小楼功力好。犹打棍，且安天。细思吾弟年方壮，那能斗室坐偏安。一壶茶，三顿饭，两支烟。（“打棍”者，《琼林宴》；“安天”者,《安天会》也。）

最高楼

赴津期近，检点居京廿馀载，了无一善可说。偶读稼轩词有云：“种花事业无人问，惜花情绪只天知。”感赋。

无边恨，所恨鬓生华，不是恨无家。夜寒萧瑟鸦栖树，秋深郭索蟹行沙：问何如，排蚁阵，闹蜂衙？

身赛过、阴晴风雨表；手写诗词歌赋稿：愚也直，大而夸。新来功课惟观海，旧时勋业是栽花。信人间，真有个，枣如瓜。（郭索，蟹行沙之声。海者，什刹海也。）

一九五四年

浣溪沙

五一节

昨夜微微雨洒街。今朝旭日上楼台。青春全逐少年回。

处处歌声迓鼓响；飘飘云影绛旗来。万人海里万花开。（“回”字音如“怀”字。第三句意思是青年男女把青春带回来了。迓鼓，腰鼓。绛，红色。）

临江仙

四十馀年钻故纸，不曾耗尽天真。高楼风雨又黄昏。梨花香漠漠，柳絮乱纷纷。

一任黄鸡催白日，青年即是青春。万花如海更如云。一番相见了，别作一番新。

临江仙

连日大风，不能出户，赋此自遣。古人有坐雨之作，若此正可谓之坐风耳。

岂止飞花舞絮，更来撼屋摇窗。今朝不可更禁当：昏黄天雨土，暗淡日无光。

看取稚芽嫩叶，栽遍沙碛山冈，十年蓊郁复青苍；罡风吹不动，屹立碧铜墙。

木兰花慢

得命新六月廿三日书，欢喜感叹，得未曾有，不可无词以记之也。

石头非宝玉，便大观，亦虚名。甚扑朔迷离，燕娇莺姹，鬓乱钗横。西城试寻旧址，尚朱楼碧瓦映觚棱。煊赫奴才家世，虺没落阶层。

燕京人海有人英。辛苦著书成。等慧地论文，龙门作史，高密笺经。分明去天尺五，听巨人褒语夏雷鸣。下士从教大笑，笑声一似蝇声。

贺新郎

得玉言书感慨不已赋此慰之

衰废何须说。任凭他、旁人指点，是翁矍铄。（校中颇有人说不似有病者）铩羽东归无意态，一只雨淋病鹤。甚也有、孤松堪托。见说鸣皋闻天上，更翻飞一举穷寥廓。还又似，横空鹗。

廿年我是京华客。尽输君、如虹意气，平原入洛。挂铠出门无前境，管甚云头雨脚。且留意、千秋著作。去日东皇拂长剑，记红旗雪卷临荒漠。何处有，闲哀乐。

念奴娇 二首

和孙正刚韵

下楼扶杖到庭园，行去行来行遍。屈指几时开夜合，也算繁花经眼。古木西郊，清池旧邸，前事犹依恋。抛人岁月，自怜青鬓霜满。

放眼万古千秋，蠹鱼钻故纸，雄心何限。所恨新来腰脚软，不似病前强健。滚滚飞沙，茫茫雨土，幸自春归晚。少陵诗好，杜鹃不到涪万。（杜诗：“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无杜鹃。”余居京寓净业湖畔，每至春暮，鹃声四彻；今岁在津，不闻此声也。）

 

铜琶铁板唱江东，都下一时传遍。（正刚唱大净，声震屋瓦。）大道不曾离日用，（正刚有印曰“道不离日用间”。）万事常关心眼。最是莼鲈，秋风未起，已自心生恋。浩歌归去，几时功行圆满。（正刚津人，暑后将来津工作。）

屈指睹面匪远，京津难道是长江天限？明月未尝千里隔，彼此共同身健。但有归期，天随人意，莫怨归期晚。西川人杳，者回千万千万。（西川人谓玉言也。）

鹧鸪天

公孙龙子曾曰，飞鸟之影未尝动也。戏用其意。

真个年年岁岁情。欲风欲雨过清明。可怜树树青杨叶，已会萧萧夜雨声。

飞鸟影，不飞行。印泥鸿爪过前汀。小红楼下长河水，常保先生两鬓青。（余廿馀年前曾客津门，今来已老，曾见余青鬓者,只河水耳。）

木兰花慢

学习毛主席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幕词，奋发鼓舞，因而有作。

正云开雾敛，海镜净，赤霞张。渐迤关河，雪山、葱岭，共浴朝阳。长江指挥若定，又大田秋熟稼云黄。霜露南天橘柚，风烟北地牛羊。

民康，物阜固金汤。百炼始成钢。看亿兆欢呼、天才领袖，万寿无疆。皇皇百年大计，总四星拱向一星光。彪炳人民事业，焜煌开国文章。

玉楼春

再赋全国棉粮增产，用旧所谓俳体。

河流让路山低首。人力胜天凭战斗。涝时排水旱田浇，天没良心人有手。

最高纪录真非偶。堆积棉粮高北斗。一年高了一年高，有史以来从未有。（《稼轩长短句》收《玉楼春》十七首，胡莱菔就烧酒，干脆之外更无馀味，不如《六一词》中“春山”、“樽前”与翁“雪云”诸阕之沉着痛快兼而有之也。今兹不佞步武辛老子，自当更下一等耳。）

浣溪沙

病后体软，慨然有作。

唯物唯心岂一如。病来久废读新书。填词枉是学辛苏。

垂老江郎才已尽，入山飞将气犹粗。阵前立马尚能无。

木兰花慢

病中几于日日理稼轩词，感题。

义旗南指处，突北骑，上江船。甚抚剑登楼，翻成游子，拍遍阑干。词编一十二卷，是南山射虎响惊弦。落地得辛为姓，居家以稼名轩。

村边黄犊十分闲。恰对夕阳眠。更一片蛙声，中天风露，半夜鸣蝉。堪怜此翁不见，有丰收记录达空前。更要层楼更上，明年高似今年。（“高似”犹言“高于”，凡言“大似”、“强似”、“胜似”等，准此。“似”，上声。）

水调歌头

一九五六年献词

南下指沧海，西上渡流沙。工农兄弟合作，变革旧生涯。岂止从无到有，更使天长地久，时刻有增加。规划到全面，领导不偏差。

接年头，辞岁尾，望京华。分明全国心脏，红日灿朝霞。六亿人民崛起，一个巨人形体，险阻没拦遮。山岳为低首，铁树要开花。

浣溪沙

赠通县某农业合作社农民号“老来红”者

一自翻身气势雄。人民自做主人翁。丰收全不靠天公。

五十娶妻家未立，三年入社运方通。老牌真正老来红。

一九五六年

乳燕飞

吾有两女在津，三女居京。除夕元旦有两女自京来津，其最少者已于去岁被吸收入党，于其行也，赋此词以送之。古有誉儿者，吾今乃誉女。

五十馀年事，算何曾、胸罗万卷，路行万里。三客津沽身已老，旧学从头重理。愧伏枥、长嘶病骥。日日出门成西笑，望赤云天际峥嵘起。歌一遍，情难已。

暮有弱女非男子，慰情怀、一堂聚首，年头岁尾。最小偏怜偏进步，加入工人队里。全压倒、老夫意气。战斗精神知何限，共春花国运韶光里。搔白首，悲回喜。

南歌子

荒漠乌金溢，高炉铁水翻。凿穿爆破复钻探，试看车行飞过万重山。

故国三千岁，浮生六十年，无人热火不朝天。敢惜镜中霜鬓与华颠。（苏联人谓原油为乌金。）

南乡子

题《人民日报》所载四川郫县某农业生产合作社七十一岁老农民像。老人犹能参加劳动，且请人为记工分也。

岂止笑颜温。炯炯双眸更有神。试看七十零一岁，工分，犹自辛勤不让人。

谁道老残筋。子子孙孙孙有孙。填海移山无尽业，人民，永世金刚不坏身。

最高楼

读宗子度《到拉萨去》，因题。

车行处，迤逦入高原。翻看雀儿山。雁飞不到猿难度，下临无地手扪天。透云层，穿雪壁，绕冰川。

一队队、牛羊青草里。几处处、城乡平地起。添气象、布人烟。大家庭内多民族，自从解放得团栾。看仙虹，天外起，落人间。（藏族谓“虹”为“仙虹”,且以之为幸福象征。）

金缕曲

寒天尘霾中水仙怒放，因赋。

何处昭君里。望荆门、群山万壑，平沙远水。脂粉嫌他污颜色，眉捧宫黄额际。浑难仞、山矾是弟。零落夫容秋江外，更香销菡萏西风起。开不到，雪天里。

明珰翠羽参差是。问何堪、黄云堆雪，风沙未已。江北江南无消息，今夕魂归环珮。浸相看、香侵衣袂。白袷青裙倘依旧，共斑斑尘黦浪浪泪。花与我，两无睡。

《闻角词》剩题记

……卅年前读尹默师《秋明集》，其《破晓》五律一首发端即曰“破晓闻清角”，甚喜之，至今弗能忘，固名吾词曰“闻角”。角者，号角也。建设事业，云蒸霞蔚，一日千里，每读报未尝不鼓舞奋发，譬闻角声，号召前进。词名“闻角”，是其义也。

……四十年来，填词心仪稼轩，今兹所作，命意取材，颇能自有树立，不为辛老夫子所囿，用是自喜。……

述堂近稿

一九五六年

木兰花慢

鲁迅先生逝世廿周年献词

去来三十载，所爱读、大文章。有鲁迅先生，先之《呐喊》，继以《彷徨》。悠扬傍河《社戏》，驾乌篷萧索望家乡。“日记”始于何日，“狂人”信是真狂。荒唐礼教甚豺狼。《祝福》也悲凉。甚导致《离婚》，爱姑奋斗，枉自奔忙。茫茫一条道路，算阿Q孤独更堪伤。天上人间何恨，煌煌日出东方。

 

先生回忆儿时故乡生活之作，最富于散文诗意，《社戏》其一也。然正如先生所云，小时吃过的香瓜、茭白、罗汉豆之类，后来再尝亦不过如此，只留着鲜美的记忆而已。是以《故乡》一篇开端即说：“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馀里，别了二十馀年的故乡去。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地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了起来。”然所谓“萧索”与“没有活气”者，其时故国亦何尝不尔？此先生之心所以悲凉而不能自已也。《狂人日记》反对礼教吃人，发两千馀年之秘，乃前古未有之作，惟有“狂人”始信其为“狂人日记”耳。《祝福》中之祥林嫂，终生为旧社会制度所蹂躏、所摧残，卒于众人祝福之日，投水自杀。若《离婚》中之庄爱姑，则较之为有战斗性矣，然屈于恶霸地主之积威，亦不得实现其志愿也。《彷徨》中写三进步知识分子：《在酒楼上》之吕纬甫终于屈服；《孤独者》之魏连殳终于自毁；《伤逝》之史涓生在丧失其爱侣与战友之后，仍思生活下去，而用说谎与忘却做前导，则其前途亦至渺茫——其病皆坐于孤军作战，同乎其为孤独者也。若《呐喊》中《阿Q正传》之阿Q，其无援助、无友朋，较之三人为尤甚，而其下场亦更惨已。

编者注：上稿为修订稿，一九五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写寄周汝昌，前十馀日有初稿刊于十月十七日天津《今晚报》。刊稿顾随附有多处自注，个别字词也略有不同。

“驾乌篷”句，“萧索旧家乡”作“遥望旧家乡”，此句注文曰：“《故乡》在开头的第二段里说：‘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了起来。'”

“狂人信是真狂”句注文为：“《狂人日记》是鲁迅于‘五四’前夕在《新青年》上所放的第一炮。那时不但《新青年》杂志鼓吹的思想被旧的落后知识分子认为是‘洪水猛兽’，便是那一种白话文体也被他们目为离经叛道。我那时在北京大学读书，记得同学之间，党同伐异，常常彼此争论,以至于叫骂起来。老师们也是如此。有一位辜鸿铭老师就在课堂上对我们说：‘教你们去吃屎，你们也去吃吗？’当时一般舆论便更可想而知了。‘以不狂为狂’，这就是这篇小说之所以题为《狂人日记》。”

“算阿Q”句，“孤独最堪伤”作“孤独更堪伤”。此句注文曰：“《彷徨》里写了旧时代中三个有反抗精神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人物。头一个，《在酒楼上》的吕纬甫终于向旧势力屈服，去教他的‘子曰诗云’。第二个,《孤独者》里的魏连殳自认为‘我已经真的失败——然而我胜利了’，吐血而死。第三个是《伤逝》里的史涓生，在爱人同时又是战友分手而且死亡以后，他还‘要向新的生活迈进一步去’，就是说，仍旧战斗下去。然而那前途也很渺茫，我们也看不出他的路线和目标来。鲁迅先生笔下这三个向旧势力宣战的英雄在进步的意义上，虽然一个强似一个，却有着共同点:孤军深入，同是‘孤独者’。这就使我们读者联想到《阿Q正传》里的英雄阿Q，阿Q不同于前三人，他是具有着落后意识的、无文化的、出卖劳力的贫农，不过他也是受旧势力的包围、压迫的一位‘孤独者’，他一生不曾得到半个人的支持，其下场也最惨，枪毙。”

“煌煌日出东方”句注文为：“《呐喊》和《彷徨》两部小说中的英雄以及鲁迅先生虽然俱已‘不在’了，然而六亿人民站起来了，他们以及鲁迅先生都可以不恨了。”

沁园春

再赋

大好神州，近百年来，灾难二重。有吃人礼教，铜墙铁壁，殖民主义，亚雨欧风。所向无前，冲锋陷阵，大笔如椽鲁迅翁。身当得，是文章巨子，民族英雄。何曾叹老悲穷。更不向当权一鞠躬。使正人君子，藏头露尾，帮闲走狗，哑口潜踪。世界流传，一篇正传，意匠回旋造化功。灵何憾，看人民六亿，丽日方中。（“冲锋陷阵”、“民族英雄”，皆毛主席《新民主主义论》论先生语。抗战前，日本作家每称先生为“鲁迅翁”，以表敬重。）

贺新凉

深秋大风后散策体育场，见“工”字大楼已落成，其旁其前则旧岁所建“青年”、“幸福”、“劳动”、“建设”诸楼。因念工部因“茅屋为秋风所破”而有“广厦千万间”之叹，余乃自幸生今之世也。

千古骚人意。问何缘、当年曾说，悲哉秋气。万里江山哀摇落，异代萧条垂泪。算只有、浣花老子，八月秋高非不好，奈三间茅屋西风里。茅卷去，凉如洗。

床头屋漏何时已。更遥空、如麻雨脚，墨云无迹。沾湿长宵难教澈，念念心存寒士。又黄叶、纷飞飘坠。我比少陵多幸福，见千间广厦连年起。还更为，少陵喜。

贺新凉

以前作写似孙正刚。正刚有和作，辞意殷勤，虽曰见爱，实乃过奖，步韵成篇，所以自剖。

多少凄凉意。最难堪、病躯包裹，一团生气。早信文章传千古，懒入诗坛酒会。身兼作、雅人俗子。柴米油盐成家业，撚吟髭对影空斋里。衣可浣，恨难洗。

大师有集名《而已》。是之先、一声《呐喊》，《彷徨》天际。闻道非迟勤行晚，三十年来“中士”。纵壮志、如今未坠。清角凌晨召前进，便闻鸡也拟中宵起。心总是，杂悲喜。（“彷徨天际”指《彷徨》扉页题词所引《离骚》中“吾将上下而求索”句。）

知学鲁迅先生近四十年，然所学者，语言文字边事，若其伟大之学识与夫战斗之精神，何曾学得一丝毫？老子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有味乎其言哉！

鹧鸪天

困苦艰难两莫辞。山川满目耀奇姿。悬江夜雨初晴后，浴海银蟾欲上时。

将进酒，更吟诗。忙人不是不相思。明朝踏遍千峰顶，折得山花寄一枝。

行香子

自题所作词

故国重新，事业如云，百忙中肯做闲人。莫言衰老，且自精神。且忘风华，扫风月，走风尘。

但是知音，都属人民，更何辞歌遍阳春。丝丝入扣，字字传真。看一番歌，一番好，一番亲。（晏殊《山亭柳》：“若有知音见采，不辞歌遍阳春。”）

南乡子

衰草遍山长。出没成群兔鹿狼。八月高秋霜露降，苍茫，个是当年北大荒。

此际下牛羊，人语歌声泛夕阳。万顷如云还似海，汪洋。禾黍黄金一样黄。

一九五七年

鹊桥仙

一九五七年元旦试笔

犯霜侵露，冲风冒雨，几见谁曾言苦。人民富贵古来无，为万里、江山做主。

大河让路，高山飞渡，更向自然索取。茫茫禹迹奋神州，到处是、黄金遍布。

木兰花慢

周恩来总理于去岁杪曾往访东南亚诸邻国，今岁初复赴苏联，此真所谓和平使者，岂徒外交使节而已，咏之以词，不尽万一。

使旌经动处，尊信义，睦邻邦。看夹路欢呼，彩旗飞舞，灯火辉煌。匆忙不曾席暖，划青空铁翼远翱翔。昨日南天风露，今朝北国冰霜。

冥茫朔雪任飘扬。难减热衷肠。有八亿人民，如兄如弟，非复寻常。豺狼砺牙露齿，算战争贩子漫猖狂。屹立和平堡垒，经天万丈光芒。

灼灼花

冬夜偶以事外出，归来得廿八字：“月星银汉耿交光，霜结寒条似发长。不道青灯明镜里，新来两鬓白于霜。”嫌其无谓，因增益其辞为《灼灼花》云尔。

夜静车声悄。月出霜华皎。云气微茫，光分强弱，星无大小。亘长空一道、烂银河，直垂垂宇表。

不恨青天杳。犹爱人间好。积少成多，从无到有，人工天巧。任飘萧白发、冒寒风，也不知将老。

风入松

新岁喜雪

长街灯火敛馀光。极目入微茫。霏霏空际如筛落，喜新岁、瑞雪飘扬。宇宙一团玉裹，河山万里银装。

寒鸦堆墨点琳琅。冻雀懒飞翔。积肥蓄水乡村里，到冬闲、也自农忙。共说丰收在望，麦田一片金黄。

临江仙

六十一初度自寿

六十年前丁酉，呱呱落地啼声。孩提少壮老相成。一周花甲子，两鬓粲星星。

古国四千馀载，如今日日峥嵘。老人越活越年青。八周龄未满，还似日初升。

小桃红

拟煤矿工人春节坚持工作写给爱人信

坐也难安坐，卧也难安卧。到底安排，完成任务，坚持工作。便结婚再一次延期，又有何不可。

飒飒风镐过。簌簌原煤堕。墨玉乌金，人家饭熟，高炉点火。我时时念你、念人民，你时时念我。

踏莎行

今春沽上风雪间作，寒甚。今冬忆得十馀年前困居北京时，曾有断句，兹足成之，歇拍两句是也。

昔日填词，时常叹老。如今看去真堪笑。江山别换主人公，自然白发成年少。

柳柳梅梅，花花草草。眼前几日风光好。耐他霰雪耐他寒，纵寒也是春寒了。

蝶恋花

西出阳关迷望眼。衰草粘天，山共斜阳乱。一曲渭城多少怨，歌声三迭肠千断。

风景非殊时代变。山要低头，人要埋头干。千里龙沙金不换，石油城在盐湖畔。（“龙沙”即戈壁沙滩。）

水调歌头

晨兴见树稼有感作

桥下卫河水，此际未消融。试镫早过，惊蛰将近尚冰封。前日晴天霏雪，纷似梨花飘坠，掩映夕阳红。昨夕结珠霰，瑟瑟落长空。

幂朝烟，拖宿雾，更迷蒙。一番浪子心计，枉自号天公。俯仰琼楼玉宇，远近琼林玉树，人在玉壶中。桃李各沉默，无语待东风。

满江红

女子子见予《水调歌头》而笑之曰：河坼已久，爸不出户，顾未之知耳。因复赋此阕以自解。

桥下长河，冰暗坼、流凘冲击。凝望眼、草芽未绿，岸泥溶湿。桃李无言应有待，垂杨泄漏春消息。甚飘飘、霰雪下长空，犹如织。

凭积重，存馀势。惟变量，能成质。漫和平难保，风云尚急。兄弟国家兄弟党，新生气象新生力。看旧时、社会旧残馀，已无日。

清平乐

拟农业合作社中人语

说来可气。就是前年事。人叫我们穷棒子。说话不三不四。

如今喜笑颜开。更加信心安排。旱涝总教增产，英雄不怕天灾。

说来可气。起首非容易。人笑我们穷棒子。成得什么大事。

英雄不怕天灾。丰收全仗安排。一点养猪事业，也劳主席关怀。（“一点”再改“谁想”，“也劳”再改“直教”。）

好事近

霰雪纷无边，洒遍天南天北。正恨今年春晚，得江梅消息。

漫山红紫映朝霞，犹自待时日。且看疏花数朵，缀斜枝百尺。

沁园春

五一节献词为津市广播电台作

灼灼金星，赫赫红旗，飘舞半空。况百家鸣后，云蒸霞蔚，众香国里，万紫千红。异派同归，江淮河汉，滚滚百川流向东。春深处，更光天化日，细雨和风。

道行天下为公。正文教昌明国运隆。看和平事业，光辉万丈，工人运动，丽日方中。玉带桥边，天安门上，泰岳峰头峙两松。齐肩立，是人民领袖，反帝英雄。

清平乐

诗人节献词

荷衣琼珮。襟上浪浪泪。辛苦滋兰还树蕙。九死其犹未悔。

昆仑可是高丘。美人要眇宜修。千古无穷遣恨，大江日夜东流。

高阳台

十月革命四十周年献词

动地奔雷，震天巨响，暴风骤雨开场。衰朽残馀，翩翻落叶飘扬。如今红日晴空里，看工人，事业辉煌。四十年，万象更新，百炼成钢。

精神、物质齐飞跃，等波腾大海，潮涨春江。屹立岿然，和平堡垒坚强。战争贩子群魔舞，敛爪牙、莫漫猖狂。遍全球翘首同看，初月清光。（清光，指人造卫星。）

一九五八年

鹧鸪天

欢送下乡参加劳动生产同志

唐代王维孟浩然，擅名诗作写田园。高风千古陶元亮，带月荷锄陇亩间。

当世事，异从前。更新思想复支援。试看集体农民力，土变黄金水上山。

雨中花慢

一千零七十万颂歌

沸沸腾腾，烈烈轰轰，人人喜喜欢欢。仗英明领导，破险摧坚。八位辉煌数字，千秋灿烂诗篇。看人民中国，万马奔腾，一马当先。

五百万吨，加翻一倍，三百五十三天。美英日，七年乃至，三二十年。盛业从无前例；凯旋只是开端。殖民主义、战争贩子，心胆俱寒。

木兰花慢

龙凤呈祥 五九年元旦献词

有人来借问：龙与凤，咋呈祥？答：城市乡村、人民公社、地上天堂。棉粮、卫星放起：炼一千八百万吨钢。这里神龙出海；那边丹凤朝阳。

煌煌，领袖大文章，群众日坚强。正全党全民、一心一计，走上康庄。昂扬、满怀斗志，使战魔暗里自心慌。遍国龙飞凤舞；从今地久天长。

一九五九年

风入松

迎春词

岭南塞北海东西。全国一盘棋。东风浩荡春无限，看到处插遍红旗。跃进星驰电掣，翻新海立云重。

大家庭里正熙熙。何用上天梯。天堂今在人间世，算岂止，是食丰衣。大小土洋并举，神龙天马齐飞。

木兰花慢

迎春跃进之歌

一盘棋局好，一着着，尽非凡。自增产丰收，棉粮似海，钢铁如山。谰言。马生翅膀，却巨龙夭矫舞云瑞。条件空前有利，英雄试看今年。

狂澜已使变安澜，还怕甚艰难。看遍地花开，满园春色，锦绣斑斓。加翻再加跃进，驾东风快马又加鞭。处处欢声动地，人人干劲冲天。

南乡子

蒜酪要推陈。一曲高歌倍有神。老我今宵应无寐，欢欣，杨柳东风见俊人。

不得孟襄身。是处郊原浩荡春。人物江山超往古，芳芬，万紫千红日日新。

一剪梅

朝日曈昽带早霞，笑语喧哗。无穷富贵最难夸。先看新芽，后听蛤蟆。

耕一馀三信不差。事业开花，颗粒还家。如今整到桑麻。捡了芝麻，抱起西瓜。

西江月

五四运动四十周年

海样英雄气概，画中祖国江山。辉煌远景属青年。敢想、敢说、敢干。

四十年前今日，曾排队伍前边。当年事业倍空前，哪怕三年苦战。

连理枝

咏唐柳

当日青丝缕，此际千年树。柳发晞春，梳拢新月，膏施青露。纵霜雪都未减姿容，况一宵风雨。

五彩光明路，神勇摧天柱。骨肉情肠，弟兄心事，并肩齐步。共大昭寺唐柳永青青，永青青万古。（拉萨大昭寺前唐柳，唐文成公主手植，西藏民间传说谓是公主头发所化生。南宋史达祖《万年欢》词：“如今但柳发晞春，夜来和露梳月。” 霜雪指英帝国主义侵略。风雨指原西藏地方政府上层分子叛乱。西藏民间传说谓解放军所修公路为光明的五彩路。西藏爱国诗人擦珠·阿旺洛桑的《金桥玉带》一诗中曾说康藏高原上的高山是天柱，并赞美筑路的人民解放军神勇。原译文见一九五九年四月廿九日《人民日报》。）

八声甘州国庆献颂

万千条杨柳舞东风，江山共多娇。更神州赤县，人民群众，虞舜、唐尧。沧海桑田转眼，山要化为桥。一代新人物，不说“天骄”。增产棉粮钢铁，仗心如发细，志比天高。漫西风犹劲，纸虎等鸿毛。十周年，光芒万丈：听欢呼人海泛波涛。神龙现，正腾空起，直上云霄。

灼灼花 五首存三

国庆十周年放歌

伟大英明党——龙在青天上：变化飞腾，风云雷雨，森罗万象。算十年超过数千年，是核心力量。

后浪催前浪，后浪高千丈。东海汪洋，夜潮未落，早潮随涨。看弄潮人在最高潮，共放声歌唱。（其一）

 

来日应长想，旧事哪能忘？剩水残山，局天蹐地，不成模样。是苏联革命振先声，是一声炮响。

事业，人民创，领导——英明党。古老、青春，旧邦、新命，百花齐放。看十年建设彩斑斓，共放声歌唱。（其四）（《诗经·小雅·正月》：“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诗经·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前进谁能挡？先进工人党——尘世天堂，光明远景，直前迈往。算年年气象一番新，算一年一样。

红日无屏障，领袖光辉像。凤舞龙飞，绛云紫雾，天安门上。一声声“万岁”海潮音——再放声歌唱。（其五）

减字木兰花

工人阶级，挽日回天无尽力。大会群英，献宝同时又取经。

独行无伴，一朵花开春有限。结队成群，万紫千红浩荡春。

鹊桥仙

东风万里，沧波无际，海上群龙戏水。八方震地响春雷，看夭桥、腾空飞起。

冲天壮志，凌云豪气，用尽千方百计。相携跨进六〇年，要胜利、接连胜利。

木兰花慢

农业部最近在郑州召开会议，决定在两三年内使黄河故道千八百万亩荒滩成为果园。非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不能办此也。

大河常改道，最不忍，话从前。记背井离乡，抛妻弃子，颠沛流连。狂澜溃堤决岸，坏一千馀万亩农田。风起黄沙蔽日，水来白浪滔天。

荒滩植树变林园。只要两三年。看地上茏葱，枝头繁茂，蝶乱蜂喧。连绵数千里内，自郑州直达海东边。从此天长地久，教他锦簇花团。

西江月

病中见落叶有感作

试看回天转日，不消鬼使神差。人工人力有安排。海晏河清现在。

败叶无风自落，寒梅斗雪犹开。烂下去与好起来。两个不同世界。（毛泽东同志曰：“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下”与“起”在口语中，北人皆作平读。）

玉楼春

短松半尺栽盆内。卷石青苔生雅致。明窗净几布阳光，温室红炉春意味。

长林老树无边际。霜干龙鳞拔地起。万牛回首栋梁材，屹立漫天风雪里。

木兰花慢

旧时庄稼汉，问甚日，得欢欣。算三百多天，无情现实，何限悲辛。柴门一年尽处，贴春联漫写吉祥文。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

如今水旱斗龙神。胜利属人民。看公社家家，粮棉似海，牲畜成群。飞奔上天有路（谓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保一年春胜一年春。出色舜尧人物，得时龙虎风云。（尧舜或改“风流”，“龙虎”或改“际会”。）

浪淘沙

南宋周晋仙《浪淘沙》曾云：“一事最奇君听取，明日新年。”细思之，年年有个“明日新年”，此有何奇？若夫当代英雄成千上万，纷纷提前完成计划，跨进一九六〇年，新年反而姗姗来迟，此乃亘古未有之奇耳。

风雪搅成团。莫道严寒。花开不是一枝妍。姹紫嫣红齐放了，万万千千。

快马又加鞭。捷报频传。完成计划早提前。一九六〇来得慢，明日新年。

西江月

为建明公社作

寄语右倾分子，何妨前去瞧瞧。人间天国假如糟。试问怎么才好。

眼下农村四亿，当年驴腿三条。有谁再敢笑鸡毛。先笑不如后笑。

（“谁说鸡毛不能上天”见《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苏联谚语：谁笑得最后，谁笑得最好。）

临江仙

读《人民日报》社论《猪为六畜之首》

六畜旧时排次，惟猪最不称强。敬陪末座脸无光。上鸡犬在，更上马牛羊。

今日重排席位，首先推让猪，积肥打得满仓粮。浑身都是宝，不但肉生香。

小桃红

灾年丰收颂

群力培田垅。加意勤浇种。水旱虫风，自然灾害，纵然严重。把老天抗得、也低头，把瘟神葬送。

高唱丰收颂，云际鸣丹凤（指农民诗人）。一派谰言，说糟说早，痴人说梦。只人民公社、稳如山，任撼摇不动。

一九六〇年

玉楼春

许多厂矿提前完成头十天计划（《人民日报》新闻标题）志喜

 

革新革命（谓技术革新与技术革命）风云起。到处提高生产率。十天计划早完成，向党鸣锣来报喜。

六十年代刚开始。万里扶摇鹏展翅。开门日日满堂红，一串红时红到底。（上海各工厂凡各工序均复跃进，谓之一串红。）

集外词

一九二四年

江城子

一年好景去匆匆，绕芳丛，恨重重。昨宵寒雨，今夜落花风。我替海棠愁欲死，无计奈，可怜红。

留春不住怨天公，梦成空，水流东。才到中年，情调似衰翁。屠狗卖浆真事业，诗酒债，误英雄！

浣溪沙

红是相思绿是愁，“绿肥红瘦”起离忧，相思欲说又还休。

战垒空遗千古恨，浮生拚作一轻鸥。斜阳又上海边楼！

惜分飞

赞倭女肉美

如水屐声连碎步，试向裙边注目。风过裙飘处，几分娇白嫩红肉。

闻说“人鱼”深海驻，知是甚时登陆。入海寻伊去。纵情甘被天魔误。（读《苦闷的象征》后；此“亦苦闷之象征”也。）

如此江山

青社第四次例课

 

秋间与友人游太平湾一带，见德人所筑战垒炮台，遗迹犹有存者。欲以小令赋之，久而未就。会社课题为“咏青岛战迹”。乃填此阕，仍书旧游所感也。

 

晚霞明灭疏林响，迎风浪花如霞。陌上村童，牛鞭举处，遥指山边教看——坏墙几段。道：“战垒苔荒，炮台尘满；自息烽烟，风吹雨打没人管。”

登临凭吊旧迹，尽摩挲俯仰，发为长叹。匝地枪林，惊天炮火，试问而今谁见——雄师一万？却不道秋来，寒潮侵岸。日夜涛声，鬼雄犹作战。（当时德人驻青岛兵约万馀。）

西江月自题小影

尽日怀铅握卷，算来一塌糊涂。而今牛马任人呼——也自掉头不顾！

消磨几多岁月，飘零些子眉须。休得故我证新吾，毕竟未颜难驻。

一九二五年

鬲梅溪令

得屏兄书，谓：“久不出门，闻人言杏花已残，桃花将放矣。”不禁怅然，赋此答之。

得书争不忆从前？绕湖边，是处夭桃初放杏初残，锦城花正酣。

济东徒自有青山，弄轻寒；不道春来此地太姗姗，可怜三月三！

浣溪沙

真是归期未有期。怀人一夜鬓成丝。心情近日怕人知。

好对青山温旧梦，爱将斜照入新词——上潮看到落潮时。

采桑子

题溥仪夫人小照

 

冯至自京师寄余溥仪夫人小照一纸，又题其上曰“亦是风花一代愁”——本定庵诗句。余因用其语，成此阕，即索次兄和。

风来水殿凉初透，人罢梳头，帘卷银钩，随着斜阳好下楼。

玉阶刬地怀惆怅，空处凝眸，眉际生秋，“亦是风花一代愁”!（后片拟改作：“铜驼荆棘铜仙泪，乡住温柔，禾黍油油，‘亦是风花一代愁’! ”）

梦扬州

旅魂惊，酿浅寒，霜叶凋零。燕子尽归，寂寞无聊闲庭。夕阳西下星星暗，甚处寻，花底飞萤？重阳后，征鸿远，只馀潮落潮生。

山下林边眼明，看蝶采黄花，弱体轻盈。过往戏嬉，更有娇红蜻蜓。半宵风送无情雨，问怎生、消受凄清？应只有、穷途伴侣，衰草虫鸣。

促拍满路花

萧萧叶乱鸣，漫漫霞初度。潮来侵岸石，涛声怒。望中灯火，上接疏星语。岚光迷淡雾，独自行来，更寻没个人处！

秋心暗淡，总被铅华误。归来都道好，归无路。梁间燕子，不伴人愁苦，依旧双飞去。寂寞空巢，有时飘坠残羽。

一九二七年

浣溪沙 二首

方寸心田火一团，更无好计使心安，焦烧情味太难堪。

早已此心非我有，不如剖腹献君前——洒君泪水作甘泉。

 

携手人间觅乐园，风尘行遍路三千，不知江北与江南。

无死无生心自在，何从何去意茫然，两人命运要同担。

鹧鸪天

说到天涯事可哀，不知何处是天涯。已看乳燕南飞去，又见征鸿自北来。

休怅望，漫疑猜。自家情绪自安排。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得心花瓣瓣开。

玉楼春

效六一琴趣体

年时见酒心先喜，饮后扶头思假寐。不成沉醉不成眠，支枕倚床空滴泪。

双唇红似花鲜美，千日酒中无此味。请君许我接君唇，使我今宵真个醉。

一九二八年

蝶恋花

谁道聪明天也妒？谁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谁道聪明无用处？聪明才好人间住。

凭仗聪明寻出路；装得糊涂，真个糊涂否？此世不尝人世苦，今生不解人生趣。

一九二九年

思佳客

记返里时心情

知到人生第几程，眼前哀乐欠分明：他乡未是飘零惯，却把还乡当旅行。

拚扰扰，莫惺惺，江南山比故乡青。还乡梦与江南梦，可惜今朝俱不成。

浣溪沙

且对西山一解颜，人生惟有笑艰难，童心老尽又何年！

痛饮能销千古恨，同情不值半文钱：最无聊赖是尘寰！

浣溪沙

不是眠迟是梦迟，月明高挂老槐枝。词情漾得一丝丝。

可惜填词忘看月，何妨看月忘填词——词成已是月西时。

思佳客

谁道先生是酒狂？已无伤感与悲凉。明年花比今年好，抽得新芽一尺长。

花在眼，月当窗，闲中滋味是穷忙。长江后浪催前浪，作弄长江尔许长。

一九三〇年

浣溪沙 二首

人事昏昏乱似麻，纷纷何处是吾家？西望但见尽飞霞。

万点青萤来梦里，一身黄土度年华，东西兀自冒风沙。

千里春风草又青。酸心苦恼旧心情。崎岖道路好难行。

莫道人间无易事，水边野草尚高生。不知今又近清明。

一九四一年

卜算子

病中作

漠漠远山云，淡淡长江水。俯仰人无一动情，仍在红尘里。

世乱几时休？吾病何时已？不是维摩谁散花，但见空花起。

一九四二年

临江仙

上得层楼穷远目，中原一发青山。当年信誓要贞坚。千秋明汉月，百二屹秦关。

梦里神游无不可，镜中改尽朱颜。安心未借野狐禅。此身优好在，争敢怨华颠。

鹧鸪天

梨树花开有作

梨树花开是夏初，圆荷叶小水平湖。愁边往事知多少，春色远人定有无。

才止酒，又摊书，先生心计已全疏。卅年学得屠龙计，惭愧旌旗拥万夫。

临江仙

出游见有叫卖樱桃者，纳兰容若词曰“深巷卖樱桃，雨馀红更娇”，因用其意赋小艳词一章。

 

阶下翩翻红药，当窗绿展芭蕉，雨晴残日压林梢。一声来小巷，四月卖樱桃。

记得当年樊素、朱唇况是蛮腰，歌阑舞罢总魂销。重来携手地，忍泪过虹桥。

一九四四年

浣溪沙

花信如今第几番：城头残日带馀寒，更将轻黛写遥山。

新柳乍舒风习习，春波才涨马关关——为谁高处倚危阑？

浣溪沙

乍可垂杨斗舞腰，丁香如雪逐风飘，海棠憔悴不成娇。

有鸟常呼泥滑滑，残灯坐对雨潇潇，今年春事太无聊。

一九四八年

踏莎行

平中春来多风，而今岁独时时阴雨，戏赋。

 

走石飞沙，扬尘簸土，红英飘落纷纷无数。年年此际盼春来，匆匆来了匆匆去。

夜半才停，天明不住，今春毕竟缘何故？更无梅子要他黄，天公下甚黄梅雨！

一九五四年

鹧鸪天（拗体）

玉言梁孟携五雏凤自川抵京，舍馆初定即来函告，三复诵读，喜心翻倒，走笔为小调当洗尘也。

 

三载西川可有情，风舲鼓浪下巴陵。游鲲振鬐离南海，彩凤将雏入上京。

挥笔阵，破书城。万人海里见人英。西山山色年年好，长照君家四鬓青。（两人两双鬓，故谓四也。）

水调歌头

送敏如入都就师大讲席，并似敏庵晋斋都下。

 

七十二沽畔，无数短长亭。高楼风雨初过，天远碧云轻。昨岁我东归日，此际君西行处，矛盾实相成。一百八盘路，更上上头行。

塔影孤，楼阴直，镜湖明。仓皇胡骑突至，堂……（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