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风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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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下午三点的太阳火辣辣的,热气一股接一股的往人脸上扑,连空气都像是被烤干了似的,没有一丝水分。

手机嗡一声,随即开始响铃,昌云拿另一只手挡着光,这才勉强看清屏幕上的人名:厉讼。她接起来:“喂?”脚上一刻不停的往停车位走。

“昌云。你打电话来了?”

“嗯,一个女孩儿接的。”

“我知道,我表妹都跟我说了。”他尽力使自己的解释显得自然,却惹来一边吃薯片的小姑娘不屑的白眼。厉讼不甘示弱的回瞪她,眼神饱含深意:老子的账还没找你算呢!

昌云听懂他的意思,心里那点膈应稍微散开了些,她进入正题:“我的包是不是落你车上了?”

包?厉讼愣了下:“我不知道,我刚回来车就被借走了。”他问:“包里有什么重要物品吗?”

昌云咬唇:“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里面。”

如果包不在厉讼车上的话,唯一结论就是丢了。不会丢在马场,即便丢在马场,要么被工作人员捡到,要么被游客捡到,无论哪种情况都只有两种结果,从此消失或有人联系。但他们已经从马场离开将近四个小时,没有人给她打电话认领失物,看刚才厉讼的反应,他应该也没有被联系。考虑完无数峰回路转,昌云还是祈祷东西在他车上,这是目前看来最可能将东西找回的情况了。

沉默了会儿,昌云问:“借车的人可靠吗?”

被问的人觉得有趣:“你怕他财迷心窍半截跑路?”

昌云脸上被热的发汗,沉默着没说话。虽然几率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吗。她想。

厉讼说:“放心吧,如果他真的半截跑路,我的损失比你大。”

也是,跑路用的可是他的车。

后来厉讼又仔细把昌云的担心想了想,发现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如果那人真在他车里发现了个女式包,出于好奇打开一看发现是昌云的……就凭他俩那微妙的关系,靠不靠谱,还真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言谈间,昌云已经走到车边,习惯性伸手拉门,扯一下,乌黑的越野屹然不动:

“我靠!”她目瞪口呆:“谁借的你的车?”她突然问。

借的这么不是时候,专门克她似的!

厉讼老老实实的回:“钱瑭。”

“……”还真是来克她的。

昌云心烦气躁,滚烫的太阳烤的她头皮发麻,转了个身,发现旁边有块荫凉,赶紧大踏步钻了进去。钱瑭钱瑭,这名字光想想就让人来火:“孙子,他自己没车吗借你的车?真是添乱!”

“他昨晚酒驾撞树上了,车现在在修。”

昌云被噎了下:“……人还好呢?”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厉讼索性玩笑般回:“还能喘气,没什么大事。”

着急上火的昌云什么都管:“喝酒开车不是闹吗,心里还有没有个交通法纪了?”

厉讼:“这两天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估计有点上火。”

那就能拿命开玩笑了?昌云翻个白眼,没好气:“活该,谁让他以前抢我标。”烤着热滚滚的空气,昌云只觉得头昏脑胀,百无聊赖的在狭窄的树荫里踱几圈,她又问:“都撞树上了不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又借车往外跑什么啊?”

“说是去机场接个朋友,这会儿估计快回来了。”说了这么久,厉讼才想起来问:“你打电话来,就是为找个包?”

昌云语气焦躁:“我五点有个会,这会儿赶着回家整理材料,本来只是打电话问问包在不在你那,这会儿发现车钥匙也在包里,得,我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了。”

“着急的话打个车吧,打车应该最快了?”

昌云立马摇头,立场坚定:“我不打车。”

“为什么?”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待一块儿,我难受。”

厉讼想了想,问她:“你现在还在店里?”

“嗯。”

“找不到别人帮忙了?”

“有是有。”昌云瞬间便想到吉遥。其实她完全可以借她车的,但今天发生的事比较乱,吉遥上岗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麻烦,她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心无旁骛地解决眼下的问题,自己也能顺便看看她到底几斤几两。还有两个小时吉遥就下班了,她的会却指不定开到什么时候,万一吉遥下班有什么事呢?没车终究不方便。

听出昌云话里的犹疑,厉讼没再多说:“等我一会儿,我来接你。”

昌云顿了顿:“你的车不是被借走了吗?”

“还有一辆,只是没空调,还得晒着太阳。”

“你——方便吗?”

“嗯,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刚说完就有人拿薯片攻击他,厉讼往后一跳躲过去,狠狠瞪小孩儿一眼,然后弯下腰把东西捡起来扔掉,顺便拐弯回了卧室。

小姑娘在她背后叫:“咱俩八百年见不着一回你现在为个女人把我晾家里,我回去跟姨妈告状你信不信?!”

厉讼现在懒得理她,砰一声关了门,耳根清净,再开口语气又变的温和:“我换个衣服就来,很快。”

“行。”昌云说:“那我搁店里等你,外面太热了,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出来。”

沉默了会儿,昌云轻声又说:“谢谢啊。”可能因为很少道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然后怕被对方听出来一样,着急忙慌的挂了电话。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飞速上涨的池水把昌云淹没。

人在动情时会散发出一种味道,这种味道借助着人的眼神言语和肢体动作进行自然、直白或委婉的流露。谁对谁有怎样的心思,即便是局外人都能通过一些细小的行为得出精准的判断。可有些时候,往往当事人最迟钝麻木。

昌云是更奇特的一种。身为旁观者,她洞若观火,身为当事人,亦冷静自持。然而当她自己也沦陷于情感的漩涡,她就会陷入盲目和慌乱,甚至失去最基本的判读力。

有所期待,往往是人手忙脚乱的起始。

沉重的木门慢慢悠悠的晃开,抬头见是昌云,桔梗立马心口一紧,眼瞅着她慢慢近了、近了,仿佛末日前得倒数。

昌云经过前台,问:“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嗯。”桔梗不敢看她:“已经、已经发给店长了。”

“好。”

然后——呢?然后昌云拿着手机往休闲区去了……桔梗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昌云气不过回来告诉自己被扣工资了呢。她忍不住伸出头,盯着昌云的背影,问:“云姐你不走了?”

“车钥匙没带,暂时走不了。”

“可你下午不是有会要开吗?”

春醪书屋每个月28号都会召开工作总结会议。但昌云今早在总群里发了通知,说下午五点要和南京的工作室开视频会议,春醪的总结大会挪到明天下午。

桔梗记着这事儿呢:“这都快四点了,你来得及吗?”

“没事。”

桔梗很奇怪:“为什么不找店长借车呢?她下午也没什么事,应该不会再出去了。”

昌云摇摇头:“我不想麻烦她。”她漫不经心的,就像在被人问最近好吗回答挺好的一样自然。

不麻烦吉遥,仿佛是昌云的一种潜意识。但桔梗从来没想明白,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吗?起码她曾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她来到春醪,认识了昌云和吉遥。

一个沉稳淡漠,一个天真热情;一个严肃严格,一个随心随性。在桔梗眼里,人以群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这条规则显然不适用于昌云和吉遥。她们实在太不一样了,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她们的发型——都跟男人差不多。可她们走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明明别别扭扭,又挺像那么回事。明明生活态度大相径庭,却怼着怼着又一片和谐新天地。

桔梗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走到昌云面前,满脸纠结:“云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昌云嗯一声。她坐在松木凳上,正专心看着手机里的新闻。这样子倒和吉遥很像,她也常常安静的坐在一个地方看手机,也许是新闻,也许是黑科技,也许是百无聊赖的朋友圈。

桔梗问:“你和店长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啊?”

“这算是什么问题?”昌云奇怪的反问,她甚至关掉了手机,一双眼黝黑发亮,静静的盯住了问话的人。

桔梗头皮发麻,虽然她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显然不够抵御昌云身上散发出的浑然的压迫力。

“因为……我觉得你们俩,实在太不像了。”总感觉跟说人坏话似的,桔梗略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我觉得,你对她太好了。”

昌云思考了会儿:“你是想涨工资吗?”

“?!”桔梗大惊失色:“没有!云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我的现状很满意。非常满意!”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我觉得店长一点也不认真,无论是对工作、对你……”小姑娘纠结的愁容满面,昌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帮她总结:“你觉得我不值得,是吗?”

啊对!桔梗长吁一口气,默默点头。

正此时,室外有摩托突突而行,仿佛一团带闪得乌云在春醪外滑了个圈,又稳稳停住。昌云随意看去一眼,车上的男人衣着随意:白t、休闲裤、休闲鞋。他长腿长手,一脚蹬在地上,一手抬起摘黑色的头盔。浓荫下,厉讼的帅气干净清爽,如同一股秋日的清风,钻过门缝,向昌云直直而来。

她站起来,冲他挥手,然后冲他口语:等我一下。

桔梗还愣在原地,无意识呢喃:“那是——”

“厉讼,钱瑭表哥,你们昨晚应该见过。”

“啊,云姐,你们——”

“接触中。”昌云淡笑:“当然,你们喜欢也可以追,咱们公平竞争。”

桔梗立马正襟危坐:“不不不,hold不住hold不住。”

昌云挑挑眉,丝毫不介意自己面露骄傲。她说声走了,桔梗忽然轻声喊她。昌云低头,小姑娘脸色认真,欲言又止。

昌云静静一笑:“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啊?不像啊,你怎么会像傻子?”

“那我像没有判断力,没有有自尊心,需要上赶着给人示好的人吗?”

桔梗似乎听出些什么,嘴巴紧闭没再出声。

昌云道:“吉遥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只需要我知道,也只有我说了才算。”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明明语气尚算温和,却偏偏让人觉得她连笑容都是胁迫。

昌云探身拍拍桔梗的肩膀,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姐心里明白。吉遥的确还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店长,以后的春醪,还得委屈你和萱草多帮她。我下午有会,先走了。”她摆摆手,随后朝门外的男人大步去。

语气坚定,步履坦然,推开门就是光明世界,她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