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渔夫和他的妻子
从前，一个渔夫和他的妻子住在海边一个简陋的小屋里。渔夫每天都外出钓鱼。有一次，他坐在钓竿旁，注视着清澈的海水，渔线突然下坠，沉到很深很深的海中。当他把钓钩从水中拽出来的时候，发现钓上来的是一条比目鱼。比目鱼开口对他说：“渔夫，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并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位中了魔法的王子。杀掉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的肉也不鲜美。请把我放回水中，让我游走吧。”“别担心，”渔夫说，“你没必要费这么多口舌，我绝不会杀掉一条会说话的鱼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鱼放回水中。比目鱼一下子就潜到了水底，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渔夫也随即站起来，转身返回小屋。
渔夫的妻子问他：“老头子，你今天什么都没钓到吗？”“本来也不是，”渔夫答道，“我捉到了一条比目鱼，它说自己是中了诅咒的王子，我就把它给放了。”“难道你什么要求也没提？”妻子继续问。“没有，”渔夫回答，“我哪里有什么愿望啊？”“唉，咱们一直住在这么个破旧的小屋里，实在是太艰苦了，你应该向它要一栋别墅才是。快回去告诉它，就说要一栋小楼，它肯定会满足咱们的。”妻子说。“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渔夫回答。“你不是捉到它，又放了它吗？它本来就该报答你的。快点去吧！”妻子催促道。渔夫并不情愿，可为了不违背妻子的意愿，还是同意了。
他走到海边时，海水已绿得发黄，不再那么清澈了。渔夫轻声说：“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比目鱼向渔夫游了过来，问道：“她想要什么呢？”“知道我捉到了你，我家老太婆说有个愿望。她不想再住在又破又小的房子里，希望得到一栋小楼房。”渔夫回答。“回去吧，她已经有了小楼房。”比目鱼说。
渔夫回到家，发现破旧的小屋不见了，原地耸立起一栋小楼。妻子正坐在门前的长椅上，见到丈夫，一把将他拉进门，说：“瞧，难道现在不比原来好多了么？”随即，他们走进屋。楼里有一间小前厅，一间小起居室和一间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餐厅。屋内应有尽有，豪华的家具、锡和黄铜制成的精美器具。小楼后面是一个池塘，鸡鸭成群，花果遍布。“看呐，这难道不漂亮么？”妻子欢呼道。“是的，咱们得经常提醒自己，要好好过日子。”丈夫回答。“这个吗，我还是要想一想。”妻子说，然后夫妇俩吃了些东西就睡觉了。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两个星期，妻子突然开口说：“老头子，这栋楼房对咱俩来说太小了，花园和池塘也不大。和那条鱼要个再大点儿的房子，我想住在一座石头城堡里。快去，告诉比目鱼，给咱们一座城堡。”“老婆子，这栋楼房已经够好的了，为什么非要住在城堡里呢？”丈夫对妻子说。“胡说！赶快去，比目鱼一定会答应的。”妻子生气地回答。“不行，我不想这么快又去找它，它一定会不高兴的。”“别废话，这对他来说太轻松了，它一定会高高兴兴帮咱们的。”
渔夫心情十分沉重，并不愿意去。他心想，这是错误的，可他仍然来到海边。这次，海水时而发紫，时而暗蓝，不再是绿得发黄，不过仍然一片平静。渔夫说：“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鱼浮出水面，问：“她想要什么呀？”“唉，”渔夫胆怯地回答，“她想住进一座石头建造的城堡里。”“回去吧，”比目鱼说，“她正站在城堡门口呢。”渔夫往回走，心想着快点到家。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里果真矗立着一座石头建造的城堡，真是宏伟壮观啊！他妻子站在台阶上，正准备进去。见到了丈夫，立即拉着他的手说：“来，跟我走。”
渔夫和妻子走入城堡。城堡的大厅铺着大理石；众多仆人侍立在一边，为他们打开一扇扇大门。城堡里的墙壁糊着精美的壁纸，色彩艳丽。房间里摆放着各式镀金桌椅，天花板上垂下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所有的房间都铺了地毯，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丰盛得快把桌子压塌了。房子后面有一个大庭院，院子里有马厩牛棚和富丽堂皇的马车。除了院子，还有座宽阔、美丽的大花园。花园里开满了芬芳艳丽的花朵儿，生长着许多名贵的水果树。园子里有一个公园，足有两英里长，里面饲养着鹿啊、野兔啊，只要能想象出来的，应有尽有。“看，”妻子说，“不漂亮吗？”“当然漂亮啦，”丈夫回答，“足够了，咱们就好好地住在这座城堡里，快快乐乐地过日子。”“等等吧，我还要想一想，”妻子说，“不过，现在该睡觉了。”说完，他们便上床休息。
第二天早晨，妻子先醒了过来，正好是破晓时分，她坐在床上看得见面前的田野。田野一望无际，美丽富饶。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的腰，说：“喂，老头子，赶紧起床，跟我到窗前。瞧瞧，难道咱们不可以当国王吗？快去找比目鱼，说咱俩要当国王。”“老婆子啊，”丈夫说，“为什么要做国王呢？我可不想当。”“好吧，”妻子不依不饶，“你不想当，我想。这就去找比目鱼，告诉它，说我要成为国王。”“哎呀，老婆子，”渔夫嚷了起来，“你当国王做什么？这话我可说不出口。”“有什么讲不出的，”妻子反驳说，“快点儿去，我就是想当国王。”渔夫垂头丧气走了出去，一想到妻子非要当国王，心里就十分不高兴。“不合适，实在是不合适啊！”他并不情愿，可还是去了。
当他来到海边时，海水一片灰黑，波涛从海底翻涌而出，散发着恶臭。他站在海边说：“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好吧，她想要什么？”比目鱼问。“唉，”渔夫回答，“她要当国王。”“回去吧，”比目鱼说，“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渔夫离开大海，返回到城堡，发现城堡大了很多，还增加了一座高塔，塔身上有许多漂亮的饰物。一排警卫守在城堡门口，还有许多士兵。鼓号手也在附近，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他走进城堡，只见所有东西都是金子和大理石制成的，到处都铺着天鹅绒，垂挂着大片的金流苏。一道道门打开了，眼前出现的是富丽堂皇的大殿。妻子端坐在镶嵌着无数钻石的金色宝座上，头顶戴着大大的金皇冠，手持一根纯金和宝石做的王仗。宝座两旁，侍女依次站成一排，一个比一个矮一头。渔夫走上前问：“老太婆，你真的当国王了吗？”“这还有错，”她回答，“我现在就是国王。”渔夫站在那儿，上下打量着妻子，许久才说：“老太婆，现如今你都做了国王，总该满足了吧？往后咱们什么都不要了。”“那怎么可以，”妻子回答，情绪也烦躁起来，“我感到无聊得很，再也无法忍受了。快去找比目鱼，告诉它我要当皇帝。”“你说什么，老太婆，”丈夫说，“你怎么能当皇帝呢？”“老头子，”妻子不耐烦地答道，“快去找比目鱼。说我要当皇帝！”“哎呀，老太婆，”渔夫回答，“比目鱼没有法子让你当皇帝，我也不想向它提出这个请求。整个帝国就一个皇帝，比目鱼怎能随随便便让你当。不行，真的不行。”“什么！”妻子大声喝道，“我是国王，你只是我男人罢了。你敢不去？走，马上去找！他可以让我坐上王位，也能让我当成皇帝。我就是要做皇帝，马上去！”渔夫迫不得已只得出发。路上，他心里非常害怕，边走边想：“不会有好报的，不会有好报的。想当皇帝！真是太厚颜无耻了！看着吧，终究有一天比目鱼会发怒的。”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只见海水一片墨黑，黏稠稠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泡沫飞溅，还伴有阵阵旋风。渔夫只觉得胆战心惊。可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在海岸上说：“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她这次想要什么？”比目鱼问。“唉，”渔夫回答，“她要当皇帝。”“回去吧，”比目鱼说，“她已经当上了皇帝。”
渔夫往回走，到家一看，整座宫殿都变了模样，换作由研磨抛光的大理石砌造而成，石膏浮雕和纯金装饰随处可见。宫殿前，士兵们正列队行进，吹着号角，敲着锣鼓，真是震耳欲聋！宫殿里，男爵、伯爵、公爵走来走去，个个一脸奴仆相。他们为渔夫打开一道道纯金铸造的大门，他走进一看，妻子正坐在宝座上。宝座是用一整块金子锻造的，足足有几千英尺高。她头戴一顶硕大的金冠，几乎有三英尺高，上面还镶嵌着难以计数的钻石珠宝。她一只手握着皇仗，另一只手托着代表权威的金球。左右两侧，站着两列侍从，一个比一个矮，最高的是两英里高的巨人，最矮的是个侏儒，连手指大都没有。在她面前还侍立着不少王孙贵族。渔夫挤了过去，站在他们中间说：“老太婆，你这回真的做皇帝了？”“是啊，”她回答，“我是当皇帝了。”渔夫向前移动了几步，想看个究竟。看了一阵，他说：“都做了皇帝，是该满意了！”可妻子却说：“还站在这里发呆干什么？我已经当上了皇帝，可还想当教皇。快去找比目鱼。”“天啊，老太婆，”渔夫说，“你到底想当什么？在基督世界教皇只有一个呀，你当不了的。比目鱼也无法帮你。”“你听好，”她吼道，“我就是要当教皇。赶紧去！告诉它立刻让我当教皇。”“不行啊，老太婆，”渔夫回答，“我可不想为这事儿再找比目鱼，真是太过分啦！比目鱼也无法让你当教皇的。”“还胡言乱语，”她咆哮道，“能让我当上皇帝，也一定能让我当上教皇。赶紧走！我是皇帝，你只不过是我的男人而已，马上就去！”
渔夫胆战心惊，只得去海边。一路上，他感到浑身发软，颤抖不止，两腿哆嗦个不停。岸上狂风呼啸，滚滚乌云飞过头顶，天空一片漆黑，仿佛夜晚降临一般。树叶纷纷飘落，海水像开了锅似的汹涌澎湃，不停地拍打着岸堤。远方一些小船在狂涛骇浪中颠簸跳荡，释放着求救信号。天空一片火红，就像一团火焰，只是在中央还有一点点儿蓝色，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渔夫站在那，战战兢兢地说道：“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她又想要什么？”比目鱼问。“唉，”渔夫回答，“她要当教皇。”“去吧，她当上教皇了。”比目鱼说。
渔夫走了回去，发现一座大教堂矗立在那里，周围全都是宫殿。教徒潮水般往里涌。他挤过人群，看到教堂里点燃着数千支蜡烛，照得四处通明雪亮。只见妻子浑身上下穿戴的都是金子，坐在更高的宝座上，头顶戴着三重金冠，身边簇拥着众多教中权贵。她的两侧有两排大蜡烛，最粗大的一根如同一座高大的宝塔，最细小的一根则与厨房里的普通蜡烛差不多。所有的皇帝和国王都跪倒在她面前，争先恐后亲吻她的鞋子。“老太婆，”渔夫看清后问道，“你现在真的当教皇了？”“对啊，”她回答，“我是教皇。”渔夫走到近前，仔细地打量着妻子，感觉她就像耀眼的太阳一般，光辉灿烂。端详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老太婆，你当教皇了，真是了不起！”可妻子呢，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泥雕木刻一般。渔夫又说：“老太婆，你已经当上教皇，这回可该满足了。没什么比这更高的了。”“我还是要好好想想。”妻子回答。说完，夫妻俩就上床休息了。不过，她依旧不满足，贪欲吞噬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入眠。她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要想出自己还能当什么。
白天跑了那么多的路，丈夫睡得又香又沉。可妻子呢，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考虑自己还能成为什么，但是根本想不出来。这时，太阳快要出来了。她从床上坐起身，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黎明的曙光。窗外，朝阳徐徐升起，突然她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不可以对太阳和月亮发号施令吗？”“哎，老头子，”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的腰，说道，“快起来，找比目鱼去，告诉他我要像上帝那样统治太阳和月亮。”丈夫正睡得迷迷糊糊，可一听这话，吓得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揉揉眼睛问：“老太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老头子，”她疯狂地喊着，“要是我不能对太阳和月亮发号施令，指挥它们升起落下，我将无法容忍，也一刻不得安宁。”她怒视着丈夫，吓得他不寒而栗。“给我马上去！”她喊叫起来，“我要和上帝一样无所不能。”“天呐，”渔夫跪在她面前说，“比目鱼做不到的，它只能让你成为皇帝和教皇。求求你，就当教皇算啦。”听到这话，妻子怒火冲天，脑袋上的头发如野草一样竖了起来。她咆哮道：“我再也不能忍受！我简直受够了！快给我去！”渔夫赶紧穿上裤子，发疯似的跑了。
外边已然狂风大作，刮得他脚都站不住。飓风中，一幢幢房屋被掀翻，一棵棵大树被刮倒。山川在震颤，岩石滚落到海中。天空一片漆黑，电闪雷鸣交织不停。大海掀起黑色巨浪，浪头足有教堂的钟楼那么高，浪尖上翻涌着白色泡沫。渔夫声嘶力竭地喊：“比目鱼啊比目鱼，求求你出来见见我。为了我的妻子，伊莎贝尔，她想的可和我不一样。”“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比目鱼问。“唉，”渔夫回答，“她想成为上帝一样的人。”“回去吧，”比目鱼说，“她又回到了那个破渔舍。”就这样，渔夫和妻子一直生活在那儿，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