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巴黎
早上打开信箱,收到一张给自己的明信片,也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三个月的时间,才从巴黎第八区那个黄色的邮筒里长途跋涉,回到了家。明信片上,铁塔高高耸立在街道尽头,街道两旁米黄色的房子整齐伫立着,不言不语。
我对巴黎的感情特殊而复杂,以至于我觉得有必要另开一章,专门用来记录它。
巴黎在我心里,不像普罗旺斯的阿尔勒、阿维尼翁、瓦朗索勒令人一见倾心,不像蔚蓝海岸边的尼斯、戛纳、马赛让人愉悦轻松,也不像第戎的恬淡优雅,更不像安纳西如同一个沉醉的梦乡。
巴黎像一个谜一样的女人,虽然任性散漫,却周身散发着诱人的神秘味道,举手投足之间的艺术气息将那么一点小小的市侩掩蔽,你本是无心逗留,到最后却欲罢不能。
记得第一次看到它,有些失望。通常所谓的失望,是与一开始期望值太高相较之下的落差,可我并不是。本来就不太喜欢大城市,购物大军对它过度的青睐更让我不以为意。
或许那时,我还没有深刻地了解巴黎。我的失望,来自有些脏乱的街道,夏天地铁站里一阵阵难闻的尿骚味,时常光顾你荷包的小偷。不过平心而论,与它那些让人无法抗拒的突出优点相比,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身边,第一次来到巴黎的两位朋友一直埋怨着巴黎的种种不是,虽然如此,这座城市还是经受得起各种考验。记得曾经有一个作家这样描述过巴黎,说它的灵气,是来自阵容强大的逝者队伍,这个队伍由文学家、音乐家、画家等各个年代的艺术大师组成。
没错,虽然这些大师去世了,但他们并没有逝去,他们在生者的追忆、思念、谈话中时刻活着。那些街道、建筑物、地铁站,甚至他们长眠的墓地,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你这些艺术家的存在。就凭这一点,巴黎就胜过世界上许多其他城市,更何况它还有塞纳河让人浮想联翩的左岸。左岸的美术馆、咖啡店、诗词歌赋、哲学、艺术、校舍、贵族气息……怎能不叫人向往?
听过这样一句调侃:塞纳河左岸,与你擦肩而过的,十有八九是教授、学生或艺术家,而在右岸,走路请小心,别踩到某位银行家价值不菲的皮鞋,你赔不起。
所以,对于离开巴黎之后那种偶尔跳出来骚扰你一下的淡淡的挂念,这种犹如心痒又挠不到的感觉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晃荡在巴黎的街头、塞纳河边,我的记忆中没有具象的印迹。所有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却充满意义的念想,本以为不会被记住却牢牢抓着你的那种念想。
我最喜爱的还是拉丁区。初夏的早晨,太阳还没有那么张狂地散发出热力,走在人少的圣日耳曼大道上,双叟与花神门前的那排桌椅也还没被纷至沓来好奇的游客占满,睡眼惺忪的巴黎正慵懒地舒展着腰身打着哈欠。
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朝里走,未开门营业的旧书店里,透过玻璃橱窗往幽暗的书架上看,那本你心仪已久却还没来得及占为己有的左拉的精装版《萌芽》还安躺在那里;面包店里刚出炉的法棍买上两根权当早餐,店家会为你用牛皮纸将面包包裹严实,只露出大约五分之一供你一路捧着香气四溢;最早开门的是巷子拐角处的小花店,那些一铁桶一铁桶摊在不大的店门口的花束,让整个早晨都芬芳了起来;那个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的法国男生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这条巷子里,你们有时在巷口碰见,有时在巷子深处相互点头,他一双迷人的眼睛总是阳光般闪烁;不须急躁,小步向前再晃一会就到了塞纳河边,过桥的时候河面上的风有时也会来调戏一下你的裙摆,这时通常桥上的小贵宾犬或白梗犬会兴奋地小跑过来看热闹,并在你身旁七嘴八舌,骑着自行车擦身而过的美人儿投来善解人意的一笑,“Bonjour”是那个早上所有人的口头禅。
你不能要求巴黎晶莹剔透,因为它做不到。但你要留心夜晚的巴黎,它有魔力。能登上铁塔固然好,可这样你的视野中就少了这支熠熠生辉的灯柱,它是夜巴黎的魂。
所以,坐上协和广场上的摩天轮是个不错的建议。晚上的巴黎,有旋转木马,有晶晶亮的灯饰,有抽着烟不经意从身边走过对你回眸一笑的曼妙女子,有甜腻得足以让人沉醉的香水气息……仿佛白天那些你不喜欢的喧嚣、脏乱、匆忙、疲惫都烟消云散,或被黑色的夜幕偷藏了起来,剩下无尽的可能和满溢的浪漫。当然也有角落里不为人知的落寞与孤寂。
这些碎片式的记忆,足够滋养我对巴黎的感情,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