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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 9. 法拉盛·变化(4)

我一直在等他给我打电话,哪怕是一条短信。于是我每天不停的刷短信,刷通话记录,一次次的翻阅过去的通信。当初他那么的爱我,我们隔了一年多才见的面,他还对我恋恋不忘,于是我就心软同意了,对我说早安,对我说晚安,问我吃过了没有,问我今天过的怎么样。他比章诚温柔,比他成熟,比他更照顾我,他让我慢慢去爱上了他,慢慢去融化我,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跟过去一样。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我每天都在等着他,过了一个礼拜,七天,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我等了那么久,但是没有等到。我先受不了了,于是疯狂的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没有接,我想起了许久未用的MSN,于是又登上去,发给他的消息,他也始终未回复。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你先追求我的!”

“沙野,你对不起我!你跟他们一样都背叛了我!”

隔了十几分钟后,MSN终于响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电话终于打了电话过来。

“为什么现在才接?”

“我在忙,你知道的,我很忙。”

“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恩。”

“她是谁?”

“我在东京的大学同学,她很优秀。”

“是吗?”

“Hua,最近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我说,“真没有意思,我准备回家继承家里的企业了,你要不要来中国发展?”

“开什么玩笑,我要去开会了,你手好了没,注意休息。”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情吗?”沙野有些不耐烦。

“我……”

“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MSN也不要再发了,我女朋友会介意的。”

“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我只好换掉电话号码了。现在用MSN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不打算再用了。”

我在电话里沉默,再也说不出话来,骄傲让我率先挂掉了电话。我的目光往上移,看见了电脑里,沙野在MSN上发来的:“不要再来烦我了,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是你说的分手。”

我在电脑前掩面哭泣,手已经拆线了,可是那条丑陋的疤痕像条长虫一样被缝在我的手腕上,我甚至不忍心看它。

我冲出了家门,布鲁克斯在院子门口看见我,笑着冲我打招呼。我从他身旁极速跑过,一边跑一边哭。披着许久未剪的头发,我忘了自己跑过了几条街道,总之在这错综复杂的法拉盛,在墨西哥人、非洲人的目光下,一路往法拉盛公园跑。布鲁克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一直在身后追着我,而几个街口的红绿灯,他追掉了我。

我终于跑到了法拉盛公园,这是一个夏天,烈日当空,大汗淋漓,浑身汗渍,我大喊、大叫,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然后跳进了法拉盛公园的那个湖里。

我是个生命的懦夫,不配得到爱,也不想再得到爱。

这是我第二次寻求死亡。

但再一次失败了。

据布鲁克斯所说,我是被路人救起送进了医院。肺部严重进水,在ICU昏迷了两天才转入普通病房。当意识渐渐清醒后,我的大脑中就自动的闪现出了那天MSN里的那句话。男人总是把感情当做一场风花雪月,所以每次在感情中,受伤最多的永远都是女性。

我想死,我拒绝治疗,拒绝注射药水,护士为了完成换药给我注射了一针麻醉剂,让我昏睡了过去。因为我的抵抗,加上入院观察,医生又给我开了两盒治疗抑郁症的药,他说当我觉得自己溺水时就吃白色的药丸,反之则吃紫色的药丸。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抑郁症”这个词,我从来没觉得这是个病,可医生说如果我感到每天都不开心,那就是抑郁症。

我不信。他给我了做了套明尼苏达的心理测试,几百套题,我有些不耐烦,医生放了段舒缓的钢琴曲,我才好一点。报道单有五页,有各种分析和图像,检查结果显示是重度抑郁症。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跳河自杀的原因。

他告诉我,我可以来他这里日常报道了。我摇摇头,说自己不相信这种治疗。一小时能做什么?我质疑他的专业性。

一百二美金一小时,我看不起,毕竟我的工资都只有十八美金一小时。

他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说:“如果遇到困境,可以来咨询我。”

我接过,出门后就将它扔进了医疗垃圾桶里,然后回了病房。

布鲁克斯在中餐厅买了白粥带过来,配上一个咸鸭蛋,堪称人间美味。

杜丽斯夫人像我的母亲,而他像我的父亲。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他站在我的身边,他总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让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无以回报他的帮助。

回到法拉盛的公寓后,我在床上又躺了半个月,期间全是他在照顾我。我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就将钱包里这个月的工资都给了他。可是我才上了不过几天的班,三百美金连医药费都不够付。

“Hua,过去发生的事情已无法改变,学会去放下它。”

“我知道,我需要点时间。”

我想起他是基督教徒,问他:“布鲁克斯先生,如果是神,神会原谅那些家伙儿吗?”

“会的。神是因此而存在的。”

“因此而存在?我不相信。布鲁克斯先生,神为什么要原谅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

“Hua,你需要记住,神是爱,是宽容。”

“不!我不要原谅他们,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沙野!”

布鲁克斯先生将水杯递给我,又将两粒抗抑郁症的药放在我的手心里,“吃了面,吃完药,好好睡个午觉。”

“谢谢您。”我说,“不过您今天做的面条太淡了,应该加两勺盐。”

“我记得我加了两勺的,因为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中餐。”

“是吗?我没吃出来,感觉很淡。”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他说,然后出去。

我一直在睡觉,晚饭也没有吃。

睁开眼睛,Jay站在我的面前,双眼满含笑意的望着我的眼波,我从摇椅上惊起,顾不得毯子掉落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双眸通红。四周飘着白色的柳絮,漫天纷飞,Jay和当年一样走近我,抚摸我的脸颊,他的手掌粗糙又温柔。我刚要拥抱他,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孩子,他浑身赤裸,身体混着血丝,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满脸通红的哭着。

“孩子,我的孩子。不,不是,不……”

我从Jay的手掌中挣脱开,蹲着抱头不敢承认。

“不,孩子……孩子……”

是梦吗?

刺眼的阳光就射进了眼中,我缓慢的闭上眼,光圈在眼中无法驱散,延展成了无数种形状。

是梦。

我意识到,可两边的眼角还是落下了两行清泪。

对不起。在最后的意识里我向自己曾经的孩子道歉。

夜间喉咙里像长了许多根毛一样的痒,我咳得撕心裂肺,感觉肺要炸掉了一样,最终将中午吃的面条全吐在了厕所马桶里。

望着镜子中脸色苍白,消瘦了一圈的自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想,岁月那么长,我该如何度过未来那么长的悠悠时光。什么时候能够走出阴影,什么时候又会死。

一切都没有定数。

我发现自己吃什么都开始没有味道,耳朵也耳背的厉害。回去复诊的时候我将这些告诉了医生,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感统失调。根据病人自身情况可能出现冷热反应失调,味蕾失调,耳聋或失明等不良情况。

我拿着诊断报告回家,将报告单夹在日记里。半夜醒来时又抽出身子将床头的日记本拿在手上。我将诊断报告抽出,看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扔掉还是该存留下来。存留下来又有谁能看见呢?可是扔掉,又觉得如果死后都没人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经历,未免太不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