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黑格尔致谢林
1795年8月30日
于伯尔尼郊区
埃尔拉赫的树格村
我亲爱的:
你所寄来的著作和信件,给我以最强烈的快乐和最丰富的享受,对此我要向你表示最大限度的感激。我无法向你写出,我在此时此刻的感受和思绪。
你的第一篇文章,和把费希特《原理》的研究当作自己对未来设想的一部分的企图,使我能体会你的精神,辨识你的道路。尤其是,你在第二篇文章里,把我在第一篇文章里不甚了了的地方全然解释清楚了。我一度打算,在一篇专论里说清楚,崇奉上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并且相信在这里给上帝存在的公设找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你的著作,已经把那些尚模糊不清、含意不明的东西,向我极其透彻地、极其满意地解释清楚了。不但我要为此感谢你,每一个关心科学发展、世界进步的人都要为此感谢你,即使不在今天,将来总有一天要感谢你。妨碍对你的观点理解的东西,使人摸不到深入你的思想的门径的东西,在我看来,主要是人们死抱着他们的非我不放。从道德方面来说,他们害怕解放思想,害怕他们那种舒舒服服的体系可能陷于斗争之中。从理论方面来说,他们从康德所学到的东西,不过是迄今为止灵魂不死和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等等,都是站不住脚的,都不过是人为的错觉。他们并不理解,这种理性的冒险和自我遨游的失败,在他们的本性之中有其根源。从而,他们对待上帝所固有那些特性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是论据改变了。正如我们的《生命旅程》在某个地方所说的那样,上帝的这些特性仍旧是这些先生们用来开启一切的万能钥匙。如果你不在你的著作的第103页上把与此有关的情况向他们指出来,他们必定还是一无所知。这些人思想懒惰,自己做不出相应的结论来,对他们说事情必须一字不漏才行。
从另外的方面看,图宾根学报上对你第一篇文章的评论,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它以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作为最高命题的客观命题,实际上是故作高深罢了——此人颇似阿贝尔①。你对待雅各布《哲学年鉴》上那种恶意批评的态度,是恰如其分的。雅各布对费希特胡打乱砍,宛如埃勃哈特②对康德哲学一样,他们那自吹自擂的刊物也将得到同样的下场。
你在信里所指出的,哲学的暗淡前景使我很悲哀。……③
你是不会去斤斤计较,对你的基本命题的误解所可能产生的后果。你已经在默默地把自己的著作抛之于无限时间里,在目前偶或受到点非议,我知道,你是不屑一顾的。而对那些被这些后果所吓倒的人看来,你的文章还是不写为好。你的体系的命运,将要和那些其精神超越了时代的信仰和偏见的人们一样。人们从自己的体系去反驳他们,咒骂他们。不过科学文化在悄悄地不断发展着,再过五十年之后,时代的浪潮过去了,那时人们,偶然碰到一本过去他们凭着道听途说当作久已驳倒了的著作,他们要怀着吃惊的心情发现,在这里包含着主宰其时代的体系。我忽然想起来,你的一位教师去年夏季对你作的评论,他对我说,对于这个世纪来说你似乎是启蒙性过强,你的那些基本命题大概只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我认为,这样的结论就你来说是平淡无奇的,而对于得出这样结论的人来说却颇具有典型性。有整个的一个大阶层不愿意越出时代、集团和国家为启蒙所划定的在主要方面的界限,不愿超过一般人所共有的水平。他们宁愿随波逐流,以随着时代一切都会到来的
希望安慰自己,认为他们还有充裕的时间更前进一步。他们甚至还有这样的希望,自己将被推着向前进。我的先生们,还是抬起自己的双腿吧!
从你来信的描述中,我已经对上届政府所推行来恐吓人的策略有所认识。这种策略是以欺骗和作为专制主义后果的恐惧为基础的,反过来它又是欺骗的制造者。这是一种在任何一部公开的宪法中都处于主导地位的策略,这种宪法具有这样虚幻的念头,想使公职人员都忠诚老实,以美德和虔敬为尺度,来估量他们在执行公务中的功绩,委派他们的职位。我从内心对国家沉入道德的神圣深处并要以此为准则的状况感到悲哀,如果国家对此怀有善意的话,它是值得哀怜的;如果骗子们攫取了司法权力,事情往往必然如此,那就更令人欲哭无泪了。这司法机关在开始时总还是怀有善意的。这种方针看来也影响到你们教师班子的补充,如果这个班子是由有才能的人来组成的话,能做出许多有益的事来。
您等不着我对您的著作的评论了。在这方面我还是个小学生,我在努力研究费希特的《原理》。请允许我提一点偶然想到的意见,您至少看得出这是出于善意,是为满足您的要求,才对您提出意见的。在您的文章的第12节里,您把自我作为唯一的实体而赋予属性;如果实体和偶性是两个相互依存的概念,那么在我看来实体这个概念就不能适用于绝对自我;也许适用于经验自我,因为它是出现于自我意识之中的。而前一节使我相信,您所说的并不是这种最高正题和反题相统一的我,在那一节里您把不可分性赋予了自我,而这一谓词只能赋予绝对的我,而不能赋予出现在自我意识中的经验自我,在自我意识里它把自身建立为它的实在性的一部分。
关于您的论文我所能写的,只是为表现于论文中的那种高度批判自由精神对您表示高兴,这种精神,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不被那显赫的名字所吓倒,从整体着眼,不把个别词句奉为神圣;同时也为您那敏锐的思想和在注释中所表现的渊博的学识对您表示高兴。从您对马尔西翁窜改《保罗书信》的研究中,我长期以来的一个怀疑特别地得到证实,这就是说,如其去受正统教义的宰制,对我们,对人类来说,还不如去让某一被宗教会议诅咒的异端发展为公开的体系,其结局更为光荣些。
我为费希特惋惜,他的精神力量竟然受到酗酒者和爱国勇士们(Bierglser und Landesvterdegen)如此的抗拒。如果让他们仍处于蒙昧之中,他自己只是悄悄地把少数特选的人集合在自己周围,这样也许是种更为适当的做法。那些所谓的哲学家们对待他和席勒对待他的态度也是极其卑劣的,我的上帝,这是些什么样的死抱着书本不放和人云亦云、唯命是从的人哪!
我整天价希望收到尼塔默的杂志,您在这上面的投稿特别使我喜欢。您的榜样和您的勤奋不断地鼓舞着我,为塑造我们的时代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我听说,荷尔德林已到图宾根了;你们一定会经常在一起,我是多么向往,我这第三个人也在那里啊!
至于我的那些东西,是不值得费力去谈的。过一个时期,我打算送给您一份我所要写的东西的提纲,在这里要特别请求您的友好帮助,特别是教会史的方面,我对这个专业所知甚少,更要请你多加指教。
您就要离开图宾根了,这样也好,希望你把自己的打算,将要住到什么地方,将要做什么事情,尽快地告诉我。而最重要的是,为了您自己和你的朋友,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珍惜时间,要把时间用在休息上!对我的朋友们致以衷心的问候。我本来打算附上一封信给伦茨;这就要耽搁这封信付邮。在你给他写信时,请代我热烈地向他问好吧!愿你生活美满,请立即回音!你无法想象,我只身异国,听到你和我的其他朋友的消息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安慰!
您的
黑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