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美国大学生的精神开放
景 芮[1]
“一部作品就是一件祭品。你把它献上祭坛,希望得到接纳。”《美国精神的封闭》一书的作者布鲁姆教授将自己的作品献上祭坛,饱含着期待与期盼,将这些晦涩难懂的理论与学说娓娓道来,企图用最为凝练的语言向我们阐述灵感、创新以及精神世界的联系。他很热切、很紧张,他希望那些在书海中漫步的苦行者能够发现这本埋藏在荒原之中的著作,并因此而受到启迪、得到共鸣。他在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他们会与这本书产生心灵感应,他们会懂得这字里行间明里抑或暗间的含义,会明白每一处的引用与比喻,他们才是这本书真正的读者。在读这本书时,我读得很慢,每一个页码,每一行字迹,我知道,我不急,书也不急,没读完的书就像是没有走完的路,终是必经,终会相遇。坦率地说,我算不上真正的读者,很多地方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有深究。但是我相信,在某些方面,甚至于某一句话,我切实地与这本书产生了共鸣,虽然于全篇来说只是微不足道,于我而言,却已是最大的收获。
一、关于“白板”
我从未见过如此直白而抽象的标题。说它直白,是因为它将一个简单的名词或是说一个具象且与全文毫无关联的物体作为全文提纲挈领的概括,直接就让读者为这篇文章与“随便”画上了等号。说它抽象,是因为它出现的场合太过正式,总是给人一种想要深入探寻的冲动。你会觉得它是一种抽象的比喻,里面蕴含了各种发人深省的哲思与考量,就好像最深刻的哲理总是被包裹在最简单的词汇之中。哲学家的一句话,明里暗里总是充斥着奇妙的思索,而这个题目仿佛也符合这一点。
的确,“白板”就是一种比喻。引用文中的话来说,即“美国年轻人是在十八岁时才开始接受教育的,他们的早期生活在精神上是一片空白,他们进入大学时如同一张白纸,对深层自我和自己肤浅的经验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布鲁斯教授将“白板”看作一种状态,指的是美国年轻人进入大学时精神上的纯净。就好像一块白板,各种古典的、现代的、流行的学说和思想极易在上面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和烙印,塑造他们最本真的人格与世界观。相较于他们精神领域的纯净与空白,他们的潜意识里却已经拥有了成年人的相对成熟,年轻人的冲动、热情和好奇心。这些资源经过时间的打磨沉淀,而后又喷涌而出,构成思想上最为肥沃的犁田——具备了基本的文化素养与专业知识,拥有强烈的求知欲与好奇心,他们无疑是最值得雕琢与镌刻的璞玉,而思想则是塑造他们最好的刻刀。但是,与传统的雕刻工艺相比,物体的雕刻是有形的、快速塑造的过程。你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每一刀的雕刻所带来的变化并随时进行调整,直到将其塑造成理想的模样。而思想上的雕刻则是一个无形的、长期渐进的过程。各种思想、学说相互碰撞,共同雕琢,在潜移默化之中塑造着你的精神世界。然而这种雕琢始终超脱于你的认识之外,或者是总有你控制不到的地方。每一种思想都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你自以为已经将其中的一些摒弃,却未曾料想它们早已暗中埋下了种子。这种潜在的危机是无法预料的,就好像白板被层层色彩覆盖,或许终有一种颜色会成为主色调,占据大部分的地方。可是剩下的色彩抑或苟延残喘,抑或暂时被主色覆盖,它们的影响虽大不如前,可是存在于你的脑海、谈吐与行动中,对你依旧施加着影响。这种影响预示着它们可能会卷土重来,只要一个契机,它们就能迅速地构建你的精神世界,重新构建你的人生观、价值观,你永远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白板是极易被染上色彩的。一方面,这说明了白板具有非常强的可塑性,它包含着无限的可能;另一方面,也从侧面展示了白板的脆弱:无论颜料如何,它都会被上色,它没有选择的权利。事实上,白板本身作为具象的物体,是没有思想、不具有筛选能力的。可是,当它以人的精神状态出现时,便具有了能动性与自主性。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能动性与自主性都极为有限,在很大程度上,它都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与诱导。再者,精神的自主与能动还要考虑到每一个个体的客观差异。作为每一个独自存在的个体,人与人之间存在着诸如体能、智力、自控力等诸多方面的差异。有些人极易受到他人的蛊惑与诱导,有的人生性优柔寡断,有的人盲目追赶所谓的学术潮流,那些坚定自我如同白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自我精神的捍卫者是极其“稀有”的存在。他们的精神世界在具有无限发展可能的同时,他们依照自己所想所需以及选择性地汲取外界的理论学说,在超脱外界控制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精神世界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然而,抛却那些坚定的追求者与捍卫者,大多数人都属于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他们按部就班,从未跳脱于整个大学教育的框架之外。他们的精神世界失去了可能性也拥有了可能性。他们所拥有的可能性,是整个大学框架体制之内所教授与推崇的思想营养品,而对于那些孤立于大学框架体制之外的思想著作,如宗教文化以及美国建国遗产的统一性则是被遗弃的瑰宝,这些文化与思想瑰宝由于从基础学习中消失不见,因而大多数学生将其弃置墙角,转而跟着老师们欣赏那些伟大的卢梭、莎士比亚、荷马的学说和典籍。这些人的思想生活以及精神世界只染上了那些经由学校“遴选”后的染料。他们的精神世界是被操控的、置于管理体制之内的,因而被染上了普世的色彩,成了芸芸众生的一员。这些经过“遴选”的思想实质是经过社会主流思想过滤之后所形成的产物,是精神的合成品。
二、关于灵感与创造
正如前文所述,美国年轻人早期精神上的空白,为他们汲取精神上的营养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就像是自然的野蛮人,从未听说过大西洋彼岸的年轻人平日谈论的那些作家,更谈不上这些人会进入他们的头脑,与他们发生某种联系。与大西洋彼岸的同辈相比,他们就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最基础、最经典的专著与思想都可以化为他们的养分,而这一切,都归结于他们近乎赤子的精神世界。
而这本该成为劣势的精神世界的空白,到头来却成为灵感发端最为肥沃的土壤,“却是美国大学生的大部分魅力之所在”。他们刚有了成熟的迹象,天生的好奇心和对于求知的热爱好像就自然地降临到了他们身上。没有社会传统的羁绊与社会评价的导向,他们对于思想的觉醒有着无限的渴望,他们的灵魂中有着他们尚未意识到的、渴望得到的充实空间。对于那些欧洲学生早已烂熟于心、从孩提时代便被反复灌输给他们的作家和学说,漂洋过海,在横渡了大西洋之后,摇身一变,则成了最吸引人眼球的译作。美国学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嫩芽,从这些闻所未闻的著作中疯狂地汲取养分,以此来扩充自己的精神世界。
就这样,像是地球的两个磁极,在西方被称为老旧俗套、落入下乘的理论学说到了美国反而成了崭新的养分,提供给美国的大学生以全新的视角。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大学生是极其幸运的,因为美国缺乏那些民族生活的解释者与创造者,缺乏那些能够体现本民族精神气度且成为建设精神大厦时必不可少的作家。从这一点来看,美国无法与西欧任一发达国家相比较,这无疑是一种遗憾。但与此同时,也成为美国灵感喷发的极其重要的条件。由于缺乏建设精神大厦所必不可少的本土作家,美国便不像其他国家的民众那样,有着一种必须熟知本国作家著作的深刻感受。那些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表达他们本能的精神著作,到头来却成了限制他们思想进步与灵感喷薄的藩篱。无论是深受笛卡尔和帕斯卡影响的法国人,还是受到康德的古典哲学统治的德国人,那些民族著作同意识形态相互交织在一起,那些法国人从出生便懂得了笛卡尔与帕斯卡,却直到生命的终结也还在这两者之间挣扎。他们的主要任务已不是思想解放与创新,而是不断研究这两个伟大人物的学说与著作。他们不断去完善前人的学说却始终不会超越这一框架或是自立门户开创另一学说,好像笼中的鸟不断地装饰自己的鸟笼。时至今日,思想蓬勃了几百年的法国人却只剩下了老掉牙的“笛卡尔”和“帕斯卡”,而这些令人赞不绝口、称之为民族瑰宝的理论学说,最终却成了阻碍他们思想解放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美国来说,虽然缺少那些建设精神大厦的灵魂型作家,可是就作为读者的美国人而言,全世界都是他们的书架。美国学生的一视同仁与广泛涉猎使他们从全世界的文化典籍中汲取营养,他们不将传统视为传统,所有的老生常谈与陈词滥调都成为灵感的聚集地。那些作家的著作都成了一片片的思想高地,不同的学说相互碰撞,美国青年从那里发现外部世界,发现自我的真正解放,因为对美国青年来说,那些老货色也很新鲜。创新意识与灵感的迸发涌现从表现形式上来看虽然只是瞬间的结果,但是与之相匹配的是基本素养的积累、求知欲望的沉淀以及外界条件的引导与帮助。美国青年处在自由开放的思想环境之中,没有阻碍思想发展的藩篱,没有老旧的学说禁锢,他们如同“白板”一般的空白纯净的精神世界以及强烈的求知欲又赋予了他们灵感迸发的主观条件。可见,灵感的迸发与创新意识的产生既需要宽松自由的思想环境以及无附加性的精神禁锢,还需要个体本身纯净的精神世界作为保障。
三、关于大学
布鲁姆教授在开篇便提到“大学一向是个卸去伪装的地方,我在摒弃不良思想的艰巨工作中,可以从这儿找到帮助”。大学是我们进一步深造的地方,很多人将大学比作“象牙塔”,他们从潜意识中将其当作了避世的地方,是逃避外部世界的圣殿与避风港。但是事实上,大学不是个与世隔绝的“学术村落”,更不是刻板的“书呆子研习会”。这是一个与外界社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它更像是隐于闹市中的庙宇,甫一进入便会让你纷飞的思绪彻底地平静下来。大学,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丰富的典籍、能够自由支配的大把时间,兴趣就如同进入草原的野马,在狂热的领域恣意奔跑。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要去读谁的书,没有人限制你涉猎哪位名家的作品,我们从各类典籍中嗅到世界的动态与发展,嗅到辞藻中散发的清香,我们在这里卸下一身的皮囊,脱掉所有的伪装。我们在大学中成长,模拟演练着今后的生活,找到与社会的联系,我们在这里哭,在这里笑,在这里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散尽浮华与躁动,褪去一切幼稚的想法,我们在这里成为真正的独立思想着的个体,在这里开启自己的人生。
导师评语:
这篇书评并没有整体描写全书带给作者的感受以及自己的体悟,而是以“白板”为切入点,从这里入手,着重刻画了这一章节与作为读者的自己所产生的共鸣。正如在开篇便提到的,作者切实地与本书的某一方面甚至某些段落产生了心灵上的共鸣,这篇文章便是基于这些或许微不足道的共鸣而展开的,很真实,也很热切。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在字里行间所感受到的,不仅是纯粹而枯燥的理论分析和阐述,更多的时候,作者将自己的情感放置在文字之中,我们可以从文字中感受到作者自己的态度与想法。最感人的文字始终是最真实而富有感情的,本文的亮点就在于时刻流露出的情感,这不是一篇复杂枯燥的分析文,而是一篇情感充沛的抒发文,也许它的逻辑没有那么严谨,文笔略显稚嫩,可是它合情合理合时宜,以情感动人。
(朱颖副教授)
[1]作者简介:景芮(1997),男,安徽宣城人,就读于西南政法大学行政法学院2015级4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