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经典(第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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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信息之重

任希鹏[1]

有关大数据时代的相关数据都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然而基于对客观数据的分析得出结论并不是本文的题旨所在。本文所阐述的仅是笔者作为大数据时代中渺小但又实在的一员的感性认识,这些认识并不仅仅局限于大数据时代,更多的其实是对大数据背后整个信息时代的思考。这些认识可能因为身在此中而并不确切,有些思考可能因为学识尚浅而不甚粗陋,姑且妄谈一些想法和感受,希望能引发更有深度更有价值的思考。

一、信息奴役人类

马克思在说明近代资本主义对劳动者的剥削时,曾用“劳动异化”这一概念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奴役劳动、物统治人的异化现象。按照笔者的理解,所谓异化即一种变异的役使,人奴役物而变异为物奴役人,从这种变异的奴役出发,我们很容易引申出信息时代的技术异化,即技术奴役或者说信息(数据)奴役。技术和信息本为人创造之物、掌控之物,而在信息时代中,技术高度发达,信息高度膨胀,但人类的掌控力却没有跟随技术的发展而发展,正好相反,技术和信息成为生活的主宰,甚至成为人的主人。

尽管这样说有些悲观主义的色彩,但我们仍然必须直面信息时代人类所面临的问题。没有手机的日常生活我们能够忍受多久?没有了PPT正常的教学还能否继续?没有了通信网络贸易经济又何去何从?毫无疑问,我们已经无法离开这些科技,大数据时代的人们自身也成了数据的一部分。

刷微博,刷微信,刷空间,这是个人在大数据时代中的常态行为。当笔者看到身边某一位同学连续盯着手机很长时间而无法自拔的时候,不禁疑惑是他在用手机,还是手机在用他。从个人分析,也许有一种窥探心理,促使人们在公共信息空间中寻找某些能够满足自己的内容。现代信息的传播方式极大地满足并且又刺激了这种窥探心理。在这种窥探心理的基础上,是一种确证心理,即我们都需要通过他人来确证自我。在个人的信息生活中,不仅仅要做观者,还要做作者。吃饭之前照相发微博、发朋友圈恐怕是最常见的“作者”形式,而其实这种生活的外露不过是在寻求某种自我确证罢了,在表露自我的同时又刺激和满足着他人的窥探欲望。信息时代的信息共享,以一种契合人类心理欲望的姿态进入生活,让沉浸在社交网络中的我们迷失在了主体的欲望之中。我们成了微博、朋友圈的一部分,而不是它们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难道这不是一种信息异化吗?

奴役,技术和信息的奴役,这一对个人生活的剥削,理应引起我们的警醒。然而,信息对生活和社会的掌控,还进一步对人类的思想力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消极影响。

二、思想力的退化

何为思想力,其实就是思想的能力,这里仅是指个体的思想能力,它包含着个体独立的思考和认知能力。

熟知非真知,不知是谁提出了这样一句至理名言。无论在哪一个时代,熟知非真知恐怕都是人类社会的常态存在,然而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海量的信息带来的恐怕还不是熟知,我们不如说是一种泛知,知道得多而不熟,因此也就可以想见,离真也越发遥远了。标题性阅读即信息爆炸时代的大标题,匆匆浏览,匆匆扫过,网速越快,开关越快,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知道,知道了什么?

思考力不是凭空产生的,是需要经过不断地认知和思考慢慢锻炼与积累出来的,而这样的锻炼和积累却需要应有的条件和动力。一方面,在泛知的信息时代,大量标题性阅读带给我们海量的信息,却往往让人陷入一种浅尝辄止的境地,同时许许多多无意义的文字也充斥着人们的视野。大量的讯息在催促着人们去了解、去知道,知道了有个ISIS组织要去谴责却不知道前后所以,知道了某个诗人自杀于是去找几首代表作的名字,知道了许多的故事梗概却从没有认真地阅读过。只不过可以让我们可以从容地交谈,从容地加入某种比拼讯息的对话,于是我们可以为我们的所知而雀跃,又有了许多可以侃侃而谈的资本,于是思想化为形式,成为信息时代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却又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奢侈品。

有人曾经回忆80年代,新华书店每发行一本新书,人们甚至都要提前一夜去排队。那是一个如饥似渴的年代,人们对新的思想新的知识的渴望,就像饿极了的人找到了食物一般,有限的资源,更要反复地咀嚼。相反,今天的信息资源甚至有了泛滥的趋势,鱼龙混杂的信息更是让人难以甄别。资源越是有限,越是珍贵,人们就越会去重视,而当一种资源越来越多时,它也就不可避免地贬值了。在信息泛滥的社会,人们也就失去了对信息的珍视,浅阅读滥利用在所难免,人的思考也在不知不觉间泄了气。求知若渴正在这个时代中消失。

讯息不等于眼界,而信息时代的我们却更多地迷失在讯息之中。让我更隐隐担忧的是,缺乏思想力却又自满于讯息中的人们,将在新的时代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三、群体的暴力

这个崭新的时代带来的伟大变革之一,就是自媒体的出现,它使个人能够更加便捷、独立地表达意见,使舆论得以更加快速、准确地传播扩散。网络舆论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社会公共生活,冤假错案的平反、贪污腐败的揭露、暴力执法的曝光,私权利仿佛找到了对抗强大公权力的有力武器。的确,网络舆论传播的快速和受众的广泛使其得以形成传统传媒难以匹敌的力量,这股力量足以让公权力退让三分。可是人类的经验也已明证,任何强大且不加约束的力量都应值得人们警惕,今天它可以成为保护我们的私权利剑,明天这把利剑也可以反过来刺伤我们。

陈凯歌导演的《搜索》,为我们展现了在网络舆论面前孤独无助的个人,而自媒体恰恰在其中以一种正义的姿态高扬着社会道德。当群体自以为是用道德和正义对个人施加审判时,个人往往连辩护的权利都丧失了,而当群体为正义欢呼时,正义又在何方?网络舆论是信息时代赋予我们的伟大工具,但它和任何群体力量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强力,如果我们对人类历史上的群体暴力有一丝一毫的忌惮之心,我们就更应该认识到这股新的力量将带给人类社会的挑战。尤其当我们对信息时代的人们的思想力不能保持乐观的情形下,当我们无法确定每一个自媒体发出的声音是建立在多少独立的认知和思考之上,当我们不能确保那些仍有价值的声音在茫茫信息中能否起到应有之义而不被淹没,我们更应该深省。毕竟这样的暴力发生之时,是那样地悄无声息,但它的破坏却又是那么致命。群体的暴力危害着社会的安全,同样也最终损害着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个人。

当我们发现自媒体时代的到来给予我们对抗公权力的强大力量之时,也发现了它所带给我们每个人自己的致命伤害。当公共话语得到强力表达,个人的权利得到了伸张,但与此同时,个人的缺失仿佛也是必然的结果,甚至是更隐蔽的灾难。对于信息时代个人的缺失而言,或许还有更多层面的原因。

四、个人的缺失

大数据时代带来了什么:在云计算的基础上,数据得以最大程度地汇集处理,从而被人们加以利用。作为信息时代新的发展形态,大数据可以为国家治理、企业决策、个人生活提供诸多便利,但它同样也无法避开信息本身为人类带来的利弊两重性。

上文提到信息时代下公权力的收缩及私权利的加强,进而讨论了群体暴力在信息时代对私权利更为致命的损害,现在我们回到大数据本身再来看这一命题,其实私权利在信息时代中的威胁并不仅仅来自群体,还有一层威胁正是来自信息本身,也即大数据本身。

苹果公司的云储存(iCloud)是出现较早也是较为成熟的云端服务,云端计算机的数据分享只要在互联网环境中即可实现。但去年的iCloud泄露门事件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质疑iCloud安全性的同时,人们也开始思考云储存必然带来的数据泄露的风险,毕竟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当然这还只是显性隐私的泄露,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和保护,但我想更重要的还是人们隐性隐私的泄露。

百度迁徙地图前一阵很火,春运期间的人口迁徙情况在其中以可视化数据的方式呈现,在人们津津乐道的同时,也有许多人在问,这神奇的地图是怎么做出来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的定位数据被百度获取了,很多手机软件都有自动定位的功能,我们连接的Wi-Fi也可以提供相当精准的位置信息,此外,使用的手机运营商基站的位置也可以显示我们的位置所在。那么问题是,如果一个人不想被定位呢?其实也很简单,不用手机,不用电脑,不入互联网,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脱离信息时代。可是这能做到吗?

大数据时代的我们仿佛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里,这是一个没有自留地的世界。所有人通过信息、通过数据联系在一起,这个数据的集合让公共空间变得更加开阔明朗,真正的个人却成了最弱势的一环,而别无选择往往成为个人唯一的选择。信息时代给人的是一张单程票,这是一列没有回头之路的列车,而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在这样一列快车中,每个人都彼此连通,每个人都成为它的一部分,也成为他人的一部分。在它高速前进的同时,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更多地关注车中的个人,而不是这列快车自身?毕竟我们才是驾驶它的人,我们才是它前进的真正目的。

从个人到社会再回到个人,我们发现信息时代对人们的影响环环相扣。我们在标榜这个伟大的信息时代的同时,其实也正暗示着它为人们悬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要知道最强烈的光线给人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晕眩和黑暗。

导师评语:

《大数据时代》是国外大数据研究的先河之作,信息时代中大数据带来的信息风暴正在变革我们的生活、工作和思维。大数据时代裹挟着我们向前,无处可隐,任希鹏同学的这篇文章,表现了大时代中的一个小个体对上述变化的直观感受与思考,从其笔触中可以看到他在接受大数据时代带来便利的同时,又隐约充满了一种对个人完全暴露在太阳下的担忧,正如他在文章中所说的那样,“要知道最强烈的光线给人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晕眩和黑暗”。

(唐尧副教授)


[1]作者简介:任希鹏(1996),男,山东泰安人,就读于西南政法大学行政法学院2014级5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