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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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消失的他-遗嘱

陆知白皱起了眉头,他看过周子鱼的资料,这孩子是警二代出身,上面有个当医生的姐姐,其父亲和母亲都是以前街道办的民警,如今已经双双退休了,站在大树下好乘凉,靠着父母积累的一点人际关系,也靠他自己争气,警校一毕业就直接分配到了市区派出所,只负责档案资料管理,这个活很轻松,不必出外勤,很安全,朝九晚五的,周末双休,薪资待遇也不错,性格温和,的确不像是能和他人结下必须致他于死地的怨恨的那种人。

:“好,我明白了,抓紧时间,我这边再梳理一下他的人际关系。”陆知白道。

:“对了,陆队,虽然根据刑诉法,凡是怀疑是刑事案件,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都有权决定解剖,又特别是涉及到警员的内部案件,法医室可以优先处理,论理在没有最后做完尸检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的定性案子的性质,但是今天是不是也该通知他的家人了?”

:“当然,我让大云去通知。”

陆知白回了办公室,刚给大云拨了个电话,然后周复又带着一叠资料进来了。

:“陆队,我这边查了一下,终于明白周子鱼失踪这么久,系统里都没有任何记录,原来今年的1月15日,他就因为家庭原因提前提出了离职申请,于2月16日起开始正式走离职程序...算起来倒还没满3个月呢。”

因为警务系统分类很广,不同的警种各有优势、弊端和一定的危险性,而且这并不是一份所有人眼中最有前途的工作,辞职率其实也是很高,但是很多人可能是因为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并未深思熟虑,为了给他们一个思考成熟的机会,也为了挽回一些优秀的人才,所以警务系统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警务系统任何职位,凡是提出离职的人员,从提出离职的即日起算,会有三个月的冷静期,也叫后悔期,这三个月内,他们随时都可以撤回自己的离职申请,重新复岗,警衔、警号、警徽等交接也会在三个月后才正式完成。

陆知白拿过手机看了看日历,:“巧得很,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是5月11日,还在周子鱼三月原则时间内,他最后的交接没有完成,这就意味着他还是警员的身份,如若不然,这起案子的性质就变了,查到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职的了吗?”

周复脸色有点苦:“我私下问了他的同事,只是周子鱼这事,他原工作单位那边的确也是有怀疑的,因为周子鱼本来是在街道办事处工作,本来就是体制里的关系户嘛,干的好好地,突然有一天他就提出离职了,没有任何征兆,只是想到人各有志嘛,或许人家有更好的发展呢,所以他们当时都没有多怀疑什么,只是他的同事发觉这人一走,周子鱼就了无音讯,什么QQ消息、微信消息也不回了,电话也打不通了,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早上他这事一问过去,他的那些同事们,包括领导们都觉得不可能,好几个女同事当场都哭了,说这小伙子性格很好的呀,遇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也没见和谁红过脸,结过怨,大声说话都没又过,去年和前年,连续两年都被选为单位文明标兵呢....怎么人突然就没了呢?!还死得这么惨!我看上头给的侦查方向是不是稍微有点粗暴了?”

陆知白:“话不能这么说,当一个警察,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人云亦云,他人的说法和看法并不一定百分百准确,谁人前人后没有两幅面孔?没有谁敢打包票,人前表现得温和可亲的,人后就一定不会卷入某些不好的事情里,上头既然能给出这个结论,恐怕也是有一定依据来支撑的,现在我们需要寻找的,就是证据,等下午周家亲人来警局后,我们再去死者家里调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陆知白翻了翻死者生平资料,他本来就是属于非常敏锐的性格,翻了几页立刻发觉出不对:“奇了怪了,这份资料里,他所有的学习经历、工作经历、家庭信息,银行卡信息、工资流水、购买保险、公证遗嘱的记录都有,怎么没有提到过他的感情经历?”

周复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知白抬眼看了一眼周复的表情,发现这人不像装的,便解释道:“死者周子鱼已经27岁了,算是一个身心都发育成熟的成年男人了,正常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经历?”

周复把嘴闭得严严的,作为一个万年孤寡的单身狗,他早已练就了一副不论在各种场合,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免引火烧身这种极有眼色的心理,他又瞟了一眼照片上的周子鱼。

照片是周子鱼刚工作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刚毕业不久,或许是为了纪念入职,一头乌黑的头发还特地做了一个很亮眼的发型,露出了全部的额头,五官端正,嘴唇红润,笑容温和,是很阳光灿烂的一个大男孩,眉眼间带着一股迎面扑来的青春气息。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复脸色微微一变。:“我再去挖掘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另外我看到他买了一份商业寿险,我顺便联系一下保险公司,看一下受益人是谁,这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

陆知白也看到了那一项,只是没有怀疑:“孩子购买保险,一般受益人都是父母,不过你问问也好,如果寿险里包含意外身故保险,对他的家人也算一个保障。”

过了快两个小时,陆知白正在写报告,没想到周复敲门进来了,还一副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模样。

陆知白惊讶道:“怎么了?瞧你脸色难看的。”

:“陆队,我刚刚去死者周子鱼生前购买的那份寿险公司了,那是一家叫莱彻罗私人保险公司,办公地址在半岛博渝,经过核实,周子鱼购买的这份保险的受益人并不是父母,而是一个叫李水一的男人,他生前还立下过一份遗嘱,是在一家叫正弦的律师事务所公证过的,不过巧的是,这家律师事务所和莱彻罗保险公司在同一栋大楼,所以我又去这家律师事务核实,才发现,周子鱼在遗嘱里,不仅把他所有的财产都转给了李水一,甚至他的身后事,都全权由李水一这个代理人来负责了。”

陆知白:“遗嘱你看到了吗?”

周复摇摇头:“他们坚持在没有看到代理人的前提下,不能把遗嘱原件交给警方。”

陆知白:“当律师的是谨慎,倒滑不溜丢的,我刚不是还在惊讶周子鱼为什么没有感情经历,这不是就查出来了吗?能交付遗产和身后事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关系,你倒不用这么惊讶。”

:“……只是感觉我们通知周子鱼的家属这事是不是错了?你想想,哪怕一个成人,只要有段时间不和家里人联系,疑似处于失联状态,家里人也要着急起来,电话打不通,找不到人,肯定要报警呀,这周家父母以前还当警察呢,怎么这点警觉之心都没有?那么大一个儿子一两个月不联系,就不着急?也不找找?简直不符合常理!这家里人很有作案嫌疑啊……

:“而且上头说这案子很可能是熟人作案,咱们国人对遗嘱意识很淡薄,谁活的好好的会想到去立遗嘱?不都是感觉到有危险,或者活不久了才会立遗嘱?这是理由一,理由二,遗嘱里说的明明白白,身后事和财产全部留给李水一负责,要不是对家人失望、害怕透顶,谁会这么做?把所有财产留给不相干的外人?而且我在警务系统里查了一下,李水一只是一所高中的普通老师,倒是周家父母...”

既然周家父母以前都是警察,当然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同样的,自然反刑侦能力也十分强。

陆知白脸色一变,他自然明白周复的言外之意,立刻当机立断站起来:“周子鱼的遗嘱原件在哪里?多久能够拿到?联系上李水一本人了吗?”

他没有等太久。

李水一来得很快,高致远把人安排在门口的接待区坐着,陆知白一走出去,立刻就把他从一堆人中认出来了,倒不是因为他年轻俊秀的面孔,而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浓郁的悲伤之色,虽然掩饰自己情绪是成年人必备的情绪管理之一,但他的肩头微微下倾,明显是不能承受这份沉重。

他身子本来就是绷得很紧,双眼不停地往里头张望,几乎是在看到穿着警服的陆知白的那眼起,他浑身那股刚才还在刻意压制的悲伤一瞬间就挣脱理智线的束缚,然后犹如拉弦的弓箭被拉伸至最满弦的状态,肩膀剧烈颤抖,陆知白几乎怀疑,要不是他身边的高致远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简直就会立刻哭出声来了。

陆知白工作已久,日积月累下来,不知已经见识了人间多少的匪夷所思,家庭惨剧,也不知道直接或者间接督办了多少起凶杀案,他必须,也只能锻炼得神经和钢筋一般粗,所以久而久之,他对这种动不动就林黛玉上身的娇弱脾气也有点忍受不能了,特别上身的对象还是一男的,但如果对象是受害者家属,对着对方眼里簇起的两包泪,他也只能先叹了口气,等对方情绪平复后才把人引进了询问室。

他手里拿着资料,高致远很自觉跑去倒了一杯水给李水一。

李水一慢慢地抬起了头。

因为他从进门基本就是低着头,陆知白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他惊讶地发现青年双眼历经了愤怒和怒火的千锤百炼的淬炼后,已经成功熔化为一柄雪亮的钢刀,毫不客气地对着屋内的人一视同仁地下起了刀,:“我下午的时候接到了你们的电话,你们已经确定是他了吗?”

陆知白脸色凝重:“对,我们也已经通知他的父母。”

:“不!你不能联系他的家属!他们不会提供什么线索!因为他的家里人就是嫌疑人!特别是他爸!简直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最后几个字,简直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陆知白皱起了眉头,:“李先生,话不能乱说,我们通知你过来问话,是因为查到你和死者关系匪浅,所以叫你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线索,至于通知他的父母,这是必要的程序,他们是直系亲属。”

李水一眼内雾蒙蒙的,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眼眶:“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家里那些人,都有杀他的动机,他给我说过的,他说他每天回家都很害怕,他一月中旬的时候提出离职,直到2月他开始办交接手续,他几乎每天都要给我发消息,他爸爸很不满意他自作主张离职,他妈妈又是个唯丈夫话是从的人,也一直给他施加压力,叫他必须近期要回家一趟,我很担心他,但是他说自己可以搞定,就是3月中旬,一天深夜,他突然没头没尾的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有事要离开C城一段时间,他需要冷静一下,我觉得不对,跑去他家,家里没人,我在楼底等了很久,他整晚都没有回来,从那天起,我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微信不回,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了!他的语音信息我都保存了的,不信你们自己听!”他生怕不信,忙从怀里拿出手机。

陆知白一边记,一边问:“你能记起是哪一天吗?”

李水一飞快翻开手机,:“3月11日,23:39分我收到他的消息。”

:“那么久没有他的消息,你怎么没有报警?”

李水一死死盯住陆知白,反问:“怎么,陆队长,现在我是嫌疑人吗?”

陆知白看了他一眼,尽量不带情绪:“李先生,这是警方办案的必要程序,哪怕他家里人来了,这也是必须问的问题,所以我再问一遍,你是3月11日最后收到他的消息,直到昨天,5月11日,死者周子鱼失踪已经快3个月,在这三个月中,你没有见过他一次,收到他的任何只言片语,没有打通他的一次电话,你明明知道他和家里人有一些矛盾,你难道就不曾怀疑?可你为什么没有报警?我们知道周子鱼死后所有的财产都归于你名下,你是最大的受益方,所以你最好想好了再说,不要随意攀扯他人。”

:“陆队长,你大可以去查,我也有一份公证过的遗嘱,死后我的财产会全部留给小周,我们本来说好了,等他办完离职后,我们就要去办理意定监护公证的,你居然妄图拿这种低俗的见财起意的罪名来衡量我们的感情....算了,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懂的....”

李水一努力压平心中的怒意,:“我后来去他家找过他,他家里人根本不让我进门,后来我就经常回他原单位打听,植树节前几天,他姐姐约我出去见面,说以后别去找他弟弟了....她的原话是,你害我弟弟还不够吗,两个大男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小周工作的地方也特殊,虽然他们单位没有明文规定,整个社会都难接受这种背格的行为,体制里又怎能接纳,要不是因为他们单位已经有人说闲话,给他难堪,文明标兵的称号也取消了,不然小周根本不会提离职,如今倒好,和家里吵翻了不说,大好的工作也没有了,以后他的朋友们也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如果真是为了他好,两个人以后就别来往了,还说他家里人已经在给小周安排相亲...”

:“她说你就信?”

:“我本来不知道小周为什么会提离职,他一开始只是和我说,这份工作做累了,换一份工作调节心态而已,其实想一想,他以前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工作轻松,人际关系简单,薪资和效益都算优渥,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工作,他说辞就辞,我居然也没有觉出不对,直到听到他姐姐说的那些话,才知道小周背着我受了多大的委屈,而且那段时间我又联系不上小周,本来我们这种...也很难得到社会大众的支持,能坚持下来的也很少,很多人到了一定年纪也会迫于家庭压力,回归父母眼中的正途,结婚生子,而且他姐还拿出了他的手机,从相册里找了出一张很文静的女孩子照片给我,说是小周的相亲对象,女孩子在社保局工作,才24岁,两家父母是老相识,门当户对,还说小周也答应去见人了,我又难过,又灰心……也由不得我不信……直到接到你们的电话,我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被他家人给害了呀……他们真是好狠的心……他们怎么下的了手!你们查出他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李水一死死咬住了下嘴唇,直至咬出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看起来特别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决绝感。

:‘别激动,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我们还在排查所有线索,尚未锁定嫌疑人,你说的这些信息我们都会去调查,但是在此期间,你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案件内情,而且必须和他的家人保持距离,不得和他们见面,包括电话等等……’陆知白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

:“还有,最近你也不要出省,万一后面我们还有要找你问话。“

:“我是老师,这个学期还没结束,我哪有时间,又能去哪里?不过,一般这种案子你们要查多久?“

高致远一听就知道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别乱来!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现在不是嫌疑人,今天也不是强制性叫你来讯问的,办案子是我们警方的事,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主观意识就先入为主,况且任何人在被证实有罪前,皆因被视为无辜,今天你先回去,等过几天我再联系,你需要带遗嘱原件过来一趟,我们这边确定真伪,再通知你来领尸体,办理丧葬事宜。“

李水一眼圈又红了。

等高致远把人送出去,陆知白正在翻看刚才的问话记录,见他回来顺手把记录扔给他:“写一份电子档的,还有查李水一此人三个月内的不在场记录,资金流水,通话记录和人际关系……“

:“您怀疑他?“

:“暂时不确定,他看起来很正常,愤怒和伤心都很真实,也在合理的范围内,不过我们办案子最重要的是,我们相信一切,也怀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