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去哪了
【记者旁白】
说起小时候，于世来的眼里透露出了向往，看得出，他很怀念那段时光，但是在当时，年幼的于世来却完全体会不到那美好时光的珍贵，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于世来自述】
父亲做了保安之后，工作认真负责，很快，他就当上了保安队的副队长。
工作之余，父亲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看球，另一个是听评书。父亲有着朴实的价值观念，那就是，做人要忠义，评书里那些个英雄好汉，像是关羽啊，张飞啊，秦琼啊，都是他的偶像。至于家务琐事，父亲都交给母亲操持，每次发了工资，他也都全数交给母亲，由母亲安排。
和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我们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然而，世事无常，这样的日子却突然结束了，灾难在我十岁的时候突然降临。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晚上。我正在看课外书，母亲在看电视，没有任何征兆，这时候母亲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们都没在意，但当她接了电话以后，马上呆立在了那里，她的脸突然间变得煞白。
那天晚上，父亲下晚班回家，在公交车上遇到几个歹徒持刀抢劫，身为保安的父亲挺身制止。在和歹徒的搏斗中，父亲身受重伤，被紧急送到了医院，但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离去，没能见我们最后一面。我们的家，在那个可怕的晚上被摧毁了。
母亲晕倒在父亲冰冷的身体上，我站在一旁，浑身不停地发抖，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敢过去看躺在那里的父亲，我拒绝相信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甚至没有完全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于那天的事，我不想太多去回忆了，因为那天的记忆是如此的可怕，以致于我后来每次回想起来就感觉透不过气来。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受。
【记者旁白】
父亲的突然离去，让十岁的于世来受到了巨大的打击，除了悲伤和恐慌之外，他恍惚中对现实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于世来自述】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和我朝夕相伴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这不可能，是一场噩梦吧！那时的我，对于生死之事还不太明白，死去的人是去了哪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吗？这个世界一定很远很远吧，不然，父亲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每天晚上，我呆坐在家中，总会觉得听到了父亲那熟悉的脚步声，然后看到他打开房门走进了家里，就像平常一样。可是，当我再看时，却什么也没有。这熟悉的场景再也没有真的出现过。
父亲被追认为烈士。有关领导都来看望我们，送来了不少关怀，然而所有的一切，也不能弥补父亲的离去。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和我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这时间，只有小莲经常过来陪我们，她也和我们一样伤心难过。
没有了父亲，我们的日子艰辛了很多，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一去不复返。家里收入本来就不高，现在要靠母亲一个人来独立支撑了。
刚开始的时候，母亲几乎坚持不下去了，她一度打算带上我回到四川的老家去，可是最后，她还是强撑着留了下来。母亲知道，她唯一能够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就是把我养大成人，让我出人头地，而广州是南方的大城市，对于我的未来来说，留在这里无论如何要比四川农村强。
另外，我始终觉得，母亲对于我们在石牌的这个出租屋，有着很深的眷念，那是她和丈夫共同的家，我们在这里住了将近10年。虽然只是租住的房子，而且丈夫已经不在了，可她并不忍心离弃它。
为了照顾我们母子，经有关部门领导的帮忙，给母亲安排了一个清扫大街的工作。不要小看了这份工作，那可是属于环卫部门的正式工作，还有保险，比起母亲在快餐店打工可稳定多了。于是，母亲成为了一名广州环卫工人。
就这样，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坚持着在广州生活了下来。
【记者旁白】
尽管于世来以和缓的语气诉说着父亲的故事，但是不难看出，他的内心其实难以平静，父亲的牺牲让童年的他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直到现在也无法愈合。
说完这不幸的经历，于世来停了下来，好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过了一会，他才又接着回忆起来。终于，他说起了足球。
【于世来自述】
足球是我一生的挚爱，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在我小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征兆。小时候我没有对足球表现出任何的喜爱。
记得有一天，父亲带回家一个花花绿绿的小足球，那是他在地摊上看到的，于是买回来给我玩。父亲喜欢足球，就认为那是最好的玩具，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我并没有对这个足球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离家不远的跑马场玩。跑马场里没有马跑，倒是开了很多饭店。父亲找了块空地，拿出那个足球带着我踢，可我不是踩在球上，就是一脚踢空，几下之后，我就再也懒得去碰那个足球了。
父亲从此作罢。我想，父亲可能是希望足球成为我的一个爱好，但他并没有把我培养成足球运动员的伟大计划。我是早产儿，小时候瘦小体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能成为国家队的队员。我常常想，如果父亲能看到今天的我，他该会有多高兴。
在父亲牺牲后的那段时间，我沉默而孤僻，除了小莲，我很少和别人说话。下课的时候，我常常来到大榕树旁，静静地坐在树下。每当这个时候，小莲也常常过来陪着我，和我呆坐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这棵大树似乎明白我心中的悲伤，来到树下，我好像是得到了庇护一样，心里也得到了安慰。
直到这时，足球都好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一切其实早已注定，改变就在突然间发生。
有一天下课，我无聊地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茫然地看着楼下小操场上那一群踢球的同学。
说是踢足球，实际上就是一群孩子追着球跑，没有球门，没有边界，踢到哪算哪。我就这样看着，看着，不只为什么，我突然间就有了一种想要踢球的强烈冲动，好像是听到了冲锋号一样，我在一瞬间就跑下了楼梯，冲进了那群同学中，冲向那只足球。
这就是我踢球的开始。从那天以后，我几乎每天都踢球，我拼命地追逐着面前的足球，奋力把它踢向前方，直到精疲力竭。也是从那以后，我开始一天一天喜欢上了足球。我觉得，在冥冥之中，我和足球有一种缘份，这种缘分通过父亲的血脉相传，埋藏在我的身体里，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渐渐地，一步一步地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