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提问
成钟磊吃着烤肠，就像一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唆着冰棍。
“师傅，再给我们来一段吧！”
我和韩伟意犹未尽。
“让我想想，唱个啥。给你们来段《打枣歌》吧。”
“好啊，好啊！”
男摊主的鼓子小段唱词优美，不乏诙谐。听着他的鼓子，我仿佛看到在男摊主老家那个开阔的院子里，几位老人，他们或手捏三弦，或手握二胡，或手持笛子，或手扶扬琴，围坐成一圈，圈中端坐一位长者，长者闭着双眼，用一口浓郁的方言吼出了一曲西北的苍凉和豪迈。
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像是在宣纸上泛开的墨水，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
“老板，我们走了，改天再光顾。”
“好啊，经常来啊！”
我们三个与老板“依依惜别”。
上午的课似乎过得很快，我和韩伟昨晚回到家已经很晚，今天脸上都带着疲乏的神色。
成钟磊反而精气神十足。
课间休息。
寂静的校园顿时沸腾起来，安静无声变成了欢声笑语。教室外的走廊上，几位女同学心血来潮，不知谁带来了用橡胶手套剪成条状然后再接起来的简易皮筋，两个人套在腿上，一边一个，中间的人上下翻飞，如同路灯下的蚊子。
“班头，你怎么不去和他们玩？”
我看到李洁在座位上摩挲着桌仓。
“别叫我班头了，怪难听的，像水浒里的牢头。”
李洁继续在桌仓里踅么，似乎在勘探一个神秘的矿藏，用的不是地勘设备，而是一双手。
“好吧，那叫你李副，怎么样？”
“就叫名字了，李副像是礼服，也不好听！”
“那好吧。你在干啥呢？手在里面动来动去的？”
“我中午不回家，我妈给我做了炒馍馍，放了一上午，已经凉了，我想让他变热。”
“变热？”
“摩擦生热。”
“你拿出来我看看。”
李洁从桌仓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小小的，长方形，饭盒盖上有凸起的一只小熊猫，正在啃竹子。
李洁打开盖子，里面是李洁妈妈早上炒的小葱鸡蛋炒馍馍丁。
“早餐的白馒头吃不完，剩到明天会变硬，扔了怪可惜的，我妈突发奇想，换一种吃法。”
看样子香香脆脆。
馍馍丁就像一个个骰子，只是少了上面的点。
“学校里又没有蒸锅，你咋热饭呢？”
“我不是在加热吗？”
“那也不能摩擦加热啊，我发现你们女生有时真是奇葩！”
“机械能不是能转化为热能吗？”
“你以为你是古代钻木取火的原始人啊？”
“哈哈哈，开玩笑呢。我想中午去付老师办公室要一点开水，倒在盆里，把饭盒放进去，一会就热了。”
“你这种方法热奶，热米饭还行，热馍馍估计不行。”
“那怎么办呢？”
正说着，上课铃声响了。
“中午，我想办法。”
高老师的生物课太无聊了。
抠腿的，发呆的，定住不动的，半张着嘴的，继续摩擦生热的。
整个教室如同一个雕塑展示中心，没有人对高老师的侃侃而谈做出语言上哪怕是表情上的反应。
高老师忍无可忍，即将用提问的方式来搅动一下这池貌似已经凝固的湖水。
“孙鹏，起来，什么叫叶绿素？”
高老师在班上唯一记住的两个名字，一个是韩伟，另一个是孙鹏，韩伟是因为上次罚站，高老师记住了，孙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高老师记住了。
我估计是孙鹏黄而发绿的脸，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脸上叶绿素过多的缘故。
半张着嘴的孙鹏慢慢站起来就像导弹发射车徐徐抬起的发射架。
“叶绿素，叶绿素就是维生素。”
心不在焉的孙鹏显然把叶绿素当成了一种药。
“一派胡言！”
高老师怒不可遏，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两颗金鱼眼瞪得就要滚下来。
“有谁知道？”
全班鸦雀无声。
孙鹏依然像一颗即将发射的导弹站着不动。
“坐下。”
孙鹏坐下。
“我再说一遍，叶绿素存在于绿色植物的叶细胞里，叶细胞中含有一种叶绿体，在叶绿体中则存在一种独特而重要的绿色色素，就是叶绿素，就是叶绿素！”
重要的话说三遍，高老师只说了两遍。
“记住了没有？”
高老师今天的心情天然地不好，就像一个放羊的人丢失了羊群。
“记住了。”
同学们的回答绵软无力。
孙鹏那张黄里带绿的脸一样绵软无力。
“我再问一遍，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这次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好，孙鹏站起来，再来回答一次。”
孙鹏没想到高老师又杀了个回马枪。
刚才高老师说的叶绿素的定义，大脑已飞出九霄云外的孙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什么叫叶绿素？”
高老师不耐烦地又复述了一遍问题。
“叶绿素就是四环素。”
孙鹏蒙了一个。
我猜他此时想起了四环素牙。
四环素牙是小孩子在牙齿发育的矿化期，服用了四环素，造成牙齿变色或牙釉质损害。我们班就有几个四环素牙。
四环素？高老师的气愤程度已经快到极点。
“你们班，上课像僵尸，下课像丧尸，上课不带脑子，下课乌烟瘴气。”
他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头暴怒的狮子，脸色铁青，正要爆发。
突然，副校长推门进来，径直走向高老师，在高老师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高老师的脸色由铁青变为铁黑，越发难看的脸色让高老师浑身发抖，两眼喷火，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们自习，我出去一下。”
高老师跟在副校长屁股后面气鼓鼓地走了，我仿佛看到他的头发后面在冒烟。
一整节课高老师都没来。
课堂从一片嗡嗡声变成了噼里啪啦，一群从牢房中放风的人制造出的交响乐。
教室上空飞舞着课本，沙包，还有螺旋桨，应该是竹蜻蜓才对。
“赶紧坐下了，孙鹏。”
还在发呆的孙鹏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高老师都走了，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呀？”
周建新用胳膊肘捣孙鹏的大腿。
孙鹏才茫茫然坐下。
要是我是高老师，也会对这样的学生没脾气的。
“肯定是他们班出事了。”
成钟磊又胖，又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