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略事渲染,以表明吾人对崇高之美所可尽之能事,同时将苏菲娅·威斯屯小姐描绘一番。
一切狂暴之嘘吸,其皆屏声而敛息。主宰众风之异教神祇,汝其以铁链,锁喧豗之包锐厄斯,以羁绊其猛飞疾走之肢体。拘惨裂肌肤之尤罗斯,使之缩其锐吻,敛其利喙。温润和煦之载飞罗斯,汝其离芬芳之卧榻,登旻天之青霄,携彼送香飘粉,沁心渗脾之袅袅与习习,以其骀荡之柔媚,于六月朔日,花神生朝,导引令人可爱之芙络萝,移身出于含珠露与香雾之闺阁,以使此娇艳焕发之丽姝,披霞帔与云氅,细步轻举于碧绿之芳草地上,受一齐举首延颈之百卉所致之敬礼,以至大地尽呈锦绣,原野全被绮罗,色彩缤纷,气味馥郁,并赛互竞,以视孰能使伊最心畅而神扬。
愿伊人之可爱,亦与此正相同。汝大自然之羽族,合唱共鸣之众禽,汝等和谐之声调,即汉得勒亦无以过。汝等其调婉转悠扬之舌簧,以迎接伊人之出场。汝等之乐音,自爱情而发,以爱情为归。汝等须以之唤起每个有情人温柔之深情。只因饰有自然所可加之于其身之一切魔力,赋有美貌、华年、活泼、天真、谦顺、温柔,玫瑰唇间吹气如兰,星眸之中射出辉光,可慕可爱之苏菲娅,即在此神光离合中来临!
读者明公,汝或瞻仰过迈狄齐维纳丝注4之雕像;汝或谛视过汉普顿宫廷中众美的画廊。汝或尚能忆起烂如银汉中每一明艳照眼之邱吉尔,汝或未忘奇特-凯特中祝酒时一切受祝之对象。即不如此,汝生也晚,未及躬逢彼群艳之盛时,汝至少亦应睹伊等之女公子,其明艳照眼,亦为现代之最;其名字如一一列举,恐连篇累牍,须成巨帙。
注4古希腊雕刻。1680年发现于意大利之提伏利(Tivoli)。在菲尔丁时代,陈列于罗马之迈狄齐宫()。后移入佛罗伦萨之乌菲兹(Uffizi)陈列馆。此雕像极优美精致,允列入标准女性美之行列。
现在,如果你看见过所有这一些,那你就不用害怕拉齐斯特伯爵有一回对那个曾见过许多事物的人所说的粗言蛮语了。不错,不用害怕。如果你看到所有这些美人而还不懂得什么叫作美,那就是你没有眼睛,如果你看到她们而仍没感到美的力量,那就是你没有心肝。
但是,我的朋友,你却可以看到所有这些美人,而仍旧不能对苏菲娅有明了正确的概念;因为她和这些美人,没有一个绝对相似。她最像阑尼勒伯爵夫人的画像,同时,我还听说,她更像那位出名的玛乍伦公爵夫人;但是在所有的众美之中,她最像的,是在我的胸中形象永不磨灭的那个人;那个人,如果你仍旧还记得,那么,我的朋友,对于苏菲娅所有的概念,就可以说没有遗憾了。
但是我们恐怕,你并没能幸而还记得这个人,那我们就得尽我们最高的技巧,来描绘这个众艳之领袖、群芳之冠冕了。只是我们也知道,即便我们尽最大的能力,也还是不胜这种任务。
既然这样,那就得说,苏菲娅,威斯屯先生这位独生女,中等身材而稍微偏于硕人其颀。她的形体不但亭亭玉立,秾纤合度,而且袅袅娇柔,婀娜生姿;看到她那两臂之恰巧修短适中,就可知其肢体之绝对配合匀称。她那如乌之黑的头发,又如云之盛,因此在其丰鬋未加修剪、使之合于时新式样的时候,直垂腰间,现在则鬈曲弯环,丛垂项上,其倭堕蓬松,直使人皆疑其不属其人自身所有。如果嫉妒能在面庞之上,找到任何部分,不如其他值得赞美,那它也许可能认为额部本应稍微高出,则即无损其美,而更增其丽了。她的双眉,远山横黛,新月双俯,联娟相对。真使画师敛手,塑工却足。她那黑如点漆之双目,精光腾驰,层波流动,炯炯映照,虽其人全体之旖旎,周身之靡曼,都不能掩杀其剪秋水之清澈。她的鼻子,琼瑶琢就,适度合律。她的朱唇,内含两行贝齿,皎如白银,朱唇本身,则完全和约翰·色克令爵士那几行描绘,符合无间:
她的双唇娇红呈艳,其中的上片,
比起邻接下颌的那片,更薄一点,
后者好像,刚被蜜蜂蜇过一般。
她那脸是鹅蛋形的,在她那右腮上,有一个酒窝儿,稍一嫣然,酒窝立即出现。她的下颏毫无疑问,对于面貌全部之美的形成,也有其地位,但却难说它确实是大,抑确实是小,虽然也许应说近于前者。她的面色则像百合花的成分多,而像玫瑰花的成分少;但是遇到活动用力或者羞涩赧颜,则朱砂不能与之相埒。那时候,我们实在很可以和著名的顿恩博士同声大赞:
她那性纯质洁,而又善言能辩的血液,
在她那粉面上呈粲花之舌,明晰清澈,
结果直欲人称,她周身都会思虑深切。
她肩上颔下,则延颈修项,粉雕玉琢,延伫竦立。说到这儿,如果我不怕唐突她的娇柔婀娜,就可以公正地说,那尊有名的迈狄齐维纳丝最超逸的美丽,都叫她比得逊色。这儿,百合花之白,象牙之白,雪花石膏之白,都不能和她相比。最细的冈布莱,可以说是以嫉妒之心,遮掩她的胸膛的,因为她的胸膛比它还要白得多多。它真正可以说,
Nitor splendens Pario mamore purius.注5
注5引自贺拉斯的《歌咏诗集》第l卷第19首第6行。原歌咏诗人对格莉茜萝之爱。splen dens原为splendentis。派厄拉斯为爱琴海中之一岛,古代以产大理石著,古代石雕,多用此石雕成。(Paros,希腊文。)
其晶莹温润,比派厄拉斯大理石最纯洁的光泽都远远超过。
苏菲娅的外貌就是这样;而在这副妍丽体貌之内寄居的灵魂也并没辱没了这副躯壳。她的心灵无论哪一方面,都没有和她的躯体不媲美的;不但如此,后者之艳丽,有好多方面,都借助于前者。因为她一笑起来,她那性情中的甜蜜,在她的容颜上所散布的那种光辉,单是眉目整齐这一点,是不能表现的。但是我们既然打算使我们的读者,对这位可爱的年轻小姐,亲密地认识一番,而在完全亲密的认识中,完美的心灵,就不可能不自我呈显于人前,所以我们不需把这种完善之点,备叙于此;因为如果详细描绘出来,那反倒对读者的智力是暗中默认的侮辱,而且可能剥夺读者对她的性格自己下判断的乐趣。
但是,我们可以恰当地说,不管她受之于自然的都是什么样的心灵之美,这种美都经人为的熏陶,而或多或少地得到进益和造就,因为她是在一位姑姑的护持下受的教育。这位姑姑是一个非常有明鉴之识的女人,对于世事人情,了如指掌;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常在宫廷出入,前几年才刚退隐乡间。经过她的熏陶和指导,苏菲娅受到十分完备的教养,虽然她在举止方面,还欠一点儿从容大方、雍容尔雅;要得到这种从容尔雅,只能由于习惯,或者和所谓有文化教养的人物相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说实在的,往往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成。并且它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可爱之处,所以法国人,遇到要在各种性质之中想表达这一种的时候,总是说,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虽然如此,要是没有这种性质,大可以拿天真来补偿;而且有了洞察世事的见识和天然生来的文雅,也不一定非需要这种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