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吴泪偷偷渴望母爱
吴泪的学习很差，经常占据倒数第一名的宝座。同时，她也自卑到了骨子里。
课间，她从不敢主动向老师问问题，也不敢大声和同学交谈，更多的是呆坐在桌位上遐想，或者偷偷看着同学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面孔。
那时的吴泪打心底里羡慕那些同学啊，他们有着完整的家庭，他们有着充满爱的氛围，他们有着阳光明媚的性格，他们像彩虹一样绚丽，他们像仲夏盛开的火红石榴花一样热烈......
自卑到骨子里的吴泪看每个人都自带着光环，而低头看看自己，却是一身的破碎不堪。
吴泪打小就害怕遇见人，还怕与人打招呼，偶尔与男生说话还会脸红，甚至每天都在为自身的缺点难过，觉得自己没有爸爸妈妈就一无是处，就连别人夸她，她都会觉得那个人特别虚伪。吴泪始终渴望在人群里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面孔，她可以在那张相似的面孔身上看到自己生命的参照，从此不再孤独。
正如柴静的一段话：小时候看到邻居从远处走过来，我都躲在墙角让他们过去，打招呼这事让我发窘。我妈看着我直叹息。一直到长大成人，生活里碰到厉害的人，我就走避，不搭讪，不回嘴，不周旋，只有跟孩子、老人、弱者待在一起，我才觉得舒服。
大概每个自卑的人，在意识到自己是角落里的一条咸鱼后，就越发地逃向更深的阴暗里，并试图在阴暗里寻找另一个自己。
越自卑越阴郁，越阴郁越退缩。
因为自卑，吴泪像一只鸵鸟埋在沙里。她唯唯诺诺，不敢与优秀的同学为伍，不敢在老师面前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敢在同学面前做真实的自己，更不敢上台演讲。
但她很喜欢帮助别人。班里有同学迟到的话，她就第一个冲上去帮忙打扫教室卫生，扫地、洗拖布、拖地、擦桌子，她一溜烟全都分分钟搞定，当迟到的学生跟她说谢谢的时候，满头大汗地她总是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甜甜地笑着：“没关系的。”
每天都可以看到穿的脏乱无比的吴泪背着油腻腻的书包一摇一晃地走进校园，这个孩子虽然穿的很脏，可是衣服本身的话又是质量不错的衣服，这是什么情况呢？原来是学校的老师会定期的给吴泪买新衣服，李老师会在夏天的时候给吴泪买一套夏季衣服，金老师会在冬季的时候给吴泪送一套被穿过一两次的八成新的棉袄。每套衣服到了吴泪手里放佛就长到了她的身上，一穿就是一个月，在这期间从不脱下来换洗，若是热了，她便脱下外套睡觉，若是冷了，她便索性连外套都不脱，早上起来背上书包就出发了，是的，是直接从炕上起来就拎着书包去学校，中间没有洗脸的过程。直到把那衣服穿的很脏很脏，很破很破，在老师勒令洗澡换衣的情况下她才会换上另外一件衣服，然后再次穿的很脏很脏，很破很破。
吴家就如同客栈般的存在。在这里，吴泪每天只是吃饭、睡觉、放羊。至于其他的，吴家婆婆一概不操心。吴家婆婆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九个儿子都没什么用，哪还有闲心养你个丫头片子，有那时间，还不如给牲口多喂点食还能卖钱呢！”吴泪最好的朋友叫马薇，马薇家是收破烂的，吴泪在马薇面前很张狂，仿佛在她面前才能露出一个单亲孩子的真实状态，但有时吴泪对马薇的一些行为不满时也会刻意躲避马薇。吴泪和马薇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学习成绩才坐到最后一排，而是班里面没有同学愿意跟她俩坐同桌，因为当你靠近她俩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一股很强大的气味把你拒之千里之外。是的，他们几乎一个季度都不会洗一次澡。甚至有时连她俩自己也不愿意和彼此成为同桌。
像往常一样，中午放学，孩子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回家，吴泪的数学老师周老师把学生送走之后，收拾了一会儿，准备去奶奶家。周奶奶家离学校不远，当周老师快要走到奶奶家的时候，他发现迎面走来了吴泪，纳闷道：“吴泪，你们家不是在那个方向吗？你怎么会朝这个方向来呢？这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呀。”吴泪眼睛一眨一眨地说：“我中午不回家，反正回家也不睡觉，也没人管我，我自己去那边转了转。”然后周老师心里就起了疑，原来这孩子每天中午都不回家休息啊，那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她每天中午都在哪里？在干什么呢？当时只是想了一下，后来也没有再去深入地思考。
又过了几天，快要期中考试了，周老师便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把吴泪留在学校里单独辅导，反正这孩子中午也不回家，她也不学习，也不午睡，那还不如把她放在学校里面给她补补课。正给吴泪讲题时，班主任金老师过来了，对周老师说：“你问一下吴泪，他兜里面的钱是哪来的？”金老师就是学校的一个侦探，哪个班发生的大小的事情她事无巨细全部都知道，因为全校师生很是尊敬她，学生会主动向她举报、揭发其他学生的丑陋事迹。
于是周老师就进班问：“吴泪，你的兜里面有没有钱啊？”吴泪睁大了眼睛点点头，周老师问她有多少钱，她告诉周老师有四块钱，然后说着她就把这四块钱都拿出来了，吴泪说这是她去年放假摘枸杞的时候挣的钱。看着孩子这么稚嫩、真诚的眼神，周老师心想：“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还知道自己挣钱。”周老师便拿着四块钱出去找金老师，对金老师说：“金老师，这是吴泪的钱，这是孩子去年摘枸杞的时候挣的。”金老师满脸疑惑地说：“她不可能就这么一点钱，我听同学说有好厚好厚的一沓钱呢，你再去看一下，摸一下她的兜儿。”周老师说：“可是吴泪说就这四块钱啊，这是孩子自己摘枸杞挣的。”周老师又强调了一遍，很显然，周老师是站在吴泪这边的，对金老师的质疑也稍有不满。金老师说：“那不能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你摸一摸她的口袋，看她口袋里面还有没有钱。”出于对金老师的尊重，周老师又冲进班里，摸了摸吴泪的口袋，果然口袋里面还有厚厚的一沓钱。那一刻周老师就知道吴泪对自己撒了谎，而且撒谎撒得很是熟练，周老师的心头一下子凉了半截，一是因为孩子过于熟练的撒谎技能，而是因为自己刚才为了维护她顶撞了德高望重的金老师，而吴泪却骗了自己。周老师强压住心头的火，说：“吴泪，你竟然还有这么多钱，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啊？”机智的周老师打算哄着问，只要她别再撒谎，周老师陪着笑脸问也无妨。吴泪再次坚定地说：“这都是我去年摘枸杞挣的。”周老师心想这孩子这次肯定说的是真的，但是如果自己再出去跟金老师解释的话，金老师可能还是会不太相信，索性干脆让吴泪自己出去跟金老师说吧，彻底消除金老师对她的误会，毕竟金老师非常地关照吴泪，而且吴泪对金老师也特别特别的熟悉。于是就让吴泪出去自己找金老师说清楚这些钱的来路。
下午放学后，周老师问金老师中午的事情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金老师一脸沉重地说：“吴泪一出来就跟我说实话了，说这钱是她去学校对面的小卖部偷的。”周老师一脸诧异道：“啊？她不是跟我说这是她去年摘枸杞挣的吗？怎么刚一出门儿到您那里话音就变了？”金老师笑了笑，说：“那她就是在骗你呗，没对你说实话。”周老师说：“不对呀，孩子还这么小，她当时说话的时候眼神特别真诚，根本就不像骗人的。”金老师又笑了笑说：“可能是孩子撒谎已经撒成习惯了吧。”金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平静，就像家常便饭那般司空见惯。然后周老师当时就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这个孩子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呀，她平时那么乖巧，可是就在这么乖巧的背后，她也依然是谎言一片。所以除了这一个谎，她到底还对大家撒了多少个谎？而在这些谎言的背后，她到底又是如何形成这样一个撒谎不眨眼的现状的？吴泪到底经历了什么？从第1个谎到第100个谎之间，她都说了什么？又都经历了什么？
第二天早操刚结束，就看到校长在校园里面和学校对面小卖部的老板理论着什么，周老师当时还在想：这个老板来学校干嘛来了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又好奇地问了问金老师，金老师一脸沉重地说：“是人家小卖部的老板来找校长了，吴泪不仅偷了人家铺子里的100多块零钱，还偷了人家铺子里的3个随身听、一大堆文具......偷了好多东西，加起来大概有好几百块钱了。”周老师当时大惊失色，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如果说以前把吴泪当做一个乖乖女一样看待，那么在这一刻，吴泪在周老师心目中的印象简直就是从天上掉进深渊。周老师开始将吴泪与小偷、惯犯、不良少年等这些词联系在一起。可是当把她与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周老师又那么的心痛，因为她憨厚的长相、真诚的笑容、清澈的眼神哪能和这些词对当啊......强压住内心的无比震惊与大失所望，周老师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去对待这个孩子，毕竟我在她身上每天花费的心血要比对其他的学生花费的更多一些，我手把手教她学前班和一年级不会的内容，哪怕从22分进步到30分，我也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夸奖她，以各种理由给她发小奖品，所有的一切只是想树立她的自信心。现在倒好，学习不好也就罢了，连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开始沾了，作为一个老师，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下午放学后，在跟金老师聊天的过程当中，周老师的怨气不由自主地爆发了：“这个孩子，我以后再也不会对她百般关照了，她怎么能是一个贼呢？这才二年级啊，小小年纪就已经偷了人家这么多东西了，长大以后怎么办，真是白费人的心血。”话音刚落，金老师狠狠地瞪了周老师一眼：“你怎么能和那些不懂事的村妇一模一样呢？你也不想想看，这个孩子现在已经这样了，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打算对她放弃？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一个才上二年级的小学生而已。她爸妈离婚之后，她的妈妈看都没看过她一眼，她的爸爸让她管自己叫叔叔，把她放在他奶奶家，他奶奶和爷爷两个人还要喂牛喂羊、种地，她放学后还要放羊，整个家里纯粹没有人关注她的成长，人家只负责每天给她吃饱饭，连衣服都不管，更别提教育！你也不想想这个孩子缺失了多少，她也不想变成这样呀，让她变成这样的是她自己吗？吴泪这个孩子从本质上来讲是一个好孩子，她的心地很善良，而且她乐于助人，她去偷东西是事实，可是她偷来的东西你也不看看都去了哪里！她偷来的糖，给全班同学分享；她偷来的墨囊，也送给了大家；她没有铅笔盒，喜欢同桌的铅笔盒很久了，但是没人给她买，所以她偷了小卖部的铅笔盒。她偷来的任何东西基本上都是在跟别人分享，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且发生了现在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全部怪罪于孩子呀，如果班里的同学不在班里吃零食的话，那么吴泪看到会眼红吗？那他眼红了之后的话，她向家里人要钱，他的家里人给吗？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敢向家里人要钱。家里人不给钱的话，那她怎么去得到这些东西？那除了偷没有别的选择呀。话说回来，再看看这家小卖铺的老板，自己已经年龄很大了，根本看不住铺子，她的儿女让她别再开铺子了，每次别人赊的账她自己都记不住，当时吴泪正在偷东西的时候，没准儿她也知道，他可能巴不得吴泪去偷，偷完了之后，她好去找吴泪的家里人追账，这样的话她也算赚了一笔。所以你看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看清全部？不要只看片面！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当金老师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周老师突然间感觉脸上就像被打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烧。是啊，这孩子本身就已经遭遇了很多了，或许偷东西并非她本意，谁又不愿意做一个善良的、正直的、被人夸赞的好孩子呢？可是当自己连最起码的面包都没办法拥有的时候，她又该如何选择呢？
金老师语重心长地对周老师说：“突然想到就在半个月前，我跑去吴泪家里给送手机。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当天早上上课时学生举报吴泪上课玩手机，我便把吴泪的手机没收了，我找吴泪谈完话之后，下午放学时忘记将手机还给孩子了。原本打算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再给她也不迟，但又一想，吴泪拿的那是他奶奶的手机，我怕她奶奶发现手机不见了的话，就不要吴泪呆在人家家里了。或者她奶奶把她打一顿的话，吴泪毕竟是个女娃娃，爹妈没人管，要是打急了想不开咋办？我就大老远地去送了一趟手机，给人家送到家里，这样的话，她奶奶就不会打她了，就不会不要她了。这孩子连个稳定的家都没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动辄就会失去那风雨飘摇的唯一的遮风挡雨的港湾，与其他的孩子相比，她并不曾做错什么，只因为她出生在这个家里，所以她就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承受地一切。不是孩子自己想要学坏，她也在极力地成为一个好孩子，哪怕因为衣服脏而被排挤，哪怕因为不洗澡而被疏远，她也依然在竭尽全力融入班集体，哪怕是靠偷东西去取悦同学......她曾经上一年级的时候故意不写家庭作业，因为当她不写家庭作业时，我就会给她爸爸打电话，她期盼着金老师能够给爸爸打电话，这样她就能听到爸爸的声音了，这样她就能感受到一丝丝的父爱了......他用使坏的方法引起人们的注意，仿佛在提醒父母：这里还有一个你们生下的孩子，记得别忘了哟。她只是在提醒他们“记得别忘了”，并未奢望“记得抚养”。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只期待你能时常来看看，并不奢望你能按时浇水、施肥。每次我问她想不想妈妈的时候，她都闪烁着大眼睛点点头，还故作紧张的姿势，把食指挡在嘴跟前：“嘘，不要告诉奶奶啊，奶奶不想让我想念妈妈。”我每次都会故意逗她：“那奶奶为什么不想让你想念妈妈呀？”“因为妈妈要逼迫我快点长大，就像老鹰妈妈不得不将小鹰扔下悬崖让它学会飞翔那样，奶奶思想落后，不理解妈妈的培养方式，所以奶奶很生气，就不想让我想念妈妈了。”“咦~老师觉得妈妈把你扔下悬崖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呢，不像小鹰的妈妈那样，等小鹰会飞了，就会迎接小鹰回家的。”“不，妈妈会回来的，等我长大了，变得像超人那样厉害的时候，妈妈就会迎接我回家的。”“可是，如果她不迎接你呢？”“如果她不迎接我的话，那就说明她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迎接我，那我就自己回去呗。”“哦。”“老师，这些都不能告诉奶奶哦，不然奶奶会生气的，她每天都做饭给我吃，我想让她高兴，我不想让她生气，我们拉钩好不好？”“好，老师保证不告诉奶奶。”这个小丫头啊，总是对这个世界满怀善意，这就是我们当老师的要挽救她的最大意义！”
作家刘亮程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寒冬。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盈地度过这一生。就像坂田银时说的那样，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像吴泪这样的孩子不正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