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逐
妹妹渐渐平静,像狼似的不时皱鼻发出威胁的低嗥,只是嘴里塞着布,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痛苦的呼号。唐嫆紧攥着手机望着焚尸炉,她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思潮翻涌。晕过去的张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陈馆长也不接电话,还有没有人参与其中?现在情势不明朗,把靳柯过早拉进来会不会害了他?唐嫆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在是否把靳柯拉下水的问题上,她却纠缠良久。唐嫆叹了口气,收起手机,突然摸到怀里硬邦邦的东西。唐嫆顿时觉得柳暗花明。
她掏出那本张飞上缴的小册子,里面有很多考古专业术语,也有很多重复提到的词:喜王、陵墓、玛雅……字迹虽然潦草,但唐嫆很容易分辨出这不是妹妹的字,而是靳教授的字。
靳教授是靳柯的爷爷,写得一手好行书,唐嫆曾看到他卧室上挂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横幅,字体飘逸,很有仙风道骨。老爷子稳重,经验丰富,妹妹毕业后跟着他学考古,唐嫆十分放心。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从来没出过事的考古队,却在上个月神秘失踪了。他们在考古中遭遇了什么?妹妹回来了,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也变成跟妹妹一样的人?
唐嫆急迫地翻阅着,试图从册子里找到真相,却完全没有想到外面的情况不妙。
一辆金杯停在院子前,十多个黑衣人从车子里走出来,全副武装,在外警戒的陈皮子哪敢盘问,急匆匆跑回来向唐嫆报告。然而,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行动迅速,陈皮子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了。
“他们在里面!”一个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唐嫆马上意识到是张飞告密了。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吹灭蜡烛,借着黑暗掩护背着女尸向窗边逃去。子弹在耳旁尖啸,在周围打出了几个窟窿,窗框木屑纷飞,石碴乱扬,碎玻璃散落一地。
“留下《考古笔记》!”一壮汉怒吼,“再不停下!我朝人打了!”
唐嫆与陈皮子迅速从窗户跃出,敌人离他们不到百米距离,个个用枪子儿打得他们脚下火花迸溅。而他们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人若真朝人开枪,他们俩不可能活着离开。唐嫆把车钥匙扔给陈皮子,把女尸扔进车里,转身朝歹徒迎去:“别开枪!”
“站住!”为首的刀疤脸喝道,示意喽啰去追陈皮子。
唐嫆叫住:“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她眯着眼睛,对突然照射过来的手电光很不适应。她举起双手,表示手里没有武器,随后慢慢地从怀里掏出小册子。
刀疤脸怀疑地看向张飞,张飞点了点头。刀疤脸喝道:“慢慢蹲下!”他夺过《考古笔记》,正准备一枪托砸向唐嫆,却不提防一摊烂泥飞向面门,紧接着被跺脚、折手,手枪掉地,手里的《考古笔记》突然一紧。唐嫆没想到刀疤脸突然遇袭,还能将笔记紧抓不放,只听“哧”的一声,笔记被撕成了两半。
后面的黑衣人持枪围堵,形势紧迫之际,马达轰鸣,一辆奔驰车突然冲了过来,将众黑衣人撞散。
怒呼声中,黑衣人纷纷找大树做掩体,蹲着扫射奔驰车,奔驰车跑得太快,子弹只是将车体打得“砰砰”乱响。
陈皮子急转方向盘,车子打了几个转,撞向近前的几个黑衣人,停在唐嫆面前:“快上车!”唐嫆一个箭步冲进副驾室,车子向大路逃去。
金杯紧咬不放,几个黑衣人从车内探出身子,单手扫射,子弹如冰雹似的落到奔驰车上。
“嫆姐,这些人怎么还有枪?”陈皮子紧握方向盘,不时回头。
唐嫆眉头紧皱,她收好半本《考古笔记》,现在反倒不希望靳柯过来蹚浑水了。
别墅内,靳柯与三胖正趴在客厅沙发底下,看着宏源地产的王老板带着记者们走过。王老板边走边说:“现在楼市行情不好,银行又提高了房贷利率,大家憋着劲儿不买房子,就等房价下跌。我们宏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各位了。只要把靳大仙镇宅除鬼的事好好搞一搞,说我们这别墅群和周边楼盘是风水宝地,一定好卖。”
一名记者推了推眼镜,说:“作法镇鬼这事我们不敢太炒作,上头已经指示了,这属于搞封建迷信,我们新闻周刊只能刊登一小篇幅,作为一件事讲一讲,那些八卦娱乐杂志倒是可以大肆渲染。”
靳柯看着他们上了楼,马上走出门外,跳上悍马车,点火踩油门,冲向公路。坐在副驾驶的三胖摸了摸靳柯的脸,惊讶道:“你没发烧啊?”
靳柯没好气地说:“你才烧着呢!”
三胖说:“现在靳大仙转性了,怎么像贼一样躲着记者,以前不带这样整的。”
靳柯突然熄火停车,降下车窗玻璃,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但他浑然不觉。他看着窗外,沉默许久,才缓缓说:“以前搞名气,只是想让人抓鬼找我,但这么多年来,离奇古怪的事都是人祸,哪有什么鬼?也许小时候我们都眼花了吧!”
谈到这个话题,三胖脸色肃穆了起来,说:“袖子捋开我看看。”
靳柯挽起袖子,右手的手臂露了出来,只见在肘关节中间部位刻有硬币大的红色圆斑,圆斑中间是一条“S”形曲线,极似阴阳鱼图案。
三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道:“一看它,我就堵得慌。真希望只是一个梦。”
靳柯笑了,用力拍了拍三胖的肩膀:“你感慨什么,又不是在你身上。”
“看到你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就头皮发麻。皮肤都烂了,我都看得难受。”三胖从烟盒里拿了两根烟,分了一根给靳柯,说,“下次你发病的时候去美国、欧洲那些大医院,对症下药,我不信治不好。”
靳柯靠着椅背,吐着烟雾,摇头说:“都看过了,有的说是皮肤病,有的说是皮肤癌,有的说是淋巴结瘤变,反正什么说法都有,就是治不好。不说治本,就连治标都不行。一年前我已经到过欧美一些顶尖的病毒研究所检查了,但是报告现在还没有给我。”
“那中医试过没有?也治不好?”
靳柯耸耸肩,扔掉烟头,升起车窗,正要点火,手机响了。靳柯接完电话,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唐嫆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是既期待又恐惧。恐惧来源于唐嫆对女尸情形的描述,记忆深处这情形似曾相识;他以前这么拼命“抓鬼”,只是希望碰到这样的一只鬼,没想到竟然就出现了。
靳柯说了句“我半小时后到”,便挂断电话。
悍马车重新发出轰响,轮胎压着公路上未流进下水道的积水,一路劈波斩浪,溅起一尺高的水花。
深夜两点的运大街虽不及白天热闹,却也零星有了车辆和行人。鲁富从公司庆功会出来,并没有回家陪老婆,他认为一个男人一生之中只有一个女人,那这个男人就太失败了。身边小鸟依人的情人娇笑地扯开他的领带,对着他耳朵吹气,而且手很不安分。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鲁富扭头发现后视镜被撞碎,怒火“腾”地蹿了上来,刚要踩上油门去追肇事车辆,耳边就响起尖锐的呼啸声,他和情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使车子偏离街道,撞在24小时营业的商店玻璃门上。
鲁富从血泊中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情人的脑袋缺了一角。他还来不及悲痛,一辆现代出租车从空中翻转了360度,撞向旁边酒店的霓虹招牌,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身后运大街主路上传来汽车相撞时空洞而剧烈的撞击声,伴着路人的尖叫声,越发震耳欲聋,响彻云霄。鲁富转头看去,又有一辆车滑过运大街主路,冲向酒店门柱,另一辆车紧跟着撞上前一辆车的后车厢,把前一辆车推进旋转门之中。前一辆车的车头滑稽地夹在旋转门当中,已经扭曲变形,后一辆车身子歪斜,车头陷进了前车的车尾里,四个轮子空转个不停,一只断臂从车内掉出来。大堂里一名酒店服务员已经忘了逃跑,她握着双拳举在嘴巴前,声音很高;震惊之下,她的声音似乎又高了八度。鲁富想捂住耳朵,突然感到手不听话了。他震惊地看着骨头戳出来的手肘,像小孩儿那样好奇地看着,好像还在思索究竟出了什么事。接着他感到了剧烈的痛,疼痛程度已超过他的心理承受力;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改装过的金杯有着大白鲨的攻击性,它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平稳而迅猛地咬住沿“S”形路线疾驰以躲避车辆和行人的奔驰车。
然而一路疾驰的奔驰车出人意料地冲离主路,行驶轨迹忽左忽右。车内,陈皮子凄厉的叫声令唐嫆不寒而栗。女尸不知什么时候咬烂了绳索,正像大蜘蛛一样骑在陈皮子的脖子上,“呵呵”的声音响个不停,陈皮子身体里的鲜血被源源不断地吸进女尸鲜红的齿缝里。
唐嫆扯开安全带,扑上前救助,但淌了血的方向盘却不受控制地旋转,车子巨大的惯性将唐嫆一下子甩到了椅背上。她很快起身去拉女尸,眼角的余光看到车子冲向街边的宣传墙。唐嫆赶紧伏下身,双手紧抓门把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雨刷弯折,挡风玻璃被撞碎,只留下巨大的“窗框”,车头顶在宣传墙上,将墙撞得凹下半圈,那女尸猝不及防被抛出了“窗框”。
女尸在地上滚了几圈,脸上插满了玻璃碴子,她也不拔,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迅速靠近,她双手往冒着烟的发动盖上一按,腾空而起。
唐嫆瞅准时机,捡起两块砖头,用力掷去,打翻女尸;拉起陈皮子,刚从车内滚出来,就看到刀疤脸他们在逼近。唐嫆一分神,被女尸撞翻在地,被压在地上。唐嫆双手顶住女尸的下颌,双脚往女尸肚子一蹬,勉强脱身。她虽然逃过致命一咬,手臂却没有躲过,女尸血红的牙齿划过她的皮肤,皮肤就像被烧红的玻璃割过一般,剧烈的灼痛迅速蔓延全身。
发动机舱浓烟滚滚,电路线开始烧起来,并沿着漏出的油液向四周迅速蔓延。汽车马上要爆炸了。
唐嫆捡起一块砖头打退再次攻击的女尸后,便搀起陈皮子,跑向不远处的报刊亭躲避,然而黑洞洞的枪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交出来!”刀疤脸用枪顶着唐嫆的额头。
唐嫆思量对策,突然瞥到奔驰燃烧起来,便慢吞吞地取出前半部《考古笔记》,递到刀疤脸面前。突然,她用力将册子扔向刀疤脸,趴下,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股巨大的气浪席卷了众人,包括刀疤脸等黑衣人被掀倒在地。
唐嫆捡起册子,扶起陈皮子逃跑。陈皮子却突然推开她,挡在她面前。唐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陈皮子已经中弹身亡。
刀疤脸用枪指着唐嫆,慢慢从石砾中爬起来,他环视着地上躺着的数具同伴尸体,已完全失控了:“你害死老子这么多兄弟!给老子去死!”
他正要扣动扳机,没想到报刊亭突然坍塌,无数书刊像暗器一般激射而来。一辆悍马飞驰而至,挡在了唐嫆和其他黑衣人面前。众人刚要开枪射击,车子突然一个270度旋转,撞翻刀疤脸和其他黑衣人。一只有力的手从车内伸出,将唐嫆拉上车,扬长而去。
几个黑衣人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到女尸踩着报刊亭的铁架,猛地跃上了悍马的后车厢,吸在上面,浓密的长发飘动着,在闪电照亮的雨夜犹如万蛇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