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依旧从角门进去，银生正蹲在池塘边喂花鲤鱼，见他晃悠进园子来，忙把鱼食扔进水里，拍拍手站起来，道：“这么会儿就散了？”
棠引道：“他家里的孩子得了急症，被叫回去了。”
银生引着棠引往堂上走，道：“这皇帝当的，不知是哪位仙人下来过瘾来了。”
棠引：“……”
两人走进大堂，银生从东边的多宝格上搬下来一只雕花木盒，道：“就是这个，公子看看，若没问题，我就拿去园子里分了。”
棠引打开一看，道：“这不是颜料么？哪儿是什么胭脂水粉！”
银生探头去看，果然是颜料，道：“这是干什么？那小厮明明说是胭脂水粉，对我一脸无害的笑，还说是银宝堂出的。”
棠引愠怒，道：“这是告诉我她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知道我在妖市里开杂货铺修理卷轴？还送我一套颜料！”
银生道：“居然把咱们的底都摸清了，这不是威胁咱们么？”
棠引气道：“最近怎么总是遇到一些心术不正、无事生非的人，真是时运不济。”
银生惶然道：“若是她们对咱们不利怎么办？”
棠引道：“都是在凡间混，又不能使妖术，她们还能变出花来？以后不与她们来往就是。”
银生深以为然，想起一件事，从案上拿起一纸封道：“昨日长清坊的顾之康顾老先生又派人送了邀请函来。”
棠引接过道：“又想要我带皇上去参加他的茶宴？”
银生道：“是吧。”
棠引没看那请帖，直接放回案上。
自从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郎被皇帝御封个翛然候，金陵城中便有无数的人怀着各样的心思来登门拜访。
若不是因为他阿娘叮嘱过他的事，他一定熬不到现在。
整天被那些人烦不胜烦，索性他来个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渐渐的，人们都知道他这个人除了陪皇帝玩儿，其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管，什么队都不站，也就不来了。
唯有这个顾长康顾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就对他自己和那些文人墨客们举办的茶宴存着偌大的自信，每年都送请帖来相邀。
棠引是真怕惹上事儿，惹上什么人，伺候皇帝一个人就够烦的。
“还是不去了。”
……
接下来的几日，棠引一直让银生打听宫里那小殿下的病况，直到四方传消息来说，那小殿下能下地了，虽身子还虚弱，但已无大碍，他才放下心来。
铺子里的生意因为临盏的勤快而变得异常冷落。
八角总是气哼哼道：“那么个太阳似的人，那么个月亮似的人，就这么让人给气走了。我的日子啊！以后可怎么过呀！”
棠引嫌她啰嗦，道：“你以前摸黑过得么？”
有小妖进来买符纸，八角扔给他一叠，道：“拿走拿走……”
小妖道：“几个仙贝？”
八角道：“拿走拿走……”
小妖还道：“不要钱么？”
八角拍桌子道：“让你拿走！”
小妖一溜烟地跑了。
棠引正在隔间里翻东西，喊她道：“你不过了？”
八角道：“不过了。”
棠引气得无语。翻了半日，也才翻出一个破旧卷轴来。因为那帮工的干活儿太利落，已经把铺子里所有积存的卷轴全修好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心想，我就这样去她家也不合适啊！好像我什么都不干，巴巴地等着她一个人修似的。
打开卷轴心不在焉地看着，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找借口去那人家里。
忽然见到那幻境卷轴里竟然像是写了字进去，便眯起眼来仔细去瞧，果然，在那房间两侧撰写着楹联，是直接写在楹柱上，而不是买了楹联后挂上去的。
棠引心道：这可奇了，竟然有工匠能在这么小的地方刻上字。再往下看落款，居然是临盏的名字。
他心中触动，举着卷轴翻来覆去地看，猜想这应该是临盏早期的作品，不禁感叹
这姐姐真是年少有为。
忽然便有了主意，高兴地把卷轴收起来，走出隔间，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给我准备饭。”
八角在他身后尖叫道：“你干什么去？又剩我一个，我关门呀！”
……
出门往西，顺着铺子买了大包小包的零嘴儿，路过一个海妖的摊子，看到一堆圆鼓鼓的小东西，色泽浅黄，香气扑鼻，棠引问道：“这是瑶柱么？”
那海妖道：“正是瑶柱，新煮的。”
棠引道：“怎么卖？”
海妖道：“一百个仙贝一斤。”
棠引道：“这么贵？”
海妖道：“我可是加了西域那边的枯茗草和百里茴香，那香料可贵了。”
棠引道：“给你银子吧，身上没那么多仙贝。”
海妖道：“也行。”
……
大包小包的装进乾坤袋里，棠引出城路过南风村，又捎了两大瓶廖糟。等到了黑珏山深处时，日光已经转淡。
这人的家，院子门从来不关。他走到青桐树下时，听到房子里面隐隐传来男子和女子的笑语声。
不知为何就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来时路上的开心瞬间就没了影儿。
临盏的声音从庭院的角落里传来：“小棠，你站那儿干什么？”
棠引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临盏拎着茶壶，站在水井边。
他连忙过去把茶壶接过来，道：“我以为你家来客人了。”
临盏道：“那不是乐安和花坠么。”
两人走进堂间，乐安坐在西序那边的席子上冲他招手，道：“小棠，快过来，有好吃的。”
棠引笑道：“你好意思在这里吃，让我姐姐去打水。”
乐安嘻嘻笑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你姐姐了，我这同窗做得可亏死，白给你介绍帮工，还把姐姐搭进去。”
棠引心里美滋滋的，方才的不快瞬间全无。从乾坤袋里掏出大小包的零嘴儿，和廖糟一起放到案上，“不白介绍，我请你吃好吃的。”
棠引其实挺喜欢和乐安在一起玩的。
长幽山里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妖，不是四方那样威武不屈、不苟言笑的，就是银生这种少不更事的新学小生。
乐安活泼好动，又会吃又会玩，做事做人有分寸，待人接物圆融玲珑，要不是他身边总围着一些讨厌的人，两人也不会渐渐疏离。
如今还能亲近起来，棠引心里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