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哲学简史:关于本真的时间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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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

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孟子

中国和希腊几乎同时走上哲学之路。公元前6世纪,中国的老子从神话和卜筮中走出,开始探索万物起源,古希腊人也在这一时期从荷马的英雄诗篇和赫西俄德关于诸神谱系的故事走出,开始追究宇宙万物之本原。

对古希腊人而言,哲学的本义(即最早的意义)就是爱智慧,而“智慧就是有关某些原理和原因的知识”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3页。,因此古希腊哲学不限于今天的哲学范畴,它还包括逻辑、数学、天文、地理、生物、心理、社会和政治等学科。这个传统在西方延续了很长的时间,2000年后的牛顿还将其作为经典力学基石的代表作冠名为《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古希腊哲学是西方哲学发展的最初形态,向来被认作理论思维和思辩哲学的发源,所以黑格尔由衷地说道:“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有教养的欧洲人心中,尤其是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园之感。”黑格尔《哲学讲演录》第1卷,三联书店,1959年版,第157页。

古希腊人对本原的探索出自对宇宙万物的好奇,古希腊哲学因此有服务于政治和经济的一面,但同时也有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另一面。亚里士多德曾提出,人本自由,他不是为别人的生存而生存的,“在人生的必需品以及使人快乐安适的种种事物几乎全都获得了以后”,人便“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目的”,所以哲学是“为学术自身而成立的唯一学术”。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5页。古希腊哲学的这些特点同依附王权、崇尚实用的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米利都学派是古希腊哲学的先驱,泰勒斯(Thales)是该学派的代表人物,被认作第一个观察和研究星象的人。据说泰勒斯在仰望夜空时不慎跌落井内,一个侍女嘲笑他,说他急于知道天上的东西,却忽视了身旁脚边的一切。

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曾有同其唯物论相应的时间说。按照他的观点,时间是原在的,而不是被造出来的。可惜他的著作大多散失,保存下来的资料(连同别人的记载在内)只能让人对其著作的主要概念进行假设性的重构。

柏拉图(Plato)有专门论说时间的著作,且其著作留存于世。他把时间理解为一个独立的存在者,从而开辟了一条沿循存在者方向寻找时间的道路。

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是柏拉图的学生,他对老师既有继承,又有改造,由此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时间理论体系。亚里士多德把时间理解为存在者的存在状态,从而开辟了一条沿循存在方向寻找时间的道路。

泰勒斯活动于公元前6世纪初,柏拉图出生于公元前427年,亚里士多德生于公元前384年。从泰勒斯观测天象到亚里士多德建立时间理论体系,其间仅经历了200余年。此种发展速度使其他任何古文明相形见绌,个中原因恐怕还要归溯到古希腊哲学追究原理及原因的传统和自由的学术精神。

对时间的本源和本质的追问标示着现代时间意识的开端。历史把寻找时间的接力棒交给了古希腊的先哲。

结语

原始的时间意识发源于古人对天空的好奇和对日月星辰及其循环运动的观察,形成于时间的发现和时间概念的产生,而在观象授时过程中达到了高峰。

炎黄子孙的时间意识扎根于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实用观念。中国传统以农为本,农耕是古代社会的经济基础,所以统治者的首要政令必须围绕农时来颁行,“不违农时”成为中国古代政治的一条铁律,天子也须“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并“亲载耒耜”(《吕氏春秋·孟春纪》)。历代君王知道,谁能把时间准确地告诉人民,谁就能使人民敬仰和服从,而这便是早期王权的基础。正因为天文历数直接关涉经济与政治,所以计时和纪时能得到国家的重视,人力和物力都放在如何得到和利用时间上。相比之下,追索时间本质的工作对农耕没有直接的实用价值,对王权也没有直接的实用价值,并且不能带来可靠的收入维持生计,所以不仅得不到国家的扶持,而且得不到研究者本人的认同。由此造成的结果便是千百年来对时间本身研究的停滞不前。我们的先辈早已发现时间,但他们却始终不去思考时间究竟是什么,尽管此项工作对于揭示时间的本质是至关重要的。

托夫勒(Toffler)是现今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社会思想家之一,他曾指出:“当代西方文明中得到最高发展的技巧之一就是拆零,即把问题分解成尽可能小的一些部分。我们非常擅长此技,以至于我们竟时常忘记把这些细部重新装到一起。”引自普里戈金《从混沌到有序》中的“前言:科学和变化”,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5页。东方文化的特点与之恰好相反,“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使我们既善于,也习惯于从整体或宏观角度看问题,却不善于也不习惯于“拆零”。一个没有细部的整体往往是笼统的或混沌的,对时间的认识也是这样,古人忽略了对时间的细致分析和层次揭示,因而终究未能跨进时间的本质之门。

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比利时科学家普里戈金(Prigogine)在其所著《从混沌到有序》中写道:“中国的思想对于那些想扩大西方科学的范围和意义的哲学家和科学家来说,始终是个启迪的源泉。”引自普里戈金《从混沌到有序》中的“前言:科学和变化”,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这里或可尝试描述一下这个思想在时间问题方面给我们的启迪:a.时间与运动相关,它存在于日月星辰的周而复始、循环不已的运动中。时间的量值因此可通过测度天象的位移得到;b.天体的循环运动是连续不断的,时间因此也是连续不断的,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流不息;c.时间具有不可逆性,就像河水不会倒流一样。

我们的前人因为滞留于观象授时而未能深入探究时间的奥秘。埃及人和苏美尔人在发现和利用时间方面比华夏民族还要早,但他们同样没有追问“时间是什么”,因此同样在寻找时间的路上裹足不前。

古希腊的先哲柏拉图提出:“凡是生成的东西必定由于某种原因方才产生,因为若无原因,没有任何东西能被创造出来。”《柏拉图全集》,第三卷“蒂迈欧篇”,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79页。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进而提出:“只有在认识了它的本因、本原直至元素时,我们才认为是了解了这一事物了。”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5页。追问本源与本质是划分原始意识和现代意识的界限,因而也是划分原始时间意识和现代时间意识的界限。古希腊的先哲扬起了探索的风帆,他们的启航处正是观象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