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苏城，母亲成长的地方
“金财，你明天去柴房那边取点木柴给富贵，咳嗽成什么样了还不听劝，他要是再这么干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住。”
“明早就去！”
“我们也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小事能帮就帮吧！他那咳嗽老不见好，可别又惹了什么毛病才好，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老张说前两日看见小莫在街上乞讨被人欺负了，这孩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在这社会上怎么抬得起头来？”
黯淡的灯火忽闪忽灭，床上的小孩不知是否梦见了什么开心事，只见他在睡梦中嘴角上扬。
与之心境截然不同的，是正在黑夜中努力想要改变命运的人。
“又疑瑶台镜...jing字怎么写来着？”莫白拿着一块小小的砖石在沙地上比划着，绞尽脑汁也记不起jing字究竟长什么样。
他极其认真地在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正站在门边，脸色沉重且红了眼眶的父亲。
小莫啊，是爸爸没本事...
莫富贵从一个褪了色的木柜里，翻出藏在最底下的一个早已生锈了的铁盒。
里面仅有的三百块钱，是他全部的积蓄。
原本还想着这些钱留到自己死去后，给小莫护身用的，如今燃眉之急，或许他已经需要。
莫富贵不恨生活，不恨老天，他只恨自己不争气，就连好好守护自己家人这一念想都无法做得到，何其可悲哪！
门外蟾蜍又到了出来活动的时候，呱呱呱地叫着，扰人清梦，乱人心绪。
“莫叔，你也这么早过来浇菜哪，现在什么都不好种，这种天气。”
“对啊，这不最近都要买菜才有得吃囖。”
“对了，小莫最近常去镇上？”
莫富贵垂眸，脸上笑容勉强，艰难地启齿：“对啊，这孩子到镇上耍点杂技，看能不能让人赏个小钱。”
“小莫是这样跟你说的？”
“对啊，他是这么说的，怎么了吗？”
正在浇菜的菜农拿着喷壶的手顿了顿，脸色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了？”
“是这样...前阵子我带我老婆到镇上看病，途中看见药店的人在围着一个小孩打，说是偷东西。等散了后，我去看了眼才知道原来是小莫！莫叔，不是我说，家里条件再差，也不应该叫孩子去偷东西，长大了可哪能行啊，是要进牢房的啊！”
听完菜农的话，莫富贵脸色铁青，双手因为太过使劲而青筋暴起。
拖着一副残缺的身体，怒气冲冲地往家里去。
莫家虽然穷，可必须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
“爸爸”感觉到莫富贵身上的怒气，莫白下意识往门边一缩，心虚地躲避他的视线。
“老实跟我说之前拿回来的药是怎么来的？”
“是我耍杂技讨回来的。”
“还要说谎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偷来的？说！”
莫白整个身体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不是害怕莫富贵会打他，而是害怕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失望。
“混账！爸爸从小怎么跟你说的？穷不要紧，但是必须要有尊严，有志气！你是想要气死我是不是？”说完，莫富贵猛烈地咳嗽，气得喘不过气来。
见状，莫白立马紧张地跑过去，站在椅子上轻轻地拍打着莫富贵的后背。
“爸爸，对不起。”
莫富贵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捂着胸口的位置，随后步履沉重地走进屋内。
“爸爸，对不起。”莫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依旧一言不发，便跪在他面前，真诚地道歉。
“小莫，爸爸不是在怪你，而是在怪自己！是我拖累了你！这有三百块钱，是爸爸所剩不多仅有的全部积蓄，你拿着这些钱到苏城去吧，你外婆家家境挺好，去到那边估计也就不用遭这些罪！这上边是你外婆家的地址，你一个人活着总比带着爸爸要容易些。”
莫富贵强忍着泪水，微颤的双手从铁盒里拿出一个绣包，打开，拿出一条金色项链，递到莫白手中。
“这是你妈妈戴了一辈子的项链，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如果你外婆看见了，一定会认你。”
“爸爸，我哪里都不去，我只跟着你。”
“小莫，你现在还小，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不像爸爸，一把年纪囖，身体也不好，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爸爸，你不要小莫了吗？小莫保证会乖...呜呜呜...你别不要小莫好吗？”
“小莫，你在爸爸心目中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是我没那个本事让你跟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你每次见到别人家孩子的那种躲避而又羡慕的眼神，爸爸心痛啊，我家小莫怎么就这么可怜，生在我这样的人家哪。”
“爸爸。”
一向极少落泪的莫白，此刻终于忍不住，他紧紧抱着这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青丝成白发，原本清秀的面容不知从何时起布满了岁月痕迹的父亲，说不出地难过与心痛。
他知道，莫富贵对他失望了，不要他了。
他才不要去找外婆，如果他们心里真有他，就不会看着他和莫富贵过着这般惨淡的生活，而不闻不问。
这个世界，但凡对他有点善意，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他从来就没有怪过莫富贵，他怪的不过是老天的不公，还有这些那些无比虚伪的某某。
看着莫白哭花了的脸蛋，莫富贵伸出粗糙的手掌，紧紧覆在莫白握着项链的小手上面，隐忍的情绪久久未能平复。
“小莫，最后一次你就听爸爸的话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那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是你能离她最近的地方。”
未了，莫富贵阖上双眼，笑了笑，说：“你的妈妈温柔，美丽，善良。她很爱你！所以你必须要到属于她的地方，去感受去拥抱去爱它。”
要有多爱，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让一个人舍得离开自己扎了根的故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