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绝地
马车在颠簸中行驶着。曾留在道路上的轮辙,早就被肆虐的风沙磨尽了。
从小窗中外往看,只是混沌一片。地平线已然消失,远景在层层乌云下模糊不清。
无论走多久,道路也始终向前延伸着。似乎无穷无尽。嘉兰布莉安在前室里驾着车,展开的地图放在腿上。如果不是受炼金术发展之惠而作成的指北针,她真的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了。
即便,这是她曾无比熟悉的故乡也是一样。
十五年间不曾沐浴过阳光的大地散发出寒冷,厚实的木板也根本抵挡不住,任凭它渗进车厢里。而此处暗无天日,年轻的勇者们也有些萎靡不振;夹棉长袍下露出阴郁不安的脸。
窗帘是关的。打开也无阳光与景色,只是白白让一阵阴风钻到衣领里来;便索性关上了的。勒伊最初把大剑立在身边,但不安心,于是仍然抱在怀里。他屡屡摩挲着剑鞘,回忆起魔族燃烧时的火。
那火没有温度。断肢截面也分辨不出器官,根本是一团让人故意看不清似的迷雾。【他们】,毫无生命气息可言。不如说,整片魔域中都是如此。经过了太久的死寂,如今连死亡的味道都已然淡漠了。茫然空无一物。
勒伊不曾想到一道围墙前后,竟有如此天壤之别。倘若世间真的有地狱,恐怕也比这里快活一些吧。
活着的、死了的;任谁也不想把此处当做自己的归宿。而现在已经无法想象,魔域原本并不是如此凄凉景象。春去秋来。曾一年一岁涌出麦穗、生机勃勃的金色土地,现在只化作无尽黑沙弥漫在风里。
造就了魔域,又生活在这般环境中的魔族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他们,始终在思考着。因为现在,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
幼龙一如既往地困倦着。可可洛沉默地拨弄着不知用途的小仪器。似乎是感受到了压力的缘故,希娅莉塔从刚才开始就打开了一箱压缩粮食仓鼠似地啃个不停。但她从那难以舒展的眉头来看,大抵也是味同嚼蜡的吧。
没人会提醒她些什么。物资还算充裕。只要速战速决、绝对使用不光的;要作持久战的准备,却又远远不够。以现在的环境来看,魔域似乎并不会留他们在此久住。
打倒魔王也好,逃跑也好,都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魔王。”
忽然自近处传来的声音,让勒伊背后肌肉紧了一下。
“魔王,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咽下口中食物,希娅莉塔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比如说……会有三个脑袋八根胳膊之类的?”
可可洛也对此有些兴趣。
“……诶?三、三个……”
在想象了。给本就不安的大小姐带来了精神冲击。
“嘛,讲真的话也许会跟国王之类的东西很像?长得很高很大还戴着王冠什么的。”
侏儒族比划着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也未必是人型吧。虽然普通魔族外表和我们区别不大,但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比较妥当。”
勒伊提醒道。
在他眼中、人型生物无论如何强大,也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东西。所谓人类之躯不过缺陷的集合、弱点要多少有多少。最让勒伊警惕的魔王,是像他自己这样的非人之物。
“而且,猜测也没意义。在亲眼看到魔王之前,我们都没办法思考对策。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再说现在连魔王是否存在都不一定吧】
勒伊暗自苦笑。虽然嘉兰布莉安那样说了,但他果然想不到如果一无所获该如何解释。
“真是无聊的男人。你自己不也很在意吗?”
“那是两码事。”
“我觉得……苏尔盖特先生说得对。我可能只是太紧张了也不一定。”
希娅莉塔却预想之外地诚实。
这份诚实,反而让有意掩饰内心的其他人有些沉默了。
“那本天才就是因为即将收集到的魔王数据而兴奋得发抖。”
“你不用接话也可以。”
“但是——”
“爸爸。”
可可洛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醒来了的糸拉依打断了。她本小猫一样蜷缩在车厢角落酣睡着,不会再被他人的谈话打扰到才对。
从棉袍下露出的小脑袋紧盯窗外不放,尾巴也直直僵硬着。
“……那里有什么?”
这份紧张感传给了所有人。如果身边的猫忽然炸毛,那必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
可可洛掀起窗帘。
“很苦、很苦……不好吃的味道。”
“——铿铛!”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起了一下剧烈的顿挫。跑犀嘶鸣着,车厢中几人乱作一团。
“呀!”“呜哇!”
碰撞声与悲鸣声。勒伊把戴着护目镜一头撞在自己心口的可可洛挪开,朝前室大声询问。
“怎么了!?”
“有敌人!东南方!”
听到嘉兰布莉安的回复,他立刻彻底扬起右侧窗帘。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之间,的确有几道竖长的影子迅速逼近着。虽然还看不清面目,但可以肯定他们绝非善类。
“那是些什么?”
“诶?要战斗了吗?”
“抓稳,不要下车!”
勒伊凑近标枪留下的观察孔看着,嘉兰布莉安大喊一声后就用力握住缰绳,猛地挥下了鞭子。跑犀们立刻爆发了速度,蹄掌蹬在地上;惯性将车厢中四人全都甩在车尾。
“逃跑吗!?”
他问。
没有回答即是回答。鞭声连连响起,车厢如风浪中的小船一样翻腾着。回看窗外,那几道影子却怎么也逃不脱,反倒越来越近了。
既然如此,再提醒嘉兰布莉安加快速度也无意义。勒伊捡起横砸在肚子上的剑,对一个倒栽葱卡在座椅间、奋力挣扎着的侏儒族说。
“准备好你们的武器!”
“是的!”“救命哇!”
不管拔萝卜似地做着救援工作的希娅莉塔,他再次向越过幼龙的脑袋向外观察。
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已经能看到独角犀与人型的轮廓了。是骑兵,活生生的魔族骑兵。正思考着对策,那五六人的敌队却忽然分作两组,其中一组直直朝马车面前的路线奔去。
“他们准备包围我们!!要改变方向了!”
缰绳紧扯,马车立刻开始左转。但毕竟与骑兵相较,机动性尚远远不足。勒伊感受到向右的偏移力,又掀起车厢后窗。骑兵又离他们近了不少,几只箭羽已经抢出距离钉在车厢后的木板上。看到这里,几人都明白,这一战已经在所难免。
“对了,铁蒺藜!快撒下去!”
勒伊忽然想起,被糸拉依吃剩的暗器还有一些。但两人听他这样讲也只是一头雾水。
“爸爸,这个。”
反倒是幼龙自己把箱子找出来,举给父亲看。
“快来帮忙!”
带有四根尖锐棱角的铁器越过窗沿被大量抛投出去。再不敢露头观察,只是洒在了大致的位置;但也多少起了些效果。勒伊右窗偷偷伸出的眼腕足可以看见,两队本意图以机动力包围的骑兵现在只能并驾齐驱,还为避开零星洒在地上的铁菱而减慢了速度。
“怎么样了?”
嘉兰布莉安问。
“再加快一点!我们说不定能甩掉他们!”
于是马蹄声越发激烈。车辕低吼着,风沙自两侧呼啸而过。
“嗙!嗙!嗙!”
骑射手。箭矢打在车外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几雨穿过了后窗、深深钉进覆着红绒布的座椅里。
马车只顾跑着。
所有人都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
车轮碾碎土块石子,在空旷的荒野上拉出一道滚滚黑烟。
铁蒺藜还没用尽,方才还密集的箭雨已经稀疏下来了。确认没有危险,可可洛飞快地向外露了一下脑袋。她看到,一直穷追不舍的敌人的身影正渐渐缩小着。
“成功了哦!我们已经跟他们拉开距离了!”
“现在还不能减速!继续帮我盯住!”
嘉兰布莉安大声回复。
勒伊也观察着。他们如今只是不缓不迫地跟在后方,似乎已经放弃了追逐。
“……不对!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目的!”
可这两组骑兵却并未合流,反而越发各自地往左右散开。如此,向后投掷铁菱的妨碍手段已然行不通了。
【怎么回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的勒伊无从得知。无数种可能性涌上心头,但都因缺乏数据而一一否决。
【分散……包围!是包围!】
“是的!他们还没有放弃包围!”
他得出的结论先一步从希娅莉塔口中喊出。
论及战术,变形生物无法和受过教育的将军之女相提并论。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到前方。
但却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嗤嗤嗤嗤嗤!!!”
撕裂似地犀鸣声,伴随而来的是行进的终止。忽然失去牵引力的车厢又把几人往前侧摔去,勒伊一个踉跄之后直接把头颅探出侧窗。
“怎么回事!?”
已无需回答。
他看到了。一道狭窄而深邃的峡谷、突兀地出现在前方平坦的地面上。从远方时根本无法察觉,跑犀的前蹄此刻却已经踏在悬崖边沿、再进一步便是死地。被马车震落的土石纷纷摔进深不可测的阴影,竟不再有回声传来。
想必曾经是没有的。但现在这道因干旱而生的峡谷已横贯数百米,如大地的伤口。
蓦然回首,徐徐赶来的两组骑兵已经封锁了所有方向。现在再想转车另寻出路,也已经来不及了。
名副其实的绝境。
“……中了圈套吗。”
嘉兰布莉安狠狠咬牙自责。但要想在昏蒙蒙的视野里分辨出这隐蔽的悬崖也本不可能,人类的局限性便在于此。
但悔恨并不妨碍她做出及时的判断。调转车头后退数米,策马把车厢横过来、作为箭矢的掩体。——是的。无路可退、无处可逃;眼下他们只有反而背靠这深渊为掩护,与魔族骑兵作困兽之斗了。
嘉兰布莉安的行动如此果决,仿佛已经无数次作出过这样没有选择的选择。
“拿好武器吧。孩子们。”
她说。
或许是没能理解含义、亦或是难以接受现状……四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下了车。
躲在车厢后,骑兵们的模样已经可以辨认。它们的装备极其精良,各个挎着同样制式的反曲弓、腰挂叠打的细长马刀。不只是人,连座下独角犀牛都披着细环链甲。而即便单以那副沉着的阵势来看,也绝不是普通的士兵。
而它们之中,还有一人格外醒目。他留着锋利的灰胡子,眼中赤光雄厚、仅仅环顾就令人怯懦。一袭锦衣,白披风凛凛地飘着。腰背笔直、须发整齐,头顶的圆冠即便在阴暗中也泛着金光。胸前绣着繁复的纹章,腰间宝剑也极尽奢华。
“爸爸,是那个。很苦很苦的。”
“——、魔王?”
难怪勒伊会怀疑。这已经不只是贵族的派头。寻及各处,也只有“王”一词才配得上他。
勒伊感受到了只有在银月女王身上才见识过的威圧感。
实际面对这等人物,即便是敌对关系、几人也不自觉看得出了神。如果有一个词得以形容,那就是剑。
锋利。拥有为了达成目的而舍弃一切的尖锐意志。在斩下之时,谁也不敢阻挡在它的路径上。
这让所有人确认,他便是勇者此行要寻找的目标。
嘉兰布莉安望着他胸前的金色纹章,喉咙动了几下,终究发不出声音。
“你就是魔王吗?”
勒伊把剑鞘弃在地上,向疾驰而来的骑兵们发问。
回答他的是一只箭。
眼也不必眨,直指眉心的飞矢被闪现的银光切作两半。糸拉依的小手再现出龙爪的模样;后脚落地、嘉兰布莉安便念动了咒语。
“沙导乌 丙汀!”
污浊的丝线自空气的一点爆发而出,渔网一样铺满了骑兵们面前的空间。待到独角犀牛经过,便蠕虫似地纠缠上去;但却被那沉重的势能挣脱了。打在蛛网上的夜莺,只一瞬间就穿透了障碍。
敌人继续迫近。马蹄声踏在心脏上。卷轴碎片的余烬尚未熄灭,下一次奥术还需吟唱。现在,年轻的勇者们只有依靠自己。
“Feuer!!”
最早发起攻击的是可可洛手中的两把高压气枪。铅弹争先恐后向朝左侧包抄来的骑兵冲去。
如在飞鸟撞击客机,两股力量的迎面对撞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独角犀牛被打碎了头颅,骑兵的一根胳膊也带着弓横空飞了出去。但他们仍未停止。犀牛踏碎了自己四分五裂的头颅、继续冲锋,独臂的骑兵也抽出腰间长刀。
更赖于链甲锁环的缓冲,两梭子弹所能带来的战果仅限于此。如果没有圣剑,就难以给魔族造成致命伤害——现在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
独臂的骑士已近在眼前,勒伊挺身而上。以右手为辅助、平举双手大剑直刺;正插在犀牛那暴露在外的颈部。无锋的剑端如热刀切黄油般滑进它的身体、乌黑的血液刚刚喷溅出来,就化作飞舞空中的流火。骑士举马刀挥砍,勒伊立刻后跳躲避;斗篷前襟也被划出一道整齐切口。
犀牛片刻之间已经燃尽。独臂骑士来不及下马便失去了近三米高的坐骑,在烈焰中摔倒在地。尽管挣扎,仅有的胳膊也无法让他快速起身;被趁机而上的勒伊用圣剑刺进伤口,哀嚎着化作灰烬了。
第二骑接连而至。糸拉依的利爪没能击破它的防御,但也将骑兵从奔驰的独角犀上打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弹咆哮。但这样的攻击也无法将魔族消灭;他反倒抖落一身铅弹爬了起来,与冲到身边的希娅莉塔缠斗在一起。刀势凌厉、脚下生风,似乎每一击都带着全身的力道。他又不知疲倦,丝毫不给希娅莉塔反击机会;只要松懈防御、咄咄逼人的马刀就要突破盾牌砍到要害上来。大小姐引以为傲的怪力也派不上用场,只有一步步退却。
解决掉落单犀牛的勒伊救援心切,却也不得不先张望敌人的动向。
其他骑兵已经汇合在一起,并没有一气地突破上来。反而是将自己的战友当作了弃子似地,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为首便是魔族的王者,那双腥红的眸子始终指着相同的方向。
勒伊顾不及思考对方在想什么了。持有圣剑的只有他一人。希娅莉塔已被逼到悬崖边沿,可可洛和嘉兰布莉安也只能干着急而已。他将大剑抗在右肩迅速前冲,给落单的骑士以最后一击。
剑挥下去了。以离心力划出无感情的圆弧,砍在全身链甲最薄弱的颈部。骑士的钢盔携着头颅一起飞了出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肩膀。颈上的截面燃起烈焰,不禁让人联想到传说中无首的杜拉罕。
相同的是,他并未直接就此死去。反而计谋得逞似地扔了武器、用还未染上火苗的双臂牢牢握住刚刚斩杀自己的圣剑;将它从勒伊手中夺了过去。紧接着,便纵身跃入近在身边的峡谷。
“——啊!”
一切来得太突然,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等勒伊反应过来,只有眼睁睁看着链甲裹并象征着希望的双手剑同归于尽、被无穷无尽的深渊吞咽下去。
……
勇者失去了圣剑。
他们再没有对抗魔族的手段了。
此刻,想要悔恨和绝望也无意义。
几人哑然、只是视线相对,交换了彼此眼中的惊愕与无措。再转向敌人,魔王的眼神却是冰冷的。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勒伊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圈套。魔王始终在估算威胁,决意要先行解决掉己方的王牌。第一只骑兵是试探,第二只骑兵就是缴械的链具。相比之下,自己的对策实在太过幼稚了。于敌人的阴谋毫无意识,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难以想象的,经验与策略的差距。相比之下,一柄天赐的圣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仅凭勇者的意志与热忱,是无法战胜【魔王】的。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
但没有这种时间。躲在车厢后、他交替看着双手掌心和敌人的动向,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能做的努力。
以魔族之王在前,余下四匹骑兵已经摆开了菱形阵。收起弓箭、高举利剑与马刀。
在荒原上。骑兵对于没有长枪和远程兵器的人而言、就意味着单方面的蹂躏。更何况,对方是北境的噩梦、他们已然束手无策了的魔族。尽管有着车厢这中空的木块作掩护,也改变不了必然事实。
思考如何脱困,似乎也已无益。
“——唰!”
魔王挥下了剑。
那剑锋在层层乌云下依然露着寒光。
勒伊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却发现,敌意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这曾持有圣剑的勇者——
而是此刻站在车厢另一侧的,
嘉兰布莉安。
宫廷法师仍在吟唱着。直到马蹄声响,魔族骑兵发起了冲锋,她也未曾放弃。
“沃勒 欧格路姆!”
漆黑的墙壁遮挡住了骑兵们的视线。前方即是悬崖,失蹄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但魔族悍不畏死,不仅没有扯拽缰绳、反而纵着独角犀加快速度撞向了阴影之墙。
银光在阴影中闪烁、一只骑兵连人带马摔落出去、砸在崖壁,与土石一起堕入深渊。而其余三骑则冲破了最后的防卫线,目标只有猎取嘉兰布莉安的头颅。
利剑即将斩杀嘉兰布莉安的一瞬间,画面几乎定格了。希娅莉塔高举盾牌,挡在了老师的面前。即便是保护者的一方,她的身影也显得弱小而无力。可可洛扔下尚未装好弹的气枪,握着电棍冲上来;但也已经赶不到了。而嘉兰布莉安自己也察觉到情况,拼尽了全力想把希娅莉塔推开。但无论怎样,也快不过魔王手中冷漠的长剑。
“嚓!”
钢铁切断布料与皮肉的声音。
染上冰冷武器的温热血液——
是属于勒伊的。
变形怪……不。勇者在第一时间冲过来,任凭剑刃刺在自己胸膛上,把魔族之王从独角犀上扑了下去。
他思考过了。
的确是思考过了的。
但,身体却擅自行动了。
即便思考了。他又怎样才能在他人即将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死时,袖手旁观?
但作出行动后,勒伊才不得不发现;以现在的处境,这无异于同归于尽。
魔王座下的独角犀射进悬崖里,传来一声巨响便不见踪影;而勒伊与这一身华服的魔族也无可幸免,笔直地砸向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没人来得及理解这一点。
她们只能看到亚麻色与白色互相交叠,划出一道流星似的残影。等到缓过神来,两人的身影已经被黑暗所掩埋。
“——爸爸!!!”
幼龙发出悲鸣,也紧接着跳了下去。连翅膀也未曾展开,俨然是坠落的。
被剩下的几人,只能以失了神似地眼神向下方遥望。
即便如此,她们也再也看不到勒伊了。
对于未来,也再作不出任何思考。
片刻之间已成定局。
无可挽回。
战斗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失去。
命运将会如何?
只有吞噬了一切的深渊,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