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抗战？

蔡维藩

抗战七年以来，我们的感触一天一天的增多，而“谁在抗战”这个问题，引起我们的感触，尤其一天一天的加深。

抗战第二年，一位刚出学校的青年记者，从前方到后方，在某地与笔者相见，他愤慨的说：“这只是前线穷苦士兵在那里抗战！”我对他说：“不，我要修改的说，这是蒋委员长率领着一大群劳苦农民抗战。”又进一步带着安慰他的态度说：“中国以非现代化的国家，来打这现代战争，许多不适合的地方，须要慢慢改善。”到了今天，抗战第七年度终结，第八年度开始，我们再问一问许多不适合的地方已都改善了没有？现在是否蒋委员长还只率领着一大群劳苦农民在抗战？上月桂林文化界举行扩大动员宣传发起人会议，军参院院长李济琛先生在会议席上慷慨激昂的说：“抗战七年，民气消沉，于今为最。在今天，我们应该尽我们的力量，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拿出一切力量和敌人战斗！”看了李先生这一段话，我们似乎可以承认我们六年前的现象并未变更。为什么这样？原因甚多，说出来，无一不令人痛心。我们还是勇敢的向前看，想一想改善之道。

七月笔者以《各须接受教训》为题，写过一篇未署名的短文，本文就那一篇提供的意见，加以申论。

抗战期间，我国现代武器太不够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但如已有之人力和物力没有充分移作战争之用，谁亦不能予以原谅。我们的力量，不易发挥到现代化的水准，也是无可讳言的实情，但各部门已有的力量没有合理的配合到战场上去，谁也不能予以原谅。七年以来“配合”二字我们实在太未做到，“后方吃什么，有什么，前方有什么，吃什么”十足描写全国后方与前方，没有配合；都市奢侈生活和过境士兵的衣食住行对照着看，表示军民之间没有配合。有人说，政府战时统制力量过大，请看蒲节禁食粽子命令公布之后，有几家未吃粽子？有几位行政首长未吃粽子，这表示人民与政府间没有配合，事实与法令间没有配合，连执法者，自己和他所执行的法令间都有时没有配合。再看军队长官和士兵的生活，似乎表示军队里也没有完全的配合，这样的不配合，几乎等于好多人对前线士兵说：“你们打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这是现代战争，也是科学战争。交战国的前方须以科学力量发挥其战斗力量，后方须以科学方法动员全国各部力量。天天充实前方战斗力量，今日战争应是这样拿出全国的力量来和敌人比赛的战争。如果我们勇于接受七年来的教训，全国所有在“配合”二字上，抱〔定〕决心，下一番苦工，充实前线战斗力量。

政府须力求配合：

第一，战时与战前国家预算和物价的比例，明白指出我们动员的财力，距离战争实际需要甚远。政府欲求战时财力充实，须从两方面来做，一方面在军事第一基本条件下，政府须裁撤一切不必要的机构，须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建设，凡与军事无直接关系而又非为有关立国根本之一切费用，皆须移作军用；一方面在有钱出钱原则下，政府须尽量增加富人纳税义务，只要办法公允，行动有效率，点滴归于军用，谁都不能反对。支出与节省收入增加所得，全部作为军费，就才算做到战时财政的起码工作。

第二，抗战以来，农民担负最重，在征兵、征工、征实、征购四大战时政策上面，他们尽了最大责任，他们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天然成了抗战的主力，但全民应切实爱护他们，培养他们，切不可嫌弃摧残他们。然请看兵役一项，农民担负已极重，而他们一进入部队生活即大成问题，他们不是未劳先衰，即难免不战而亡，这种情形，太叫人痛心！今日中国军队“质”的问题，实较“量”的问题为重大；与其在起码生活条件并不足的状况下，一味的重量，弄得农村少一个农民，阵地多一个弱兵，不如由重量而重质，改善士兵生活，切实做到每一个服役的农民尽量成阵地上健壮的战士。为这方面，政府应抱定军费第一主旨，将前一项所说节省支出与增加税源所得，全部用在战士身上，提高他们待遇，改善他们生活。譬如说，后方充满了“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说什么资格，须吃许多鸡蛋，而不留给浴血抗战的士兵作补养品？许多书摊上杂陈着种种刊物，整斤的作废纸出售，有什么不可以送到前线，让士兵们增长一些知识？这不过两个最浅显的例子，然而它们十足表示后方并未全体参加抗战，而一部分人享受过分优越，前方各个浴血奋战，而起码生活都够不上。这种阻碍抗战的怪现象，政府须下决心，把它纠正过来，不必怕，就强制收买后力［将］一切好的吃用品，送往前方，有几百万战士作后盾，谁亦不敢反对。须知前线必须打胜战，否则后方虽维持着太平秩序，也无补于国家民族。政府必须认清这一点，只要是为前方的一切皆可放手做去，不必顾虑，更不必姑息。政府拿出决心和力量，强使后方做到一切为前方，又使全国财力多半用在军事方面，则以今日以几个士兵所需，养活一个士兵，则量虽缩小，质必提高，农村生产可以增加，阵地战斗力量可以增强，诚一举两得。

第三，抗战必须胜利，抗战力量必须加强，政府必须有贯彻全部抗战政策的毅力。自今以后，举凡增加生产，节省消费，平抑物价，禁止囤积，铲除贪污，提高行政效率的一切设施，政府必求澈底做到，任何方面出现阻力，就拿像铲毒歼敌的毅力予以重重的打击。看得对，做得对，令出必行，不必轻易更改，几万万农民和几百万战士作后盾，政府尽力放手做去，而且政府也只有这样做去，做到一切为前方，才对得起我们的农民和战士。

政府先在这三方面做得有成效，才谈得到动员全国力量，配合它们，发挥它们。

人民方面也须力求配合：

第一，抗战七年，教训甚多，凡为国民皆须勇于接受。无论力量大小，各须为前方努力，能生产者，尽量增加生产；不能生产者，尽量节省消费。增加生产，节省消费，就是增加国力，节省国力，也就是加强前方战斗力量。要娱乐，只要战胜，将来有的是娱乐处所；要享受，只要有命，将来有的是享受时间。今日大家则须一切为前方，否则一地驻军粮食，供应不上，或少数盟军所需，赶办不及，皆是后方的罪过，也是后方的耻辱。

第二，我们国家本不富，抗战七年，则更不富；多数人民生活本苦困，抗战七年，则更困苦。在这样坚苦抗战生活之下，少数富者责任虽然较重，他们真须放开眼界，尽量分担国家战费，协助政府，爱护平民，并须于出钱之外，力为领导社会，杀囤风，平物价，安定军民之心，减少政府忧虑。抗战期间，政府爱护人民，人民爱护国家，政府与人民虽皆对“为富不仁”者满心怀恨，犹多期望其能自动抢先报国。老实说“家有黄金外有称”，抗战中富人之所以富，人人得而知之，他们衣食起居又人人得而见之，这一群富人，再不自悔，其所以富的一盘帐，终必有清算之日。

第三，今后政府必将下大决心，采取紧急措置，充实战斗力量，凡为国民者皆须忠诚奉行政府法令，便利政府贯彻抗战政策。今后国家困难日多，政府责任亦日重，国民遵守法令，直接可以减少政府行政困难，间接可以增加政府肩负更大责任的力量。须知战争胜利，一切皆好解决，战胜之后，即或我们自己不能在短期间得着由胜利而来的报偿，我们的儿孙也必得着。我们真须各尽其力，帮助政府，争取这有关全民族生存的战争胜利。

整个局势根本不容许我们松懈，敌人野心也不容许我们松懈。政府与人民必须尽最大努力，一致在“配合”二字上面，下一番苦工；各种部门力量须配合，人民与政府须配合，后方与前方须配合，一切为前方和胜利而配合，这样配合，就是力量，也就是胜利的力量。

今日以前，全国配合太差，我们要求前线战士打胜战简直接近残忍；今日以后，全国力求配合，并配合成功，我们再要求前线战士打胜战，他们必能愉快的愿意接受。

战争久已是一个了，国与国间须配合，一国之间［内］亦须配合，否则自己配合不上，固危险，和盟邦配合不上，亦危险。今日所望，抗战第七年度结束，已往一切不配合的现象，第八年度展开今后全国配合作战的新局面。

《云南日报》1944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