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是激发城市活力的重要载体：来自三个案例的分析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是场景理论十分关注的研究对象。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是指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由民间自发形成的文化场所。谈到文化设施对城市发展的作用，人们关注最多的是迪士尼乐园、万达广场等一些“高大上”的项目。确实，这些文化项目对城市繁荣作用明显，但也存在投资大、风险高、同质化等突出问题。实际上，生活文化设施在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中发挥作用的并不单单是大型项目，许多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与社区生活联系紧密，在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中同样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的价值早在传统社会时期就已经显露出来，如唐代首都长安的胡姬酒肆。在唐代，西域与中原交流频繁，大批胡人来到长安经商，胡姬也就与酒肆的经营结合在一起，通过其独特装束和颇具异域风情的服务吸引顾客，成为唐长安最有特色的商业场所和文化景观之一。胡姬酒肆有两个突出特点。第一，是商业之地。由于酿酒业和城市经济的发展，唐代酒肆的开设空前普遍和繁盛，首都长安是唐代饮食行业发展最繁荣的城市。刘禹锡“长安百花时，风景宜轻薄，无人不沽酒，何处不闻乐”就是长安酒肆业盛况的写照。第二，是激发骚人墨客情怀的场所。胡姬酒肆堪称唐代的时尚文化空间。唐代诗歌中有很多关于胡姬的诗歌，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李白诗作。李白的诗中多次提到了“胡姬”，如“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胡姬在酒肆中不光调笑伴酒，还承担着表演任务。胡姬一般既擅长丝竹管弦，又擅长舞蹈。西域舞蹈中最著名的就是“胡旋舞”，唐代诗歌中对此也多有描述。
（一）丽江大研古城酒吧街
在当代社会，丽江大研古城酒吧街是草根类文化设施在促进当地经济转型和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一个经典案例。
丽江大研古城传统文化主要是纳西东巴文化和茶马古道商贸文化。1998年，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之后，受到广泛关注，旅游业迅速发展，很快成为国际化的旅游目的地。其中，新型生活文化设施的酒吧街以及这些酒吧所推出的“艳遇丽江”理念，为其原本少数民族古王国的文化形象增添了鲜明的时尚元素，呈现出既有少数民族风情又有青春、激情、快乐、世俗的现代文化的特点。酒吧街在大研古城文化转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极大地吸引了年轻游客[6]。酒吧已经成为游客来丽江旅游所期待的六大文化旅游项目之一。在对丽江最期待的文化旅游项目调查中，丽江独有的自然风光和民族风情设施活动等最受游客青睐，认同比例高达50%以上；特色的客栈住宿、演出演艺、酒吧餐饮以及这些设施活动营造的文化氛围，在吸引与聚集游客方面的优势明显高于其他设施，认同比例都在20%以上（见图1）。
图1 游客对丽江最期待的文化旅游项目
资料来源：2016年国家行政学院文化政策研究中心调研组赴丽江考察当地文化消费情况后撰写的调研报告。
丽江大研古城文化转型引发了媒体的广泛关注[7]，古城的文化形象也在发生着深刻变化。2005年以来，丽江在民间话语中不仅是“古王国”，更是“艳遇之都”；丽江古城被谈论最多的话题，不是自然风光和少数民族风情，而是休闲娱乐。这也从一个层面反映了古城文化由传统向现代的变迁。尽管在一些人的印象中，丽江古城酒吧的艳遇文化过于张扬，有些艳遇语录有低俗之嫌，但总体是健康的；从游客接受度看，大部分游客对其持肯定态度。本课题组的调研表明，游客对丽江古城“小资”“艳遇”“酒吧”的看法，认为“很有特点，非常喜欢”和认为“可以，喜欢”的，达65%；觉得“比较反感”的仅占13%（见图2）。
图2 游客对丽江“小资”“艳遇”“酒吧”等的看法
资料来源：2016年国家行政学院文化政策研究中心调研组赴丽江考察当地文化消费后撰写的调查报告。
（二）中关村创业大街创业咖啡馆
草根类文化设施促进当地经济转型和发展的另一个典型案例是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
中关村创意大街是国内最有名的创业空间之一。2015年5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赴中关村创业大街调研，引起国内外媒体的广泛关注。前往中关村创业大街考察的国内外政要、企业家络绎不绝。创业大街长约200米，目前入驻的创意服务企业有40余家。2014年以来，孵化的创意团队有1000多个，其中480多个创业团队获得了融资。创业大街创业氛围浓烈，两年来举办的各种创业活动达1600多场，参与创业的人数有十几万人。
创业咖啡馆是中关村创业大街最重要的生活文化设施，在促进中关村创业大街创业氛围的形成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关村创业大街共有10余家咖啡馆，包括车库咖啡、Binggo咖啡、3W咖啡馆、极客咖啡、“投资家”咖啡馆、京东JD+奶茶馆、言几又咖啡馆、黑马会咖啡馆、贝壳·爱喜咖啡馆等。在西方，咖啡屋历来就是一个创新策源地。西方历史上的许多重大创新都诞生在咖啡屋里，如英国皇家学会的成立、纽约股市的出现、共产党宣言的撰写等。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同样承担着多种功能，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创业场所。这是其最重要的功能。年轻创业者缺少资金与北京房价奇高的矛盾是困扰年轻创业者们的最大问题。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以低廉的价格为创业者提供创业场所及配套服务。
第二，将孵化创业项目与投资相结合。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的经营方大都是投资机构，这些投资机构之所以创办咖啡馆，是希望通过咖啡馆搭建创业项目与金融结合的平台，并从中遴选出有市场潜力的投资项目。创业大街咖啡馆的上述功能，使得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对创业者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第三，思想交流碰撞的空间，休闲之地。中关村创业大街地处中关村科技园的核心区域，周边著名企业林立，创业园区众多，时尚设施云集，是交流思想、放松身心的极佳场所。
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馆将提供价格低廉的咖啡、租借工位、提供创业支持、休闲放松等多种功能结合在一起，成为连接创业者、投资者以及各种服务的平台。中关村创业大街以咖啡馆为载体，构成了一个创新生态圈，起到了“为创业者找钱、找人、找市场、找圈子的作用”[8]。
以车库咖啡为例。进入车库咖啡的创业者们，只需要点一杯咖啡就可以在店内待一整天。车库咖啡创始人苏菂将车库咖啡定位为“创业者的乌托邦”，旨在为创业者提供创业载体和交流平台，不以营利为目的。车库咖啡的“活法”主要有以下几种：卖咖啡、租工位、办活动、出租广告位[9]。车库咖啡聚集了大量的创业者，这些创业者又吸引了大批投资人及政府、银行等资源，形成了创业者社群。
（三）景德镇大学生创意市集
咖啡馆、酒吧都是外来文化元素，市集则是本土文化元素。景德镇大学生创意市集表明，本土文化元素同样可以在城市转型中发挥重要作用。景德镇大学生创意市集以陶瓷工艺为核心，以市集为平台，办得有声有色，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曾对其做过专题报道。
景德镇大学生创意市集创办于2008年，每周六上午8点到12点开业，主要是展示、交易大学生创意设计产品，深受景德镇陶瓷学院大学生和外来大学生的欢迎。创意市集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起初，它叫周六地摊，随着周六地摊影响力的不断扩大，2010年9月，正式改名为创意市集。市集包括每周六上午的小集市和每年5月、10月的两个大型市集。
创意市集分为三个区域，A区是“保送”区域，这一区域主要聚集的是具有发展潜力的摊主，大约有20多位，创意市集为他们提供机会以便其不断完善自己的作品。申请者主要在B区进行交易，这个区域大约有70位摊主，通过申请和评比进行公平竞争。每个月有4次摆摊时间，为了保证公平，每次摆摊位置由乐天陶社创意市集抽签决定。C区是混合区域，约有5位摊主，主要展示的是各种配套产品，如毛笔、竹雕、根艺等。
创意集市已经成为景德镇最大的时尚创意设计产品产出地，对景德镇的经济发展产生了以下四点积极影响。第一，创意市集影响着景德镇的陶瓷产品结构，以仿古陶瓷为主，增加了时尚、现代的元素。第二，景德镇陶瓷学院的毕业生由原来去外地找工作，变成留下来创作或创业经营。根据笔者调研，仅在创意市集周边，至少有12家工作室的主人是曾经在创意市集摆摊的摊主。第三，吸引了众多外来大学生到创意集市学习和交流自己创作的产品。第四，创意市集已经成为景德镇的一个品牌，也成为知名旅游网站推荐的景德镇旅游必去之地。国务院提出“双创”要求后，景德镇创意市集成为“双创”成功范例，被媒体广泛报道。通过发放问卷，我们发现，创意市集的功能是多样的，具有商贸流通交易、创业与交流、时尚艺术陶瓷展示、休闲娱乐等多种功能（见图3）[10]。
图3 民众对大学生创意市集在景德镇的功能与作用的看法
资料来源：陆筱璐：《论文化创意社群对特色文化城市发展的意义及路径——景德镇乐天创意市集为例》，《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通常有以下三个特点。一是自发性。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几乎都是民间人士（机构、企业）创办或民间自发形成的，既不是按照政府的计划安排，也不是遵循某位官员的旨意。二是深厚的社区文化基础。特定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在某座城市、社区出现，总是与该城市、社区文化有着内在关联性，表现出鲜明的地方特色。三是低成本、高收益。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均投入小、收益高，对当地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有深刻的影响。
丽江大研古城酒吧、中关村创业大街咖啡厅、景德镇创意市集三个草根类生活文化设施的案例包含着十分深刻的内涵，对我们理解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著名论断有启迪作用。值得一提的是，草根类文化资源丰厚，在城市转型过程中如何善用此类资源十分重要。对城市发展来说，老厂房、老仓库、老街区、里弄、古民居等文化遗产都是巨大的潜在资产。以北京为例，有统计显示，北京老厂房面积达2780万平方米，具有极大的开发潜力。善于利用这些文化资源，对城市转型具有极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