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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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隋代洛阳地区的道教

隋代的道教同佛教比起来,徒众寡少,庙宇稀疏,势力微弱,理论单薄,全国是这样,洛阳也是这样。

在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的半年前,即北周大象二年(580年)的六月,辅佐朝政的杨坚以儿童皇帝周静帝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令:“复行佛、道二教。旧沙门、道士精诚自守者,简令入道。”[52]这是对此前不久周武帝废除佛教的否定,佛教要复兴了,道教一并恢复。开皇二十年十二月辛巳(二十六日,601年2月4日),隋文帝诏令全国,对于佛教、道教一并保护、扶持,说:“佛法深妙,道教虚融,咸降大慈,济度群品,凡在含识,皆蒙覆护。所以雕铸灵相,图写真形,率土瞻仰,用申诚敬。……敢有毁坏偷盗佛及天尊像……者,以不道论。沙门坏佛像、道士坏天尊者,以恶逆论。”[53]洛阳的道教便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恢复起来。

隋炀帝也尊奉道教。他任扬州总管时,在设立慧日、法云两个佛教道场的同时,还设立玉清、金洞两个道教道场,以延纳两教的杰出人物。唐末道士杜光庭《历代崇道记》说:“炀帝迁都洛阳,复于城内及畿甸造观二十四所,度道士一千一百人。”[54]隋炀帝在长安、洛阳两都及巡游各地,无不带上佛教的比丘(和尚)、比丘尼(尼姑)和道教的道士、女官(又作女冠,即女道士),叫作四道场。他在洛阳,罢朝后常常在西苑游玩,在小树林和亭榭间盛设酒宴,比丘、比丘尼、道士、女官聚为一席,其余隋炀帝的宠姬、皇亲各为一席,杯觥交错,品尝美味。滑州(治今河南滑县)人薛颐,“大业中为道士,解天文律历,尤晓杂占。炀帝引入内道场,亟令章醮(设坛祭神)”[55]。隋炀帝仁寿四年(604年)七月登基,十一月即来洛阳。他在位共十四年,在长安不足一年,在洛阳累计四年多。因此,薛颐所在的内道场只能是洛阳的内道场。

但隋炀帝对道教的崇奉远不如对佛教那么虔诚,除了他服膺佛教、取得了菩萨戒居士的身份以外,还在于他发现道教徒在合炼丹药以求长生不老方面露出破绽。

道教是由中国人自行创立的宗教。道教形成于东汉中期,后来不断发展完善,广泛利用各种文化资源,呈现出杂而多端的局面。道教最初吸收熔铸黄老道家学说,利用墨家学说,结合巫术、仙术,后来又利用儒家和佛教的一些说法和做法,汇集成一种宗教。道教一方面利用符(似字非字的曲线图案)箓(以诸符参杂于天曹官属佐吏名字间的秘文秘录)斋醮为人们招神驱鬼、辟邪祛病,一方面宣称通过辟谷(不吃粮食)、导引(练气功使身体和顺)、吐纳(呼吸)、坐化(独坐静虑)、服金丹(吃以金石烧炼的所谓长生不老药丸)等手段,使人们久视长生、羽化成仙。

战国后期的道家思想家庄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有《庄子》一书存世。为了深入讨论观点,《庄子》书中假托一些人的说法,于是提到“神人”“至人”“真人”的概念。关于“神人”,说姑射山上居住着一位“神人”,肌肤像冰雪一样洁白,姿态柔美,像处女一样动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关于“至人”,说“至人”神妙不测,大片林泽着火,不能使他感到炎热,黄河、汉水结冰,不能使他感到寒冷,迅疾的雷霆将山峦劈裂,狂暴的风势能翻江倒海,都不能使他感到惊恐;他腾云驾雾,骑日乘月,在四海之外遨游。至于“真人”,登高不颤抖,下水不沾湿,入火不灼热,入眠不做梦,醒来不忧愁,进食不求甘美,呼吸气息沉稳。凡人呼吸通过喉咙,“真人”呼吸,把气息运送到脚跟。《庄子》书中还说到“行气”、“道(导)引”:嘘唏呼吸,吐故纳新(吐出体内的浊气,吸入清新的空气),像熊一样攀缘树木,引体悬挂,像鸟一样舒展身体,即可以延年益寿。这样做的人,是“道引(导通气血,柔顺肢体)之士,养形(保养身体)之人”。庄子提到神仙,仅仅是寓言故事,而且他认为有的神仙对外在条件有所依赖,尚没有做到绝对自由,他并不赞成,当然他并非认为人们可以修炼成仙。但道教利用庄子及其思想资料来创立宗教,将庄子尊为道教神灵,对于神仙、辟谷、行气、导引、乘云御龙等说法,进行了宗教加工,成为道教丹鼎派的理论依据。丹鼎派很重视外丹的烧炼和服用。外丹相对于内丹而言,指用炉鼎烧炼含有铅、汞(水银)的矿物,制成丹药供人服用。烧炼外丹可炼出黄金白银(药金银),故又称为金丹术、黄白术。一些道教派别认为烧炼服用外丹,可以长生不死成仙人,肉体和精神一起长存。但人们服食丹药,往往铅、汞中毒,肌肤肿胀破裂,脾气暴躁,早早死亡,道教却说是登仙而去。

讲洛阳的宗教,必然要提到嵩山。嵩山在洛阳地区,属于洛州(河南郡)管辖,是佛教、道教的胜地。僧人、道士游弋于洛阳、嵩山之间,佛教、道教的思想、法术,也浸润于洛阳、嵩山之间。嵩山道士潘诞自称已经三百岁,为隋炀帝合炼金丹。隋炀帝让潘诞享受三品高官待遇,为他修葺嵩阳观,建造华丽的堂屋数百间,以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他使唤。潘诞说合炼金丹需要石胆、石髓作为原料,于是隋炀帝征发石匠在嵩山开采数十处深数百尺的大石坑,折腾六年,金丹依然炼不出来。隋炀帝问起来,潘诞回答说:“无石胆、石髓,若得童男女胆髓各三斛(一斛为十斗)六斗,可以代之。”隋炀帝看出潘诞实在荒诞,是个欺世盗名、惨无人性的大骗子,不禁盛怒不已。大业八年(612年),他因指挥收复辽东故土的战争已驻跸涿州(治今河北涿州市),将潘诞押来处死。潘诞临刑时,还在玩弄骗局,说:“此乃天子无福,值我兵解时至,我应生梵摩天。”[56]道教把追求羽化登仙比喻成蝉蜕,说修仙者的肉身死亡是“尸解”,像蝉脱壳化出新的身体一样,修仙者由尸体发生解化,从而变成仙人。潘诞把自己以兵器处死解释成自己的“兵解”,自己即将以仙人身份上生梵摩天(佛教所说的一种天界),然后感叹皇上太没福分,恰恰赶在自己没时间解决皇上长生的问题时来找自己解决问题。

西晋末年,洛阳道士王浮利用前代“老子入夷狄为浮屠(佛陀)”的谎言,编造了一卷《老子化胡经》,经南北朝至唐代增为十卷。敦煌唐代写本卷一说:“[周]桓王之时,岁次甲子(公元前717年),一阴之月,我(老子)令尹喜乘彼月精,降中天竺国,入乎白净夫人口中,托荫而生,号为悉达(净饭王的太子乔答摩·悉达多)。舍太子位,入山修身,成无上道,号为佛陀。”[57]这是说,释迦牟尼是老子的弟子尹喜转世,经老子教化而成佛。道教徒常以这部伪经来和佛教争高低。隋朝重臣越国公杨素来嵩阳观,看见老子化胡壁画,冷言冷语讽刺道:“何不化胡成道,而成佛乎!”这个漏洞被揭露,“道士无言”[58]

隋代道教势力远不能同佛教相比,并且随着历史的发展,延续着这种态势,这从后来的数字比较可以明了。唐代皇帝姓李,冒充道教祖老子李耳的后代,崇奉道教,压制佛教,曾将三教排列座次,道教第一,儒教第二,佛教最后。中唐时期,彭偃说:“当今道士,有名亡实,时俗鲜重。”[59]杜光庭中和四年十二月十五日(885年1月4日)上奏《历代崇道记》,说:“国初已来所造宫观,约一千九百余所,度道士计一万五千余人。”[60]而唐武宗会昌(841~846年)末期毁佛,一共拆毁国家赐额的佛寺四千六百多所,称作招提、兰若的未赐额私立小寺四万多所,勒令僧尼还俗二十六万零五百人,解放寺院奴婢十五万人,都充当两税户。唐朝立国二百六十六年间的道教徒总数,仅仅是会昌时期佛教徒总数的十七分之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隋朝洛阳道教的规模由此可见一斑。


[1]〔唐〕道宣:《广弘明集》卷二十四,《大正藏》(《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2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第279页。

[2]〔唐〕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乙,《大正藏》第52册,第377页。

[3]〔唐〕道宣:《释迦方志》卷下《教相篇第八》,《大正藏》第51册,第974页。

[4]《续高僧传》卷十二《隋西京大禅定道场释灵幹传》,第413页。

[5]〔唐〕令狐德棻等:《周书》卷八《静帝纪》,中华书局,1971,第132页。

[6]《释迦方志》卷下《教相篇第八》,《大正藏》第51册,第974页。

[7]《隋书》卷三十五《经籍志四》,第1099页。

[8]《续高僧传》卷二十二《隋京师大兴善寺释灵藏传》,第835~836页。

[9]〔清〕王昶:《金石萃编》卷三十八《诏立僧尼二寺记》,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本卷第8页。

[10]〔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隋文》卷二十二,商务印书馆,1999,第248页。

[11]《隋书》卷二《高祖纪下》,第49页。

[12]金开诚等:《屈原集校注》,中华书局,1996,第3页。

[13]《全唐诗》卷二百六十五,第660页。

[14]《续高僧传》卷八《隋京师净影寺释慧远传》,第284~285页。

[15]《续高僧传》,第322~325页。

[16]《续高僧传》,第326~327页。

[17]《续高僧传》,第327~328页。

[18]《续高僧传》,第328~329页。

[19]《续高僧传》,第1254页。

[20]《续高僧传》,第416页。

[21]《续高僧传》,第419~420页。

[22]《续高僧传》,第466页。

[23]《续高僧传》,第522页。

[24]《续高僧传》,第1016页。

[25]《续高僧传》,第1020页。

[26]《续高僧传》,第475~476页。

[27]《续高僧传》,第529页。

[28]〔隋〕智顗著、李安校释:《童蒙止观校释》,中华书局,1988,“引言”第1页。

[29]〔东魏〕杨衒之著、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二《城东》“崇真寺”条,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第77页。

[30]《续高僧传》卷十九《唐天台山国清寺释灌顶传》,第717~718页。

[31]〔北宋〕赞宁:《宋高僧传》卷三《论曰》,范祥雍点校,中华书局,1987,第57页。

[32]《大业杂记辑校》,《两京新记辑校·大业杂记辑校》合刊本,第4~5页。

[33]《续高僧传》卷二《隋东都雒滨上林园翻经馆南贤豆沙门达摩笈多传》,第45页。

[34]《宋高僧传》卷三《唐京师总持寺智通传》,第41页。

[35]《续高僧传》卷二《隋东都上林园翻经馆沙门释彦琮传》,第53~56页。

[36]《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二百零五《河南府一》“山川”条,中华书局,1986,本卷第9页。

[37]李文生主编《洛阳市志》第十五卷《龙门石窟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第184页、239页。

[38]《全唐文》卷二百七十九,第1252~1253页。

[39]〔唐〕裴漼:《少林寺碑》,《全唐文》卷二百七十九,第1252页。

[40]《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丁《上幸东都又召西京僧道士等往论事》,《大正藏》第52册,第391页。

[41]《续高僧传》,第546页。

[42]玄奘父亲的名字,《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二载刘轲《大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作“惠英”,《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作“慧英”,《续高僧传》卷四《玄奘传》仅作“惠”。今从前二者。南朝刘宋明帝的太子刘昱(即后废帝)小字“慧震”,当时官员萧慧开不敢再用“慧”字,遂改名“惠开”。刘宋以后,“惠”“慧”二字通用,东晋僧人慧远,唐代僧人慧能,文献中又写成惠远、惠能。

[43]〔唐〕慧立、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孙毓棠、谢方点校,中华书局,2000,《释迦方志》合刊本,第5~6页。

[44]《唐两京城坊考》卷五《东京·外郭城》,第176页。

[45]《续高僧传》卷十二《隋西京大禅定道场释灵幹传》,第413页。

[46]《续高僧传》卷十三《唐京师普光寺释道岳传》,第453页。

[47]《续高僧传》卷二十五《唐京师胜光寺释慧乘传》,第940页。

[48]〔唐〕孙思邈:《千金翼方》卷十二《养性服饵第二》,刘清国等校注《千金方》(《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合刊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8,第658页。

[49]《大业杂记辑校》,《两京新记辑校·大业杂记辑校》合刊本,第4页。

[50]《续高僧传》卷二十六《隋东都宝杨道场释法安传》,第1016页。

[51]《续高僧传》卷三十一《隋京师日严道场释慧常传》,第1258页。

[52]《周书》卷八《静帝纪》,第132页。

[53]《隋书》卷二《高祖纪下》,第45~46页。

[54]《全唐文》卷九百三十三,第4307页。

[55]《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一《方伎·薛颐传》,第5089页。

[56]《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一,大业八年条,第5658~5659页。

[57]《老子化胡经》卷一,张继禹主编《中华道藏》,华夏出版社,2004,第8册,第188页。

[58]《宋高僧传》卷十七《唐江陵府法明传·系曰》,第416页。

[59]《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七《彭偃传》,第3580页。

[60]《全唐文》卷九百三十三,第43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