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易》的结构形式和流传过程
《周易》为群经之首,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化经典,是中华文化重要的源头活水,是中华民族精神和智慧的集中体现,易学思想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主潮、主旋律,对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发展的影响至深至远。《周易》天人合一、太和中正的和谐思想,自强不息、与时俱进的创新精神,厚德载物、海纳百川的包容态度,居安思危、慎终敬始的忧患意识等,都已融入中华民族的人文心理和价值观念之中,成为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周易》一书以其宏富的内容、精深的思想,传承不绝,历久弥新,数千年来始终受到人们的特别推崇和高度重视。从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到作为中国古代文献总汇的《四库全书》,《周易》一直在其中占据着首要地位。如果说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精髓是经学,那么《周易》则是经学的核心。随着历史的发展,《周易》一书得到不断完善和升华,逐渐由原始的占筮之书发展为人文化、哲理化的哲学著作,并对中国传统的政治、经济、军事、法律、教育等制度建设,天文、历法、地理、数学、化学、农林、医药、建筑、史学、文学、艺术等学科发展,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几千年来,人们对《周易》和易学文化的研究从未间断,至今依然热度不减、高潮频起,且已成为全球性、国际性的学术研究课题。目前,我们国家正在和平崛起,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综合国力不断提升,中华民族传统的思想文化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若想深入了解、真正认识传统思想文化本身及其演变、发展的规律,《周易》和易学的广泛考察和深度研究便是一条光明大道。由于《周易》素以深秘玄奥、晦涩难懂著称,为了方便读者学习和研究,现有必要对《周易》的基本情况作一简单介绍。
(一)“周易”释名
《周易》之名最早见于《周礼·春官·太卜》:“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1]前人多认为《连山》为夏《易》,《归藏》为殷《易》,《周易》则是周代之《易》。《连山》《归藏》的存在与否、时代关系等问题,一直是易学领域争论的焦点之一,歧说纷然,莫衷一是。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15号墓出土竹简《归藏》,约为战国末期的抄本。根据相关考辨和研究,竹简《归藏》虽不会太古,但《归藏》本为殷商筮书是较有根据的。《连山》《归藏》的结构与《周易》相似,《周易》有可能是在二《易》尤其是殷代《归藏》的基础上损益修改而成的。在周代,三《易》可能同时并存,一起流传。
关于“周”字的含义,前人有不同的说法。据宋代王应麟辑《周易郑康成注》,东汉郑玄曰“《易》之道广矣大矣”[2],他认为“周”为“周普”“周备”之义。唐代孔颖达则认为“周”乃“周代”之义,其于《周易正义》卷首曰:“《周易》称‘周’,取岐阳地名,《毛诗》云‘周原膴膴’是也。又文王作《易》之时,正在羑里,周德未兴,犹是殷世也,故题‘周’,别于殷。以此文王所演,故谓之《周易》,其犹《周书》《周礼》,题‘周’以别馀代。”[3]孔氏的这一观点,后为宋代朱熹等人所继承。另外,唐代贾公彦在为《周礼·春官·太卜》作疏时,提出“周”乃“周匝”之义,近人钱基博先生予以高度肯定:“周”之言“周匝”也,“周而复始”也。钱先生还认为,此解并非后起于贾公彦,而是自孔子以来易学授受之微言大义,“胥以明易道之屡迁,象昼夜、四时之周而必复其始焉”[4]。
对于“易”字含义的解释,前人也是众说纷纭。郑玄依据《易纬·乾凿度》,认为“《易》之为名也,一言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5],即“易”有简易、变易、不易三种意思。孔颖达《周易正义》沿袭此说。另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解“易”为:“蜥易、蝘蜓、守宫也。象形。秘书说:‘日月为易,象阴阳也。’”[6]此处表达了“易”的两种含义:其一,“易”代表蜥蜴一类的动物,它们能够随周围环境的改变而随时变换自己身体的颜色,“易”即是取象于这种改变、变换的属性,后假借为“变易”之“易”;其二,“易”由日、月组成,日为阳,月为阴,阴阳二气合之为“易”。《说文》以字形、字音而求字义,又颇合《周易》思想要旨,东汉魏伯阳、三国吴虞翻直至清代的姚配中等均力持此说。清初学者毛奇龄更是综合前儒诸说,在《仲氏易》中提出“易”有“变易”“交易”“反易”“对易”“移易”五义。[7]至20世纪,高亨先生认为,“易”为筮书之通名,又为官名,其本字疑当为“巫见”。[8]在当代,台湾学者黄振华先生上溯至殷商甲骨文,提出“日出为易”[9]或“日落为易”[10],也对我们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周易》主要阐释阴阳变化、推移及其消长盈虚,从而揭示天地、自然造化、人类社会存在的永恒规律。所以,“易”的基本含义就是易简、变易、不易三义。
(二)《周易》的结构和体例
《周易》包括“经”“传”两大部分。“经”由六十四个卦象和起解说作用的卦、爻辞组成,一共分为上、下两经,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六十四卦又是由八经卦上下两两相重而成,每卦由阳爻()、阴爻()两类符号组成,画卦顺序为由下而上。八经卦即乾(☰)、坤(☷)、震(☳)、艮(☶)、坎(☵)、离(☲)、巽(☴)、兑(☱),其基本象征分别为天、地、雷、山、水、火、风、泽。阳爻()与阴爻()的属性相反,“”为阳爻,又称刚爻,代表阳刚、尊崇、男性、奇数以及其他象征积极向上的事物;“”为阴爻,又称柔爻,代表阴柔、卑贱、女性、偶数等代表消极向下的事物。六十四卦由八经卦上下两两相重而成,故每卦由六爻组成,自下而上分别称为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上爻,阳爻称“九”,阴爻称“六”。上卦又称外卦或上体,下卦又称内卦或下体。例如《泰卦》,自下而上分别为初九、九二、九三、六四、六五、上六,下卦为乾,上卦为坤。六十四卦卦形之后为卦名,卦名之后为卦辞,即解释每卦要义的文辞。又有解释每卦各爻要义的文辞,称为“爻辞”。以《乾卦》为例,“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11]其中两两相重的“☰”为卦象,“乾”为卦名,“元,亨,利,贞”为卦辞,“初九”为爻题,“潜龙勿用”为爻辞。除六爻爻辞外,《乾卦》还附有用九,《坤卦》还附有用六,这是其他卦中所没有的。
《易经》的基本元素为阳爻和阴爻,长期以来一直是学界共识,但近年来随着出土文物的逐渐增多,对于《易经》符号的来源和形成问题又出现了许多新的观点,其中以对“数字卦”的讨论最为突出。“数字卦”的研究源于甲骨文、金文、陶文中由数字组成的奇字。1978年,张政烺先生在古文字学会的第一届年会上将所谓的“奇字”与《周易》的卦象联系起来,“论证这种仅由五、六、七、八这四个特定数字所构成的复合符号,就是由老阴、少阴、老阳、少阳四个爻所构成的‘卦’”[12]。而数字卦问题自张先生提出后经数位学人补充、论证,逐步发展成为学术界的共识。关于数字卦研究的主要问题大致有:数字卦的占筮方法,数字卦如何向符号卦转变,以及六爻卦(六画卦)与重卦的关联,等等。
进入21世纪以来,学界关注数字卦问题的热情越发高涨,并不断推出新的见解。有的学者认为,数字易卦与八卦同体异名,其源头可上溯到八千年前,此后自伏羲至西周初期是其滥觞期,而西周中期以后陶拍易卦的出现,表明《易经》卦序、结构、形式等问题已有定制。[13]有的学者则由数字卦材料的混乱名称和概念入手,辅之以大量考古发现为依据,认为数字卦反映了中国古代占筮的多元发展及其不成熟的发展状态,而它虽与《周易》有关,但未必就是《周易》的经卦或别卦。[14]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于2010年推出的《百年易学菁华集成·出土易学文献(壹)》设有“商周数字卦研究”专题,收录近30篇学术论文,展现了相关研究的丰富成果。
近年来,清华简中《筮法》《别卦》两篇易类文献的发现及其研究,使数字卦问题再次受到学术界的高度重视。李学勤先生撰文对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中一篇题名为《筮法》的简文做了详细介绍,包括占筮的理论原则,其中有一系列以数字卦形式表示的具体卦例,用以说明判定卦象吉凶的方法。《筮法》篇的出现对数字卦研究有着重要意义。[15]李先生还撰文将《筮法》《别卦》与传世《归藏》在卦名、次序、写法等方面进行比对,借以探讨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王化平先生则结合《筮法》撰文,由数字卦材料考察《易经》在西周时期的发展,提出:《筮法》中出现了用阴、阳两爻记录的八经卦,但没有出现重卦。通过对比战国甲骨、竹简上的诸多“易卦”,王先生认为“六爻卦”与重卦有区别,前者在殷商时期就有,后者则要到西周早期以后才出现,数字卦在西周早期以后已经衰落,代之而起的可能是今本《周易》的雏形[16]。也有学者对上述观点提出异议。如雪苗青先生认为,《筮法》诸例卦被统称为数字卦的唯一理由是基于误解,对于数字卦、示数卦,需区分类型高低,《筮法》是极高深的秘传易术。[17]以上这些,仅仅是近年较有代表性的成果,但已足以说明,数字卦是易学起源和早期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提及易学的起源和早期发展,理应注意数字卦问题。
《易传》是解说《易经》的部分,共有十篇,又被称为“十翼”。“翼”为辅助羽翼之义,“十翼”的作用就是辅助阐释经文部分,包括《彖传》(上下)、《象传》(上下)、《系辞传》(上下)、《文言传》《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彖传》又称《彖辞》,用来说明各卦的基本观念,裁断卦名、卦辞所含的义蕴。孔颖达《周易正义》说:“《彖辞》统论一卦之义,或说其卦之德,或说其卦之义,或说其卦之名。”[18]《彖传》上篇解说上经三十卦,下篇解说下经三十四卦。《象传》亦称《象辞》,重在解说卦名、卦义及爻辞,分为《大象》、《小象》,《大象》解说六十四卦,《小象》解说三百八十六爻辞。《象传》上下两篇分别解说上下经。《系辞传》(上下)是通论性质的著作,从义理方面对经文作了比较全面的辨析和阐发,包括《易》的来源、卦爻的象征意义、《易》中包含的道理、《易》的神妙功用、对人事的指导意义、占筮方法、卦爻的分析方法等,还对某些卦爻作了选择性的解释。《文言传》专门解释乾、坤两卦的篇名,孔颖达《周易正义》引庄氏云:“文饰,以乾、坤德大,故特文饰,以为《文言》。”[19]《说卦传》主要解释八卦的性质和象征,即孔颖达所谓:“《说卦》者,陈说八卦之德业,变化及法象所为也。”[20]《序卦传》说明六十四卦的排列顺序与意义,《杂卦传》则是将卦德属性相反的两卦为一对,说明各卦之间的错综关系。韩康伯注曰:“《杂卦》者,杂糅众卦,错综其义,或以同相类,或以异相明也。”[21]
经、传共同组成了流传到现在的《周易》。经文形成的下限大约在殷周之际,带有浓厚的占筮色彩,但也有不少上古传说、历史史实隐含其中。作为传的《易传》(“十翼”),汉唐学者普遍认为是孔子所作。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22]班固《汉书·艺文志》承袭此说,加以肯定。自北宋欧阳修作《易童子问》,此说开始受到质疑。多数学者认为,“十翼”非孔子手订,亦非一时一地一人所作,其形成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大抵形成于战国中后期。经过我们的研究,《易传》不仅与儒家、道家有一定的关联,而且与阴阳家、墨家、法家、兵家等都有一定的关系。除了儒、道两家,阴阳家、墨家、法家、兵家等学派的思想倾向在《易传》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反映,故而《易传》是综合百家、超越百家的产物。
(三)《周易》的流传
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说:“《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23]这就是说,《易》之成书,经历了伏羲、文王、孔子三位圣人先后创作、推演、加工和阐述,涵盖上古、中古、下古三个阶段。颜师古注《汉书》引孟康曰:“《易·系辞》曰:‘《易》之兴,其于中古乎?’然则伏羲为上古,文王为中古,孔子为下古。”[24]我们认为,八卦早已先于《易经》而存在,其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文本化的《易经》,在占筮的形式、内容、功能上较前代大有进步,并蕴涵了某些条理性、系统性、规律性的特征,显示出理性思维和逻辑推演的因素。春秋时期,诸子蜂起,理性文化逐渐与卜筮文化分离,易学也开始丢掉卜筮的外衣,逐渐理性化、哲理化、抽象化,《易经》开始被赋予各种思想内涵和价值意义。孔子及儒家学派作为诸子百家的一支,在《易经》性质转变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最大限度地发掘了其中的伦理政治内涵。但是由于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出现了多家治《易》的局面,其授受源流已难以究考。《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仅对孔子之后《易》的传授作了记载,其先后次序分别为:孔子—(商)瞿—楚人馯臂子弘—江东人矫子庸疵—燕人周子家竖—淳于人光子乘羽—齐人田子庄何。《汉书·儒林传》与此略有不同。《史记》《汉书》所记可能未尽属实,但至少能够说明,《易》在儒家内部的传授是赓续不绝的。
除了通行的传世本《周易》,战国秦汉之时,尚有其他版本系统的《周易》在各地特别是南方楚地流传。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经传、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周易》以及阜阳汉简《周易》等,可为其代表。它们与传世本在卦序、文字等方面有某些相异之处,尤其是阜阳汉简《周易》,有可能是蓍龟家术数之学的代表。这些重要的出土文献及其相关的整理研究成果,对于我们今天校读、研习《周易》和相关易学著作是颇有助益的。
秦代焚书,唯有《易》幸免于难,这是因为其卜筮之书的性质合于秦始皇的思想性格和政治需要。汉代去古未远,象数易学盛行,且逐步迈向正统官学之路,故传授纷繁,流派多歧,大致分为今文、古文两派。其授受源流,可列表如下:
东汉时期,费氏易学兴起,马融继承并发展了费氏治学传统,对古文《周易》文本做了必要的校订,并开启了以传解经的注《易》方式。郑玄学于马融门下,继承了费氏易学,为《易》作注,他兼治今、古文,并用象数、义理,成为后来汉易的集大成者。到了三国魏王肃、王弼为《易》作注时,亦用费氏语,费氏由此大兴。另外,原本《易传》(“十翼”)各篇并未与经文合为一帙,至费直始以传附经。他首先将传文打散来解释经文,其后郑玄又将《彖传》《象传》之文打散分附于经文之后。到了王弼,更进一步将《文言传》也分散附于乾、坤二卦之后。今天流传的就是王弼定本,其中费直的草创之功则是不可磨灭的。梁丘氏、施氏、高氏《易》亡于西晋,孟氏、京氏《易》有书无师。南北朝时期,王弼易学在南朝的影响巨大,而北朝几乎唯传郑玄《易注》。至隋,郑学浸微,王弼易学大盛。唐初,孔颖达作《五经正义》,将王注与晋韩康伯注合为完整的《周易注》,并对经传及注文详加疏解,成《周易正义》,定为经注的标准读本,清代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其中《周易》用的即是《周易正义》。唐代中期,李鼎祚不满王注引老、庄入《易》,遂作《周易集解》,多存汉注,后被清代《易》汉学家奉为圭臬。
至北宋,易学的研究和传播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象数派和义理派均有较大发展和变化。陈抟为宋代象数派的重要倡导者,他提出许多图式,希望以图解《易》。后经种放、刘牧、李之才、周敦颐等学者的传承和发挥,最终形成易学史上的图书之学。胡瑗则是宋代义理派的重要开创者,程颐传胡氏之学,著《易传》(后世称《伊川易传》或《程氏易传》),创立理学派的易学体系。而与此同时的张载则秉持气论学说,著《横渠易说》《正蒙》,创立了气学派的易学体系。南宋时期,义理、象数相互杂陈,各家之学均有流传。理学大师朱熹融会各家之长,著《周易本义》,成为宋代易学的集大成之作。元明两代的易学大体上是对宋代易学的传承和沿袭。在义理方面,先后出现了一批注解和阐发《周易本义》的著作,并逐渐将其推上官方学术权威的宝座。由于朱熹易学并不排斥象数,所以元明时期的图书之学和先天之学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尤其是方以智父子将象数之学的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整个明代的易学,基本上就是对程朱易学的注解、诠释,而发明新意、见解独到者并不多见。值得一提的是来知德,他曾撰《周易集注》(又名《易经集注》)一书,创立错综、爻变诸说,颇有可取之处,在易学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另外,蕅益智旭撰《周易禅解》,成为以禅解《易》的典范,很受后人推崇。
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王夫之站在气学派的立场上,广泛吸收宋明易学的成果,对古代义理之学作了一次大总结,成为义理易学的集大成者。明朝的灭亡和清朝入主中原,极大地震动了当时的思想界、学术界。学者、文人纷纷弃虚崇实,学术风气幡然一变。以朴实考证为特色的汉易逐渐受到重视,但宋易因继续得到官方支持而仍然占据统治地位,于是出现了汉易和宋易相互攻讦、诘难的现象。但是由于统治者采取了“兼收并采,不病异同”[25]的方针,清初易学界出现了汉易、宋易共同繁荣的局面。至顺治、康熙之后,汉易才逐渐占据上风。
到乾嘉时期,复兴汉易成为易学界的学术趣向,代表人物是惠栋、张惠言。惠栋著《周易述》《易汉学》《易例》《周易古义》等书,发挥汉易,唯汉易是从。张惠言著《周易虞氏易》《周易虞氏消息》《虞氏易事》《虞氏易言》等,力求全面恢复虞翻易学。焦循则是不同于惠栋、张惠言的汉易另一代表人物,其所著《易学三书》,一改惠栋、张惠言的学风,依汉人解《易》的精神,独辟蹊径,建立了自己的易学体系。清儒对汉易的整理和恢复实功不可没。受汉易兴盛的影响,清代易学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四库全书总目·经部·易类》带有明显的扬汉抑宋的学术偏见,但其对前代易学的评论还是非常深刻且较为允当的。例如,关于易学发展的轨迹和规律,它指出:“《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左传》所记诸占,盖犹太卜之遗法。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焦,入于祥,再变而为陈、邵,务穷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胡瑗、程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其论端。此两派六宗,已互相攻驳。又《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韵学、算术,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异者又援以入《易》,故《易》说愈繁。”[26]所论还是较为客观、有一定说服力的。
对图书之学和先天之学的系统考辨,也是清代易学的一大特色。黄宗羲、黄宗炎、毛奇龄、胡渭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胡渭的《易图明辨》更是堪称一代名著。他们在著作中力驳“河图”“洛书”之谬,揭示了图书之学的本真面貌,解决了易学史上的许多重大疑难问题。
晚近以来,由于社会变革和文化发展,易学研究的内容和倾向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形成了许多新的学术派别,表现出一些新的特色。有的侧重于对《周易》文本的注释,如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周易大传今注》;有的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对《周易》进行研究,如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论易系辞传中观象制器的故事》,郭沫若《周易时代的社会生活》,胡朴安《周易古史观》等;有的以现代科学论证《周易》的科学性,如薛学潜《易与物质波量子力学》,丁超五《科学的易》等,开辟了易学研究的新领域。当今易学研究领域呈现出多角度、多层面、全方位的新时代特点,成绩显著。随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全面复兴和发展,对《周易》及易学文化的研究和推广必将出现新的热潮,取得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