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木之死(三)
无人上前。
呦呦瞪大的眼睛,缓缓上浮了层朦胧若现的怒和血色。
水含被盯得一口气噎住,素手拉了一位就近的,推搡出去。
“听不见主子的命令嘛,快去。”
脸低吼的声线都带着颤抖打结。
那个被退出去的大汉,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水含,每每都被水含凌厉的眼神将其瞪回。
畏缩着手脚,一步一步靠近呦呦。
杀人那是一刀两刀就完事,这……掰焦熟尸块的眼睑,实在是没做过。
再观这女童带灰颓的脸色,红色袄裙一称,灰白灰白,实属惊悚,活脱就是书里爬出来索命的女鬼罗刹。
不远处一座二层小茶楼,隔着一层白色帘子,雪景一称,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人否。
里头却坐了一人,身边带着随行侍奉一位。
端坐在桌前的是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一身富贵。头上还用金疙瘩绑着两缕发丝垂在耳旁。
似乎才八九岁。
身材修长,身段极好,一身雪白织锦棉袍也能穿出似仙的神态。
一旁的仆人身材高大,衣着岁色彩灰败,但也瞧得出来是一等一的好料子。
偶有路过的客人看着他们,都觉着是富贵家的公子爷。
就是那小公子对着楼下,看不清脸庞,也观得是一副高贵姿态。令人目光不转,心神向往。
他端着一杯茶水,正闻优雅地闻着茶香。朝下目不转睛的看着。
那底下的女童,很是不一样。
时不时还发出“啧啧”两声的赞叹。
侍从看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要想自己也是举过刀的人,看到那个女童也有些发怵。
不禁发问。
“公子还不走?”
那公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轻轻摇着头。
“明日启程,莫急。”
他莞尔一笑,眯起眼睛,笑得开心。
招手让侍从坐下,伸出玉削成的手指往下一指,点着那女童。
开口。
“记住了嘛?以后要像她一样,人,死没死,需要检验,而不是一眼草草了事。”
随后换上悲叹的语气。
“这孩子能成大事,可惜被宫里人看中替身辰王,不若……我就要将她带往南息,替我做事。定能万事皆成。”
一旁的侍从又够着头朝下瞄了瞄,如此之高的赞赏,是否名副其实。
就这一伸头。
底下那女童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头,一记凌厉的目光扫来。
莫名的气势被吓得他浑身一怔,忘了呼吸。动作一直僵直,直到女童挪开视野,他才如同大赦,放松身下,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对面的公子嘲笑侍从。
“你莫瞧她小,她可厉害着。”
他自己捏着茶盏的手也才松开,一手汗意。
那一记眼神看的他也是有点发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
眼瞳须臾,心里暗想。右眼眶的重瞳蒙上一层翳。
真是少许见她如此凶狠的模样,果真有些摄人……
随即哼笑道:“简直有趣。”
他眼睛尖,看到女童一直抱着的衣裳,和挎着的食盒。
吩咐侍从,言。“给我将那衣裳偷出来,去正官道的制衣坊打听一下,换一件一模一样的给她。”
自从应声答应,却问道。“主子怎知是正官道上的制衣坊而不是其它坊?”
指尖转玩着茶盏,轻声曼道:“她从宫里出来,要去辰王府,只有正官道上有间制衣坊。你看她的裙摆处的偏光丝线,是他们家独染出来的。”
侍从也被这位不过十岁的公子震撼到,躬身退了出去。临行前还说。“主子,车架在楼下。”
公子摆摆手,依旧一眼不少的看着楼下街对面烧塌的房院子里的女童。
嘴里喃语:“没心没肺的东西,“我”都死了,还不哭上一声,眼睛都不红。”
说罢便搁起茶盏,留了碎银子起身,下楼离去。
这人,便是江木。
呦呦还等着那个侍卫掰开右眼尸块的眼睛,自己方才一试,知道自己力道不足。
那个侍卫一直发呆,以致呦呦心里怒意翻卷,不耐烦起来。
“一刻内,你不动手,我就要人在你身上划上一刀了。”
那个侍卫听着声音清脆带了些飘渺,掺杂着杀意,心里“咯噔”一沉。
看着女童手上的尸块,木讷的接过来。
她小手上还有灰黑色的渣滓,拍拍手,灰渣掉落一地。
丝毫不觉的手上的渣子是人的皮肉,倒像是某块点心的碎屑一样。
他反胃的有些作呕,却在女童骇人的目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瞧她的做派,一刀,怕就是在脖子上了……
是人,都畏死。
咬着牙,忍着头皮发怵。两手对着眼睛上下焦黑的皮肉,一用力。
又是一声清脆得焦响。
显然力道不小,整个眼睛被撕裂,眼珠子带着深褐色的血挂在焦黑的肉上。
眼皮跟粘黏住一样,还是没有翻开,眼珠子却都要掉出来了。
......
这个侍卫脸色惊白的吓人,呦呦看着他的面色都觉得不忍哼笑。
不过手上的尸块让她很失望,提着心肝胆,这一刻平稳了些。
因为她还是看不到是不是重瞳,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但也不能否认是他。
心里方才的惊涛骇浪,紧张他的死活,畏惧他的死活的时候,在此时一刻都平息了。
呦呦突然觉得不太重要了,因为江木死了还是活着,这一遭过后,他都是不会回来了。
毋需在意他的死活了。
唯一的一个陪伴,是消失了。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结局。
她都盼着江木口中的“明日”,也是苛求不来。
这一个月的陪伴…
呦呦看了看天,彤云密布。
清凉着语气:“将他埋到我的新院子里。”
食盒推给水含,继续曰:“我出去吃点东西,院子布置好了来找我。”
她抱着新衣裳有些感伤,却依旧挺拔身姿的走出去。
剩下的人以水含马首是瞻,都等着她发号施令。
水含,看了看出门的女童。呼吸才真正的开始畅顺。
“备一套与这个间差不多的房子,将他......埋过去,显眼点。”
自己也就离开了。
水含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厉害。怎么就能面不改色的?
偷偷跟随着她,想知道她接下来会不会找一个地方哭,柔弱一下。
迫切的想找寻对方的弱点,不能让自己与她一个孩子比起来还差那么远。
水含觉得她就是辰王的替身,和自己一样是曲是欢的奴婢。
盼想自己是曲贵妃手下除了枝香最厉害的那位婢女,这样,她才能有更高的位置,更远的前程。
一路,水含便看着她能津津有味的吃着肉夹馍,顺道买了个小哨子给了一个叫花子,小孩才四五岁,周身脏乱不堪。
他们一人一口的吃着,两个人还无比开心,相笑的甚欢。
水含却是看着都嫌恶心。
一起玩着哨子。偏僻的小巷子里,他们一起玩耍的很欢声笑语。
和刚刚看着江木尸体那副面无表情,气势凌然完全不一样。
这个时候,她真的是个八岁的孩子。只不过玩的伙伴是个小叫花子而已。
毫无,悲伤!
水含看了一会儿觉着没意思,便离开了。
她一走,呦呦便转过身子看着巷子口,眯着眼睛,很深邃。
整个人力气被抽尽,轰然倒地。坐在地上,神色难看,一脸悲伤的模样。
小叫花子的哨子停下。
“姐姐,怎么了?”
呦呦抽泣,只是眼圈泛红,嗓音带着哭腔,依旧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扭着脚了,你让我坐会儿。”
白雪之上,映衬的红裙子明明那么喜庆。呦呦眼里却偏生觉着可怜,孤独。
江木在偏远的轿子里看着她,心里淡然的被撞击了一下。小声清明地告诉自己,“带不走她,带不走她......”
始终却说不出来一句:起轿。
让自己远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