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来者不拒
“刚还在。”肖哲转头问:“你找他干嘛?”
唐海峰手里拎着一把脏袜子,说:“没事儿,我想问问他,大富的休假快结束了,是不是这两天回来。”
肖哲一边做俯卧撑,一边从胸腔里发出闷声:“我看你打听大富是假,又想偷穿队长的袜子才是真的。”
“嘘!”唐海峰慢慢靠近季燃的床铺,半蹲下,低声说:“反正他袜子多,人又勤快。少一双两双看不出来。”
“一双两双?你手里一多半都是从他那儿顺来的吧。你真以为队长不知道?”
“他知道?”
肖哲抬抬下巴,说:“你柜子上,他放了一打新的。”
唐海峰眼中带笑,“有时候,我觉得队长像我妈。”
“这话你最好别让他听见。”
“这是赞美他对下属散发母亲般的关怀。他总不能把我和陈子鸣一样倒挂在旗杆上吧。”
“把我倒挂在旗杆上怎么了?”
陈子鸣从厕所回来,手里还拿着纸,绛红的颜色像下载时缓冲的进度条,正从脸上慢慢褪去。
“不怎么。火场里你把氧气面罩忘了就相当于战士上战场没带枪。幸亏是演练,不然以队长的脾气说不定当场就会爆你的头。”
陈子鸣蔫声道:“队长脾气比你好多了。”
唐海峰回头跟肖哲说:“他这样的按网上的话说,就是队长的迷弟,是不是?”
“就你懂的多。”肖哲问陈子鸣,“看见队长了吗?”
“在厕所里打喷嚏呢。好像感冒了。”
“都是你小子惹的祸。”唐海峰指着肖哲说:“我昨天睡醒了就听到你拉他去打球。你也不想想,他刚在火场里救下一个白斩鸡似的女的,正血气方刚的年纪,穿个衬衫陪你打球,那还不浑身是汗,冷风一吹,没跑。”
肖哲说:“你知道什么。他那是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在外面打电话冻得。”
“我操,一宿不睡打电话,给那个空姐,天仙吗?队长是疯了,还是傻了。”
肖哲和陈子鸣冲背对门口的唐海峰使眼色。
可惜,为时已晚。
季燃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敲了他后脑一下,问:“说谁呢?”
唐海峰脖子一缩,“没谁,没谁。我是说爱情伟大,能叫人什么生,什么死。”
“你啊,大学念两年都是多余。”
“那你还让陈子鸣考大学,我跟你说,等他念完,就跟我一个水平了。”
季燃走进去,摸摸陈子鸣的脑袋,“没事吧?”
“没事。我皮实着呢,再挂一会儿也行。”
“别听他胡说。他不是读书的料,你是。”
陈子鸣有些害羞的点点头,“我知道。”
季燃站在床边盯着自己床上那堆臭袜子,很有耐心的数道:“一、二……”
唐海峰嗖一下跑过去,满脸堆笑的拿起来,说:“马上洗。”他刚一转身,季燃坐到床上,突然有个声音凭空出现。
“你感冒了?”
“我操,谁?”
唐海峰吓得猛一回头,惊恐地找寻不该属于这屋子里的女人的声音。
其他人也惊讶的看着季燃的床铺。
他瞪着唐海峰,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嘴巴再这么脏,就去厕所洗地。”
肖哲从床上起来,拍拍陈子鸣,几个人呼啦啦出去。
出门前,唐海峰还调皮的叫了声“嫂子”。
“你同事还挺活泼的。”
季燃说:“消防队里都是糙老爷们,吓到你了?”
蓝乔笑了,“我们这行,外表精致内心粗糙的人见得多了,真性情倒是难得。”
“你这个评价我姑且理解为赞美。”
“怎么,我赞美你的同事,你还不高兴?”
季燃:“怎么说呢?痛并快乐着。”
“痛?”
“我的女人赞美我的战友,这事儿听起来我应该保持风度,但是,我心里是拒绝的。”
“那我知道有件事你是不会拒绝的。”
“什么?”
蓝乔对着镜头给了季燃一个飞吻。
季燃高兴地直接在床上来了个鲤鱼打挺,兴奋激动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前后左右和他的距离,前额结结实实的磕在铁床杆上,“砰”的一声。
“你还好吧?”
季燃捧起电话,故作镇定,“还有吗?我来者不拒。”
蓝乔笑着说:“很遗憾,上尉先生,全球限量版,只此一个。”
季燃意犹未尽,无奈看了看时间。
“休斯顿这会儿是半夜吧。”
蓝乔点点头。
“总是这样倒时差,你身体吃得消吗?”
“习惯就好了。”
季燃想了想,问:“不可以转成地勤吗?”
蓝乔说:“我现在是乘务长,按照现在的年薪,房贷还有两年就可以还完。要是转成地勤,起码多出四年。”
季燃沉默了。
蓝乔忽然意识到和刚建立起情感关系的男人谈钱是一件敏感而稍有越界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自顾自的说:“我和你说这个干嘛。”
“我喜欢听你讲你的工作,生活。关于你的任何一部分都让我着迷。这只会让我更喜欢你。”
季燃收起以往玩世不恭的状态,语气慎重而真诚。
他说:“我不会强行改变你的生活轨迹,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是两年还是六年,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又或者说,我愿意和你共同面对生活带来的一切。”
蓝乔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意,相较于“我养你”之类的话,她更加确定,这才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山上的两棵树,无论山有多高,他们彼此相依,迎风站立;又像海上的两艘船,无论海有多大,他们绳索相连,破浪前行。
与其对蓝乔说“我养你”,不如对她说“我陪你”。
后者,像一粒弹珠,击中了她的心。
“谢谢。”
“跟我忽然客气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不是客气。”
“对嘛。尽量对我不客气一些。”
蓝乔笑了,“正经不到两句半。”
季燃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
蓝乔说:“去曼尼尔博物馆。”
“它在郊区,来回要注意安全。我记得那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开馆,不要逛太久了。最好,天黑之前回到酒店。”
“你知道那儿?”
季燃说:“之前去过。”
蓝乔想起“既然”咖啡馆的视觉构造,想起《安娜之光》,想起曼尼尔那场关于巴尼特·纽曼的展览,她的心忽然快速的跳了两下。
“是一五年吗?”
“不是。”季燃说:“去休斯顿还是大学时候的事情。工作以后就没出去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我们出国手续比较麻烦。”
又不是拍电视剧,哪会有那么多巧合。
蓝乔抻平嘴角,心绪渐平。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蓝乔问:“什么是白斩鸡似的女的?”
远南正值中午,日头炙热明亮,季燃虽在暗处,背光,但脸上的红润被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不在的时候,这帮人都胡说些什么呢。”
“胡说?”
看他那副脸红心跳的模样,蓝乔在对面笑起来,声音细细的,像猫爪子一样刮蹭着季燃的心,他的脸更红了。
“看来不是胡说。”蓝乔笑着安慰道:“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看来没错。那是你的工作,我又没说什么,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有吗?”
蓝乔说:“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再说下去,我可就要怀疑了。”
季燃轻声道:“你把睡袍的领子扎紧了。挂了。”
“恩?”
还没等蓝乔反应过来,视频通讯就被季燃挂断了。
她低头看了看,原本严严实实的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两边松散开,胸前露出半条柔软的明暗线,她不由得向里吸了口气,整个人滑进被子,浑身发烫。
“打完电话了?”
肖哲拉开门,季燃正好从里面出来。
“一会儿就午睡了,你干嘛去?”
季燃低声说:“跑步。”
“跑步?”陈子鸣手里拎着塑料袋,跟在他身后说:“队长,你感冒还没好呢。我给你开了药。”
唐海峰一只手从后面堵住了陈子鸣的嘴,“叫什么叫,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你的药能治得了他的病?”
陈子鸣不服气,“卫生队的大夫说了,这是特效药,感冒吃两片就能好。”
唐海峰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是真傻,还是给哥哥我在这装纯?”
“我哪儿傻了?”
唐海峰指着在操场上疯跑的季燃说:“你看不出来他那是血气上涌?”
“你说队长发烧了?”
肖哲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
“你看,岁数大一些,懂的事情就是多一些。咱们跟这小年轻的就是有代沟。”说完,唐海峰揽着陈子鸣的脖子把他拖进屋里。
进屋的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蹑手蹑脚,陈子鸣指着季燃床头的电话,压低音量,小声说:“不会还在通话中吧?”
唐海峰三步并作两步,轻巧的跳过去,点了下屏幕,摇摇头。
三个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背后“嚯”的一声。
陈子鸣吓得屁股一紧,忍不住放了个屁。
季燃站在门口,低声说:“你们站在这制造毒气弹呢?”
肖哲赶快推开窗户,两只手不停的往外送风。
唐海峰憋着气,脸色涨红。
季燃拍了他后背一下,“行了。你平时少干这事了?”
陈子鸣双颊通红,“队长,都是被你吓得。”
“我开个门,还能把你们吓一跳?那你们明天都退伍的退伍,转业的转业吧。”季燃看了眼陈子鸣手上的塑料袋,问:“那是什么?”
陈子鸣放到桌子上,说:“我和副队去卫生队给你开的药。你吃吗?”
季燃打开药盒,拿了两粒扔到嘴里,问:“我为什么不吃?”
“海峰哥说这药治不了你的病。他说你是发烧。”
季燃的水喝了一半呛了出来,药卡在嗓子里。唐海峰立马端着自己的杯子和毛巾过去说:“队长,水。队长,你看你跑得满头大汗,擦擦。”他还不忘转身蹬了陈子鸣一脚,“你不知道队长的体格吗?跑步有助于恢复战斗力。”
“谁让你蹬他的。”季燃用毛巾抽了一下唐海峰的屁股,叫了一声,“肖哲。”
几个人混作一团。
十二点半,窗外传来午睡号,笑闹声一瞬淹没在均匀的呼吸声中,只有窗外的小鸟在枝头扑腾着翅膀。
好想此刻就在远南。
就在你身边。
蓝乔的梦里第一次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