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锦绣华裳（28）
苏枕书从房里退出来的时候，偌大的苏府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不远处亮起几盏灯火，红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的，像是鬼火。
苏枕书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清冷的月光洒在池塘边的鹅卵石上，隐隐泛着白色光辉。
寂静的池水在骨白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幽冷。
苏枕书盯着这片池塘，脑海中闪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玫瑰红的袖口下露出两截碧藕一般的玉臂。纤细的指头洁白，指甲上涂着凤仙花做成的红色蔻丹。小手紧握着下身的裙摆，似乎有些紧张。
头上盖着个绣着鸳鸯的红盖头，遮住了大半的脸，只能瞅见尖尖的下颚，和那串从发髻里落下来的青色珠子。
苏枕书是留洋归来的，对这种旧时代模样的大小姐本该没什么兴趣。
可是光瞧见她紧张娇羞的身影，他居然就动了心。
等他再靠近，掀开她头上的盖头，望见她那双深如寒潭的杏仁眼眸，他便彻底沦陷了。
于是他把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她，成亲前三个月他几乎天天贴着她，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恨不得死也要死在屋子里。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着她被人欺负，也没有要出手阻拦的心思了呢？
“哎……”
一声轻叹溢出唇瓣，苏枕书抬脚，朝着别苑的方向去了。
别苑其实是有名字的，称作“裕园”。
与他住的“玉园”只差了一个字，可却差了许多。
木门被两把古锁锁住了，应当是打不开的。
苏枕书站在这门前，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晚风从苏府的上空拂过，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挲挲”的声响，合着院外晃动的树影，倒有种诡异的味道。
苏枕书听了片刻，除了风声，没再听见其它动静。
他不知道缪素君在做什么，可他很想见见她。
她身子弱，不知那天之后，有没有发烧，身体是不是变得更加瘦弱了。
但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没有查出事情的真相之前，他没那个脸去见她，他是羞愧的，苏迟暮说得对，嫁给谁都不要嫁给像他这样的男人。
李殊词在屋里头等了许久也不见苏枕书回来，她有些急了，想出去寻他。那天他跳入池塘把缪素君救上来，她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但她又不能表现的那样直白，只好硬生生的憋着，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可现在缪素君没死，就关在这苏府里头，搞不好哪日就翻身了，这让她怎能不着急？
“瑶儿，你说，姑爷死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在老夫人那里。”
瑶儿虽然是跟着李殊词从李家过来的，可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做，那日看见缪素君被沉塘，她吓得不轻，到现在，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到现在还不回来，你说，他该不会去找缪素君了吧？”
李殊词从椅子上起身，不行，她得出去瞧瞧。
“小姐，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
瑶儿拉住李殊词的胳膊，低声道：“听说姑爷要查这件事呢，万一查出来和我们有关，那就完了。”
“你怕什么？”看着瑶儿慌里慌张的样子，李殊词猛然抓住她的手，“我跟你说瑶儿，如果你敢露出什么马脚被人发现，到时候沉塘的人，可就是你了！”
李殊词这话把瑶儿吓到了，瑶儿连连后退几步，最后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她真的没想过要害人，现在可怎么办呀。
“小姐，我不会说的，我可是您的丫头啊，我肯定不会说的。”
瑶儿急哭了，生怕李殊词说的话是真的。她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母亲要养，她如果出了事，家里就没活路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
看着瑶儿哭哭啼啼的样子，李殊词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
正当她准备让瑶儿给自己弄点吃的时，房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枕书。
“这是怎么了？”
看见瑶儿坐在地上，小脸上挂着泪珠子，苏枕书的眉头紧拧着，这几日事情够多了，来这儿想安静一下，看来也有的折腾。
“哦，没事，瑶儿跟我说，她母亲病了，要请假。”
李殊词立刻换了笑脸，起身去扶瑶儿，拉着她的小手，语气温柔极了。
“瑶儿，我这儿有点钱，你拿着，回去送给你母亲。”
李殊词拿了点钱塞进瑶儿的手里，瑶儿惶恐着，不敢收。
她不是不知道这钱是用来干嘛的，大概是想塞住她的嘴。
这收了以后怕是有更多的事情要替她去做，不收，自个儿的小命难保，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收着吧，你们家小姐的一番心意。”苏枕书瞥了一眼，瑶儿满脸的惊慌，大概是不敢要。“再准你放一天假，回去好好陪陪你母亲。”
“谢谢，谢谢小姐和姑爷。”
瑶儿哭着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李殊词觉得更不舒服了。她总觉着这小妮子会出事，看来得想个办法。
“吃过了吗？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转身走到苏枕书身边，见他拧着眉头，知道他在想缪素君的事情，心下又是一阵烦闷。
“不用，我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就回玉园。”
苏枕书招了招手，一个小丫头便跑进来，将苏枕书平日里用惯了穿惯了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看这阵仗，李殊词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枕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怕李殊词乱想，苏枕书简单的解释了两句，“我这几天都会睡得很晚，不想打搅你。天色不早，你休息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确认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李殊词才一把将案上的青花瓷器给拂到地上去了。
她深知这个男人，心里还有那个缪素君。
后来那几日，整个苏府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大家都知道苏枕书为了偷人的妻子，连远方的生意也不做了，每日待在院子里头，见不同的人，说是势必要把缪素君偷人的真相找出来。
老夫人听闻了这件事，叫上碧英就匆忙赶到了玉园，去的时候刚巧苏枕书又叫了个丫头在问话。
“四少爷，四少奶奶平日里很少出院子，小红真的不知道您问的这些事儿。”
小红不过十五岁，一副稚嫩孩子的模样，梳着两个小辫子，也许是惧怕苏枕书，说话的时候垂着脑袋，连说话的声音也轻轻地，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
“她还是个孩子，你问的这些，她也不懂。”
老夫人走过来，挥了挥手，小红便连忙下去了。
她来苏家的时候奶奶说过，大户人家是非多，让她不会说话就闭嘴，她记得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