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的民主就像一场戏

在很多第三波民主国家民主政治就像一场戏，这些国家的政治精英为了迎合西方主流价值的要求，就树立起一个民主选举的门面，好像搭起一个戏台，按照民主选举剧本演出，然后宣称自己是民主国家，宣称如此产生的总统或政府有民主正当性。在我们邻近的菲律宾与柬埔寨，民主可以说就是唱给西方国家看的一场假戏，选举程序充满着舞弊、欺骗与暴力，只是为少数垄断政治的家族或独裁者披上“合法”的外衣。

研究民主化的学者，通常将只有定期选举机制而缺乏许多其他宪政民主必备要素(例如法治、分权与制衡、人权保障、独立新闻媒体等)的这些所谓的“民主”称为“选举式民主”(electoral democracy)。这种体制是非常狭隘的、很表象的民主，还够不上是“自由民主”或“宪政民主”。不过，即使要符合“选举式民主”的定义，起码选举本身也要有竞争性，选举过程是开放与公平的。然而有些亚洲所谓的“民主”国家连这最起码的要求都达不到。像菲律宾以往的选举投开票过程根本是暗箱操作，总统选举的开票过程长达一个月，偏远地区的票是怎么投的，有没有舞弊或胁迫很难确认；全国各地票匦的运送与点收过程也不上轨道，充满了上下其手的各种可能。所以每次大选都一定是争议不断、疑云重重。

若是用“自由民主”的标准来衡量像菲律宾这样的国家有多少民主的实质，就更可疑了。非常讽刺的是，很多西方国家的政府或媒体基本上都把菲律宾视为一个民主国家，很少探究其实质内涵，也就是说很多西方国家政府也睁只眼闭只眼，乐意配合菲律宾的政治精英演一出民主选举的大戏，至于这个戏台后面真正发生什么事，没有多少人关心。

在菲律宾，乡下地区做票、买票非常普遍，但西方国家政府很少追究；选务机关经常在投开票记录上造假，也没有人追究；军情单位经常滥捕社会抗议运动领袖，然后给他们安上“恐怖分子”的罪名打入黑牢，也没有人追究；很多记者在报道官员贪污与军警刑囚的黑幕之后被职业杀手暗杀，也没有人追究。尽管这类严重扭曲民主基本游戏规则、迫害人权、迫害新闻自由的事件层出不穷，菲律宾仍旧被许多西方国家捧为一个“民主国家”。看来西方国家政府并不在乎像菲律宾这样的第三波民主国家是否只是演出一场民主假戏，只要这些国家基本上实行市场经济、对国际资本开放，以及在战略与外交关系上亲西方，民主的实质内涵就不用太计较，因为认真计较起来大家都很难堪。

如果我们继续追问“民主”究竟给菲律宾人民带来哪些好的改变，是否能给大多数人民兴利除弊，是否能为绝大多数公民的基本权益提供保障，是否能为“良好治理”创造有利的条件，菲律宾民主的实际情况偏离这些本质性标准就更远了。从政治权力结构来看，菲律宾的政治(包括总统、国会、省长等)仍旧不脱寡头垄断的基本格局，由地方强人与地主背景出身的政治世家所组成的统治集团仍旧牢牢掌控菲律宾的政治，总统选举不过是这些统治精英间轮流坐庄的权力游戏。土地资源寡头垄断、严重的贫富分化、大规模的隐藏性失业、各级政府贪污横行、公权力机构违法滥权，这些长久存在的问题已经结构化，从来没有因为民主化而改善，反而因为披上民主外衣后，让菲律宾弱势团体的抗议之声更难获得正当性，更难获得国际社会的重视。

如果我们继续追问：这些长期存在的问题在现存的体制下有没有可能改善？诚实的答案是“几乎没有”。如果我们进一步追问：在西方的主流思维框架中有没有思路可以为像菲律宾这样陷入恶质化民主困境的国家指出一条走出陷阱的道路？某些天真的西方学者可能会回答“民主的问题只有靠更多的民主来解决”，或者回答“要靠市民社会团体的改革力量”，或者回答“要先强化法治”，但任何有良心的知识分子都知道，将这些教科书上的答案放置在菲律宾的现实条件下是没有实质意义的，最多只是一种敷衍之词。这种思想上的苍白反映出当前西方主流思想的封闭与贫乏，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1]

注释

[1]朱云汉：《东亚民主困境与当代思维陷阱》，载《台湾社会研究季刊》，第65期(2007年3月)，249~2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