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两个马克思”争论的缘起
1932年,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首次出版就引起学术界的极大关注,被认为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1]。马尔库塞认为,“马克思在1844年底写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发表必将成为马克思主义研究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事件。这些手稿使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由来、本来含义以及整个‘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讨论置于新的基础之上”[2]。紧随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传播,有人声称“发现”了两个马克思:一个是青年马克思,另一个是成年马克思,认为青年马克思是人道主义的,成年马克思是科学主义的,并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视为马克思学说的“最高成就”。美国哲学家胡克也评论道,青年马克思(人道主义马克思)问题的提出犹如“马克思的第二次降世”。
亨·德曼在《新发现的马克思》中认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出版带来重新理解马克思的问题,《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比马克思其他任何著作更清楚地表明,在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信念背后和马克思全部科学创作的价值背后隐藏着“伦理的、人道主义的动机”。他还指出,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面临一个严肃的选择,“要么就是这个人道主义的马克思属于马克思主义,这就彻底修正了考茨基的马克思主义和布哈林的马克思主义;要么就是这个人道主义马克思不属于马克思主义,这样就会有一个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人们可以用它来反对唯物主义的马克思主义”[3]。
“两个马克思”问题所引起的争论在20世纪50年代达到高潮。“西方出版的关于‘青年马克思’的专著就上百部,论文达数千篇。这些专著和论文虽然众说纷纭,但相当一部分都用《手稿》的人道主义来解释整个马克思的思想,认为那就是‘马克思主义’。”甚至制造“两个马克思”之间的相互对立,把青年马克思和成年马克思对立起来,把马克思青年时期的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定性为马克思思想的最高水平,马克思成年时期的著作《资本论》则被视为马克思创造能力的衰退和弱化的表现。其中以德国社会民主党人兰兹胡特和迈耶尔、比利时社会主义者亨·德曼为突出代表,他们高扬“青年马克思”人道主义思想,贬低马克思成年时期的论著和理论。
兰兹胡特和迈耶尔首先提出青年马克思问题,他们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进行的分析遵循着一个指导思想,这个指导思想的基础……是一些默认的假设,……这些假设在形式上恰恰正是马克思1847年前的论题。在写作《资本论》的马克思看来,这些假设绝不是他青年时期犯下的一时之错,而随着人的成熟和知识增长已经逐渐摆脱,并且在摆脱了以后已成为无用的废物。相反,马克思在他1840年至1847年间的著作里,全面地扩大了历史条件的视野,并深信人的因素是普遍有效的依据。谁没有抓住在马克思青年时期著作中酝酿着的和贯穿于马克思全部著作的这一思想脉络,就不能真正懂马克思……”兰兹胡特和迈耶尔对马克思的著作和思想进行分期,特别提出要重视马克思青年时期的思想。为此,他们强调,青年马克思是真正的马克思,成年马克思只不过是青年马克思在时间上的延展和继续。要想读懂马克思,就必须回到青年马克思,“马克思的真理,他能传诸后代的全部东西,他能帮助我们今天的人生活和思想的全部东西,不论他自己同意与否,都包括在这几部青年时期的著作中”[4]。
兰兹胡特和迈耶尔把青年马克思思想,尤其是马克思青年时期的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视为马克思主义的“圣经”,他们把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推崇为马克思主义的“新的福音书”“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启示录”“马克思的中心著作”。他们还认为,马克思从事经济学研究,分析资本主义的原则直接产生于“人道真正的现实”,因此他们主张以青年马克思异化理论和人道主义思想解读马克思主义。其他一些学者也有类似的表述,巴季特诺夫指出,“如果对《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作一点点的改动,这句话可以写成: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历史是人类的异化的历史”。有些学者试图把异化和人的本质作为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概念,以异化理论来建构马克思主义,认为青年马克思从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继承了异化思想,异化理论是贯穿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思想,马克思主义的一切原理和结论,都是由异化理论派生的。
不过这些论调遭到了苏联马克思主义学者B.H.别索诺夫、法国的路易·阿尔都塞、意大利的德拉·沃尔佩等思想家的抵制和批判。B.H.别索诺夫反对那些坚持马克思异化理论和人本主义立场的西方人本主义马克思主义,揭露这些“新马克思主义”在本质上反马克思主义的倾向。德国的曼·布尔则指出,“两个马克思”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当前资产阶级在哲学上对马克思的批判,都是围绕着异化概念兜圈子,自1932年发表了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资产阶级敌人和修正主义还没有对马克思主义形成史的任何其他概念花过这么大的力气。强调要退回到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使用的异化概念上去,是为了修正革命的基本学说和科学共产主义的基本原理,特别是为了取消关于阶级、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科学理论——取消整个社会主义革命理论[5]。在布尔看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仅仅是马克思青年时期不成熟、过渡性的论著,它标志马克思思想发展的过渡阶段。
卷入“两个马克思”争论的西方左翼学者很多,下面我们主要来讨论艾·弗洛姆(又译为埃·弗罗姆)、路易·阿尔都塞和罗伯特·C.塔克关于“两个马克思”问题的观点,他们的见解和观点具有代表性。
注释
[1]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145.
[2]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代西方哲学研究室.西方学者论《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93.
[3]亨·德曼.新发现的马克思//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恩室.《1844年经同济学4.哲学手稿》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348-349.
[4]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36.
[5]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恩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