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当夜子时，孟婉君和纳兰灼华前去停放死者的石屋。
石屋建于阴暗地段，白日也不会接触阳光，尸体放在这里能相当保存时间长一些。
但这次的尸体已不能再称之为尸体，因为他们的皮肤早就腐烂，甚至已经化成了血水。石屋里停放的，除了森森白骨之外，就只剩下尸体腐烂后令人作呕的恶臭。
推开石门的刹那，纳兰灼华的胃口就一阵狂翻。
天生比别人更加敏锐的嗅觉在此时却成了他最大的弱点，呛鼻的恶臭就像是有了思想一样，横冲直撞地钻进他的鼻子，弄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孟婉君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却也能体会到纳兰灼华的难熬，便轻声吩咐：“这里我一个人就行，外面没人看守，一旦妖怪出现，我们在石屋就很容易成为被动。”她说的不假，但终究也是为了让纳兰灼华有出去透气的理由。
他天生自傲，任何事都不允许失败，今天当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恶臭而丢了自己的面子。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孟婉君才要说出刚刚那番话，否则她敢保证，纳兰灼华就算是今晚熏死在了石屋，他也绝对不会先提出离开石屋这种失了面子的话。
纳兰灼华意味深长地看着孟婉君，却始终看不出什么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眼中不知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总之很快被深埋眼底。他应了声，转身离开了石屋。
死亡时间最短的百姓是唯一一个还能看到皮肉的尸体。孟婉君左手掌心升起一团紫光，借着光芒仔细观察，很快便发现了尸体残留的皮肉上，竟已经长出大大小小的黑色脓包。
她抬起右手，指尖的紫光将其中一个黑色脓包切开，里面缓缓流出黑紫色液体。
这液体十分粘稠，孟婉君从裙角撕下一块布料放在上面，再往外拉的时候竟然已经无法分离。
如此强劲的粘力，如果接触到皮肤，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倾身闻了闻伤口内流出的粘液的味道，并不陌生。她闭上眼仔细回想……终于！她脑海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黑蟾蜍。”
黑蟾蜍的毒乃是剧毒，不仅能让中毒之人迅速死亡，更是能让其尸体加速腐烂。
但毒素的作用也只能用到这里，至于为什么所有放在石屋的尸体都变成了白骨，原因很简单——黑蟾蜍毒死这些人并不是无意之举，实乃有心。
他想借助人肉来提升自己的妖力，以至于不惜杀害这些无辜百姓。
孟婉君的手悄悄攥紧。
“外面有动静。”纳兰灼华敲门轻声提醒。
孟婉君连忙出门，和纳兰灼华一起藏进树林之中。既然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那么今晚她就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月色下一抹黑影闪进石屋。
孟婉君双手结印，在空中画出封印符，而后整个人一跃而起，立于半空，那符咒也瞬间变大，一直到将整个石屋罩在里面。
纳兰灼华双手抱胸靠着大树，竟又开始小憩。
晚风吹起他青色衣袍，青丝如波光粼粼，拂过他背上龙斩，泛起寒光，让周遭环境变得越发压抑起来。
石屋迅速膨胀，而后砰的一声炸开。
符咒设下的结界挡住了黑蟾蜍的第一次冲击，孟婉君看着立在废墟中的黑影，眼眸染上寒意。
“孟婉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我不过是吃几个人补补身子，你竟然还要多管闲事！”那黑影满是杀气，说罢便一口黑液吐在了结界上面，那结界发出闪电般的紫光，很快将液体吞噬。
黑蟾蜍又连着吐在各个方向，顿时整个结界发出嘶啦嘶啦的爆炸声，一处角落终于减弱了光芒，他一下子冲了出去，打破了结界。
电闪雷鸣间，黑蟾蜍已经冲向孟婉君！
孟婉君双手化作紫色利剑也朝他劈砍过去。
强大的气流将空间削出炽热的火花，两股冲击波下，树木都被连根拔起，黑蟾蜍终于抵挡不住压力重重摔到地上，将土地砸出深坑。
孟婉君落到坑旁，未等细看，那畜生竟又喷出呛人的液体。她连忙闪躲，黑蟾蜍便抓准时机一下子飞向半空准备逃走。
纳兰灼华眼睛终于睁开，一支紫箭却率先划破夜空。随着一声痛苦嚎叫，黑蟾蜍被一箭射穿了肚子，硬生生从半空摔了下来。
孟婉君左手弓消失，右手化作出的第二支箭又变成了绳索将黑蟾蜍紧紧锁住。
她走上前，将绳索收得更紧，“你本可以一心修行，偏偏要出来祸害百姓，今日我也饶不了你。”
黑蟾蜍痛苦挣扎，声音却充满悲愤：“我一家三口都被蛇妖所害，我丧尽修为逃过一劫，不增强修为，怎么为我死去的娘子报仇！怎么为我的两个儿子报仇！”
孟婉君心中微动，手中的紫光却迅速将其包围：“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既然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你说你要为家人报仇，所以不顾一切的增强自己的妖力，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却没想，你的作为，正在让另一个美满的家庭重蹈你们的覆辙？
“我希望你能有所悔改，即便这是最后。
“你的仇我会替你报，但现在，你也要为你害死的那几条人命去赎罪了。”
黑蟾蜍终于停止挣扎，他看着孟婉君，眼中竟闪出泪光：“我相信你说的，希望你能尽早为她们报仇……”
孟婉君的右手攥紧，黑蟾蜍硕大的身形消失在紫光之中。
零零星星的紫色尘埃消散在夜空，虚无中，似乎还能听到黑蟾蜍的自语，“娘子，我来找你了……”
纳兰灼华看着孟婉君的背影，不知怎么竟感觉到无尽凄凉。许久，他才开口：“你并不想杀他。”
孟婉君转过身，看向纳兰灼华：“小兰，你记得，不要犯错。”
纳兰灼华冷笑：“如果错了，你也要像杀死黑蟾蜍一样，杀了我？”
“恩。”
晚风突然吹过，吹起两人的衣袍，吹乱发丝，眯了双眼。
纳兰灼华眉眼如霜，他瞥了眼孟婉君，转身道：“你尽可放心，我会在那之前先杀了你。”说罢，大步离开。
孟婉君一直看着纳兰灼华的背影消失，这才闭上双眼，长长叹气，满脸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