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草
笑笑和我同龄，也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
因为她没有母亲，只有后妈，她的后妈是不会介意她和我这个诡异小孩一起玩的。
笑笑只能睡在偏房里，连吃饭都是没人管的，更不会管她和谁玩了。
所以笑笑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这次回来，我明显发现了她的不同。
她不再那样脏兮兮的，也不用穿我的衣服了，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她送给我一条手链，材质大概是铁的，因为我戴了两天就生锈了。
可我依旧很喜欢。
不夸张的说，我不缺手链，太爷爷的很多东西都留给了我，我甚至一直戴着小叶紫檀的一百零八子手串，我还有黄花梨的手串，佛教七宝的手串，……
但不管这些手串多珍贵，没有一个小姑娘会喜欢这种沉闷的东西的。
所以那个手链即使掉色生锈了，可我依旧不舍得扔掉。
笑笑给我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在她的口中，我知道了原来灯是五颜六色的，楼有三十多层高的，衣服是可以露胳膊露腿甚至露后背的。
电视剧上演的并不是瞎编。
城里的吃的很多也很好吃。
我睁着越来越黑的眼瞳，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笑笑一直在说着话。
我在脑海里勾勒着她说的世界，第一次对外界产生了最浓厚的渴望。
我想去城里，想走出这个小县城。
而这个提议被奶奶想也不想的否决了。
一向笑眯眯的奶奶当时就变了脸，“不行，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愣愣的看着奶奶。
奶奶也惊觉自己语气过于强硬，这才缓和着说道：“笑笑那孩子是不上学了，这才出去打工的，你才十六，高中还没念完呢，哪能就和她出去上班呀。”
我的执拗劲也上来了，又说道：“反正我一个学期也去不了两天，上不上学哪有什么区别。”
奶奶很生气，“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呀？你从小连个碗都没刷过，打工你能干点啥？那笑笑是从小没了妈这才出去干活的，你啥啥都有的，和她学啥。”
提到我妈我当时火就上来了，气的喊了一句：“我哪有妈了？我都忘了他们三长啥样了，这妈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奶奶被我气的脸都红了，“别胡说八道的，你爸妈没养你是咋地？那不是工作忙回不来吗。”
“什么回不来，他们就是嫌弃我，害怕我，我还不稀罕这爸妈呢。”说着，我捂了捂心口，感觉闷的难受。
奶奶一看我这样也舍不得说我了，忙安抚道：“你别瞎想，你要是想你妈了，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回来看你。”
我更生气了，怎么我还得求着他们来看我不成？
我气的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理奶奶了。
奶奶无奈的叹气出去了。
可我那心里想要出去的念头，就像雨后的春草一样，疯狂肆意生长，根本克制不住。
我做了十六年来第一个胆大妄为的举动。
用书包背着两套衣服，拿着积攒的两千块压岁钱和笑笑离家出走了。
连夜出走，在县城的街边坐了三个小时，初秋的天气早晚很凉，我冻的瑟瑟发抖，有些后悔没拿件厚实的大衣。
笑笑搂着我，一直和我说城里的美好。
我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
凌晨五点，第一班早车发往省城，我和笑笑上了车。
车上人很少，我们坐在第二排，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他老婆就是售票员。
看见我们两个小姑娘，我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大娘还问了一嘴，“哟，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这么早呀？去哪呀？”
笑笑回道：“嗯，赶早班车回去上班。”
那时候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有发展，农村辍学的孩子有很多。
大娘没有再说什么，笑笑买了票，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笑笑把我摇醒的。
她指着窗外高大的建筑一样样告诉我那是哪里。
有的她知道，有的她不知道。
我感觉头疼的难受，嗓子干哑，可我的心情却很亢奋。
我们俩个人趴在窗边窃窃私语，从小受过的教育让我忍着没有眉飞色舞，强装淡定的看着，眼睛却越来越黑，眼仁也在慢慢放大。
这里的街道很宽，有县城的三条路那么宽，这里的楼也很高，我家里那边最高的才六楼而已。
这里的人很多，车也很多，满目都是让我新奇的大世界。
“一会儿把东西放在宿舍，我就带你去人民广场走走，我们饭店离人民广场很近的，我们去吃麦当劳。”笑笑说着。
我知道麦当劳，可我从来没有吃过，电视里的广告有很多麦当劳肯德基，可我一样都没有吃过。
笑笑带着我瞎扯，走了有二十分钟才到她打工的饭店，我的脚很疼，强忍着痛意一直在走。
饭店门面很大，装修的也很好，她带着我由侧门进入。
一入侧门我就傻了眼了，这里的走廊拥挤杂乱，墙面斑驳肮脏，隐隐散发着霉味，让我皱起了眉头。
笑笑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一路拎着行李带着我往前走。
待她推开她宿舍的门，我就傻眼了。
小小的房间里满满当当的安置了四张上下铺的床，能睡八个人。
因为空间小，两床直间绑了绳子来挂衣物，入目杂乱不堪，虽然带着香味，却让我很是不习惯。
笑笑却自然的笑着把东西放在外侧的一个下铺上，招呼我，“快把东西放下，背了一路也挺沉的。”
我根本无从下脚，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笑笑这才发现我的不自在，有些尴尬的说道：“我都忘了你从小就住在大房子里，可能有点不习惯。不过我们这里都这样，在外面租房子一个月还得三五百的，没人愿意花那冤枉钱。”
我挤出一个笑容，笑着说道：“没有，我就是好奇，学校的宿舍也是这样的，我没有住过，所以就想仔细看看。”
笑笑这才又露出笑脸来，“我挺喜欢这里的，好歹有张床不是，冬天还冻不着，大家有说有笑的，挺好的。”
我想起笑笑往年冬天被冻出冻疮的手指和脚趾，心里微微发酸，对于笑笑来说，吃饱穿暖就很满足了。
我坐在床上，被褥微潮，大概是久不见阳光的原因。
“走吧，咋俩一上午没吃东西了，我带你去吃汉堡。”笑笑说着，还不忘提醒我把钱带上。
我从双肩背包里拿出小挎包，这是姑姑送给我的，里面装了我全部的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