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伤逝
霍顿穿一身土黄色衣服，戴一顶遮阳帽，倚靠车头站着，翠翠站在车顶。霍顿没带其他人出来。
一辆车朝他这边急驶而来，车开得真猛，跟飙车似的，霍顿瞟了一眼，心道。
车子经过他附近时，车主按声喇叭。一个女孩一头狮子，他是一个人一只鸟。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到了案发现场。霍顿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女孩下车，狮子下车。
女孩子身材高挑，一头利落的短发，一件T恤，一条紧腿裤，装束简洁。看背影腰以下全是腿，身材没得说，黄金比例。
距离产生美，霍顿没有上前搭讪的兴趣。
眼前的景象无法用语言形容！
一头刚成年的母象，一条腿被子弹击中，她还活着。常乐和乔治向她走来，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乔治回到车上取来急救箱，常乐屈膝半跪在地上给她包扎伤口。
霍顿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常乐回头，对他报以微笑，“常乐。”“霍顿。”霍顿拎一件牛奶，他固定住大象的脑袋，帮她喂食牛奶。
那天，象群放过他，离他几步之遥距离，象群转身离开。象群并没有赶尽杀绝，没有从他身上踏过去。象群滔天的怒海没有淹没他，他从象蹄之下逃生！
他欠象群一个解释！他欠象群一个公道!他欠象群一个道歉!他欠象群的已经无法弥补，无法偿还!
“我去找人帮忙。”霍顿低声说道。“谢谢你，你人真好。”常乐真诚地感谢道。霍顿快步离开，他无法正视常乐真诚坦率的笑脸，明媚的灿烂的笑脸，令他汗颜。
如果常乐知道真相，知晓制造惨烈现场的凶手，就是被她称赞的‘人真好’的他，“真是讽刺。”霍顿自嘲道。
很快，直升机轰鸣着降落，几个人向这边跑来。大象被惊扰，她的长鼻子甩来甩去，抗拒人们的靠近。“他们是来帮助你的。”乔治上前安抚她，“不，你不要被他们蒙蔽。”大象试图起身逃离这里，但是她太虚弱。
大象始终不肯配合，任凭乔治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人们不得不给她注射麻醉针剂，将她抬上飞机。
霍顿倚靠车身远远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过来帮忙。
直升机腾空而起。巨大的声响吓到秃鹫，他们一哄而散。飞机飞走，他们重新聚合过来。
刚才光顾着忙活，常乐注意力都在受伤的母象身上。无法言说的惨状此时真真切切地涌入眼帘。心痛和愤怒让常乐无暇顾及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地上散落残肢断臂，有人体的躯干，还有大象的躯干，美丽的象牙炸成碎片。不远处还有两具大象的躯体，身上散布弹孔。象牙被整齐地切割掉。
整个车身只剩变形的钢铁框架，常乐试图寻找到车牌，显然这是徒劳的，偷猎者尽可能地消除犯罪证据。
常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霍顿倚靠车身，电光火石间，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偶然吗？
他离得这么远，空气里隐隐飘来的腐尸味道，都让他极度不适。这样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孩子，她竟然在腐尸间泰然自若地穿行!
当大地的心跳渐渐向他逼近的时候，霍顿紧张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屏住呼吸，担心一点点的声响都会引起象群的注意。
他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就像被宣判死刑的人，等待行刑者举起枪，等着那颗出膛的子弹结束自己生命。
象群从他身上碾过，他将会是一滩肉泥。霍顿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祈祷上帝保佑，保佑他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他心里只有这一个愿望。他发誓说只要他能活下去，他愿意放弃所有。
看吧，人的要求多简单！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当他和死神鼻息相闻的时候，他的愿望如此简单。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他和死神擦肩而过。
他远远地看着常乐，看她在那片狼藉的区域泰然自若地活动。
大象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是和人类一样，仅仅是希望能够活下去，他的愿望也是如此简单！
这只呱噪的鸟，跟他出来一直没开口说话。翠翠站在车顶，站成一张标本。几只秃鹫好奇地过来查看，这里的一个人、一只鸟是喘气的，还是不喘气的？
眼珠在动，是喘气的，确认完毕，他们飞走了。
“翠翠，你的愿望是什么？”不想再看到枉死的生灵，算愿望吗？翠翠呆呆地想。“问你话呢？”霍顿不耐烦地追问，“和主人白头偕老。”翠翠深沉地说道。
霍顿笑了，“会拽词啦，臭词滥用。”“我希望平平安安地陪伴主人。”翠翠昂首站在霍顿肩膀上。“在我身边你没有安全感吗？”霍顿侧头问道。翠翠闭嘴不回答，其实是默认。
“为什么？”霍顿的手虚虚地搭在他脖子上，“想听实话吗？”翠翠两眼一闭，霍顿手放下。翠翠睁开眼睛，目视前方大义凛然道：“因为实话，因为说实话，怕你不高兴，担心自己变成火鸟。”
霍顿沉默，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翠翠暗自思忖，在主人爆发之前，他有没有机会溜走，去投奔一人、一狮。
霍顿轻声笑了，他抬手，翠翠煽动翅膀，终究没有离开，谁让主人喂养自己这些年。他不能忘恩负义，背弃主人。
“主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翠翠视死如归道。霍顿抬手，“不错，很好！”翠翠的小心肝抖了抖。霍顿轻轻地抚摸他翠绿的羽毛，“翠翠，胆挺肥啊，不枉我调教你这些年，不错。”翠翠的小心肝扑通归位啦。
“吓死我了。”翠翠得意忘言，实话实说。霍顿纵声大笑，翠翠跟着放声大笑。乔治好奇地看向主仆两个，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常乐转过身，一人、一鸟在那干站着，莫名其妙。.现在笑得忘我，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