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鲁迅师:
这时我又来捣乱了,也不管您有没有闲工夫看这捣乱的信。但是我还是照旧的写下去——
上海风潮起后,接联的“以脱”的波动传到北京来了。在万人空巷的监视之下,排着队游行,高喊着不易索解的无济于事的口号,自从两点多钟在第三院出发,直至六点多钟到了天安门才算一小结束。这回是要开国民大会。席地而坐,以资休息的“它们”,忽的被指挥者挥起来,意思是:当这个危急存亡,不顾性命的时候,还不振作起精神来,一致对外吗!?对的,一骨碌个个笔直的立正起来,而不料起来了却要看把戏。说是北大,师大的人争做主席,争做总指挥,台下两派,呐喊助威,并且叫打,眼看舞台上开始肉搏了!我们气愤的高声喝住:这不是争做主席的时候,这是什么情形,还在各自争夺做头领!然而众寡不敌,气的只管气,喝的只管喝,闹的只管闹。这种情形,记得前些时天安门开什么大会,也是如此。这真是“古已有之”,而不图“于今为烈”。于是我只得废然返校了。
所可稍快心意的,是走至有一条大街,迎面看见杨婆子笑迷迷的瞅着我们大队时,我登即无名火起,改口高呼打倒杨荫榆,打倒杨荫榆,驱逐杨荫榆!同侪闻声响应,直喊至杨车离开了我们。这虽则似乎因公济私,公私混淆,而当时迎头一击的痛快,实在比游过午门的高兴,快活,可算是有过之无不及。先生,您看这匹“害群之马”简直不羁到不可收拾了。这可怎么办?
既封了信,再有话说,最好还是另外写一封,“多多益善”,免致小鬼疑神疑鬼,移祸东吴(其实东吴也确有可疑之处)。看前信第一张上,的确“加了一点细注”,经这次考究,省掉听半截话一样的闷气,也好。
“劝喝”酒的人是随时都有的,下酒物也随处皆是的。只求在我,外缘可以置之不闻不问罢。
小问题(校长)还未解决,大问题(上海事件)又起来;平时最犯忌是提前放假,现在却自动的罢课了。虽则每日有讲演,募捐,宣传等等工作,但是暑假期到了,恐怕男女的在校办事人,就将设法拆学生之台,相率离去,那时电灯不开,自来水不流……。饭可以自己往外买,其余怎办呢?这是一件公私(国,校)相连的问题,政治又呈不安之象,现时“救死惟恐不暇”,这个教育的部分小问题,谁有闲情逸致来打扫这不香气的“茅厕”,无怪我们在“茅厕”坑的人,永沦不拔了!
黑幕中人陆续星散,确是“冷一冷”,“冷一冷”……的秘诀。校长去了,教务,总务辞职了,自以为解决种种问题的评议会,教务联席会议,不能振作旗鼓了。最末一著就是拆学生之台,个个散去,使学生不能在校中存在。像这种极端破坏主义,前途何堪设想!?
罢课了!每星期的上《苦闷的象征》的机会也没有了!此后几时再有解决风潮,安心听讲的机会呢?
小鬼许广平。六月五夕。
伏园老大出力于《京副》,此时此境,究算难得,是知有其师必有其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