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班门弄斧
虽然娘仨为进宫见楚王花了一天时间的准备，但对于以楚国巫术自豪的楚幽王来说，这只是个礼节性的接见。虽然娘仨在楚王宫里只坐了半个多时辰，但娘仨还是蛮开心的。这说明娘仨组合得到了最高级别的认可，同时打开了在楚国行巫的局面，他们的职业生涯正在翻开新的一篇。
羽巫为灵儿考虑的跟乐师学埙之事也得到落实，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一家三口乐上好一阵子。为此，羽巫专门驿馆为灵儿办了一场拜师礼，李大人很高兴地帮羽巫请来了一堆乐师、舞师和剑师，如果灵儿喜欢跟舞师学跳舞或咸儿想跟某剑师学习剑术，那都不是问题。谁不愿收金童玉女为徒呢？
同时，李大人代表楚王赠送一对制作精美的楚埙给灵儿，让玉女把楚埙吹出神韵来。灵儿自然是欢天喜地了，学埙学舞两不误。高兴之余就收到羽巫制定的规矩，和咸儿在一起的时候只能吹些曲调优美的，不能有让人烦燥的声音。当然，那些激昂、高亢、节奏快或乱的调子也可以学，但必须是在咸儿听不到的地方去练。如果灵儿忘了这个规矩，就要受罚，甚至从此不得吹埙。
因此，灵儿常常一个人去找乐师学习，一个人去城外放马时顺便练习，回家前就把埙包起来藏到马车上，以防咸儿找到乱吹或者摔碎了。就算偶尔带回屋里，也是先吹一段曲调悠扬的再进门。咸儿就全神贯注地倾听，灵儿停下来时还千方百计讨好姐姐，能不能让他也吹一下？
经过羽巫连续多日的调养，咸儿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不光是力气增大，面发红光，而且心智明显提高了。胡闹是的时候少了，找羽巫教认字的次数多了。跟姐姐耍横耍赖的时候少了，殷勤讨好的时候多了。要人陪伴的时候少了，独自玩木偶或背书的时候多了。
见到俩孩子越来越往阳光的方向成长，羽巫是乐在心里喜上眉梢。没有业务的时候就把自己和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单独在驿馆要了小屋亲自下厨做营养餐。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心宽体胖起来，运功发力的时候感觉能量越来越强。
有了王室钦定的活计，她就不需要套着马车满城转悠。吃住不愁，孩子学习也不愁，偶尔为王室贵族做几场法事，那赏金就够娘仨开销一整年。
四月里，娘仨要准备一场大业务。初五这天令尹李大人就亲自来传达楚王旨意，端午节去郢都祭祀，大端午节去鄢都祭祀。郢都是祭祀历代先王的同时去江心为屈原招魂，鄢都是祭祀近代先王以及山神水河谷神。普通祭祀和招魂是平常之举，山川灵物也不复杂，但祭谷神羽巫就没做过，北方不产稻谷。李大人就暗示她，神农尝百草，种五谷，结丝麻。羽巫噗哧大笑，明白了！
四月二十五，娘仨就要跟王公贵族车队一起去郢都江陵。羽巫真正可以准备的时间只有二十天，楚国祭祀的仪式自然与它国不同，娘仨还要学习。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时间。楚国贵族中的项燕将军非要请羽巫在四月十三为公子超（项超，项羽之父）办冠礼，公子超过了冠礼就可以进入楚军队伍中，上阵父子兵嘛，仙姑怎能拒绝呢？项地也不远，他安排人驾车就行。项将军这么说，羽巫自然不能推脱。这事儿不仅在业务范围之内，而且对于手握兵权的楚国贵族她羽巫是得罪不起的。
去项将军府办冠礼前后又花去了四天时间。虽然是羽巫挤出来的，但收获还真不小。且不提赏金，热心的项地人在帮羽巫布置场地时，说了很多楚国祭祀的礼仪细节，当场还模仿别的巫师演示给羽巫看，羽巫想感谢都说不用。真是缺啥来啥，这下子去郢都祭祀的事儿有谱了。
在大家伙的帮助下，羽巫在公子超冠礼上的表现让项燕将军很满意，当场表示二公子梁（项梁）和三公子缠（项伯）的冠礼都请羽巫来，楚军出征前的祭战神仪式也交给羽巫了。公子超还把咸儿举起来玩，问咸儿要不要学剑。公子梁跟灵儿差不多大小，跟着他哥一起逗咸儿，说这真是神童，个头这么大。
每次转场最熬的时间在路上，现在可好了，灵儿时不时地来一段还不太熟的曲子，大大活跃了马车上的气氛。灵儿吹出的埙音显然还不能调动咸儿的金蟾蛊，不成曲调，感染力不足，癞蛤蟆自然懒得动了。咸儿也时不时抢过埙去吹，差点都把埙摔下马车。羽巫赶紧让灵儿把另一只埙也找出来，姐弟俩一人一只，都别抢，看谁吹得好。咸儿照着姐姐的样子吹了半天才发个音，笑得羽巫前仰后翻。
桃木剑一晃，就到了出发江陵的日子。
跟所有王室贵族车马工作一样，羽巫又将马车重新修整一下，不仅是外观更新了，车内结构也做了改装。以前放木箱时还要绳子绑着，现在直接用木栓插着就行。而且把车顶升高了，按箱子高度加了一层木板。书卷、衣物、道具、食物等箱子放在下层，上层就用来坐卧或玩耍。同时把车身加长了，让娘仨在车内有足够的坐卧空间，更适合跑长途。按级别而言，差不多是太宰级的。
娘仨的日常衣服也新做了两套带有楚国风格的裙裾和襦裙，大人裙裾比较素雅，小孩襦裙则比较浓艳。出发头一天羽巫还特地做了些糕点零食和充饥的大饼，塞了整整两箱，咸儿的肚子总是锇得呱呱叫，不准备多点肯定不行。当然，还有其它的什物，每次转场都是一次搬家。
路途上随着车队走走停停，倒没有以往那样单调乏味。令尹特安排了车夫赶马，羽巫就轻松很多了。停在驿站歇息时，大人跟大人闲聊，小孩跟小孩疯玩，时间过得很快。
五月初一就正式在江陵安营扎寨了。王公贵族都有祖宅可以住，令尹为羽巫娘仨安排一间小房子落脚。虽然不大，倒也收拾得干净。可以吃住，再有个小院子可以停马车就行。房屋样式自然与赵国的不同，院子小而屋里宽，门窗不高，屋顶更尖。最大的不同在于巷子，只够一辆马车通过，进出需注意来车。
当然，主街还是很宽的。两边的店铺门窗都撑起了遮阳蓬，只留两辆马车交会的空间，行走时还是要小心。作为楚国故都，本地手艺人和来往商贾都还比较多。不远处就是大江，码头边停泊船只也是密密麻麻的。有的是运载货物，有的渡人，有的就是渔船了。北方不太容易吃到的鱼类，这里可以让人吃到吐。
头两天吃鱼肉和米饭都觉得好吃，除了鱼刺有点麻烦之外，味道实在鲜美。到了第三天，娘仨就开始想念面食了。这里不种小麦，想自己做面食吃还不方便，想吃的时候只有去食肆吃了。这倒省了羽巫做饭，多出时间来准备一些祭祀方面的事。
端午节一大早令尹就派车夫过来了，在门窗插了些艾草之后，就催着娘仨快点去王室祖庙。这祭祀楚国远代先王的仪式过程虽长但不复杂，在郢都的历代楚王灵位摆在一起，摆上几台子的牺牲品，王室贵族排队一排九个依次跪拜。
不过，开始所请的神系不同，娘仨抱着边学边卖的态度谨慎对待。首先是请楚国最高神东皇太一，第二就是东君（太阳神）、诺皋（太阴神）、云中（星辰主神）、雷公、雨神、火神，第三则是大司命（管生死）和少司命（管儿童健康与家庭合和），第四是司祸、司过、司禄、司褨、司折等，最后是门神、户神、灶神、井神、中霤（后土）神。每请一神就要“皋”叫羽舞，一身部落式装扮，在炙热阳光下晒得颈肩火辣辣的。
羽巫带着俩孩子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入王室贵族跪拜的环节，累得够呛。万幸的是没有出什么错，金童玉女仙姑组合还被当成少司命下凡，接受跪拜。这是羽巫从业以来的头一回被当成活神仙的，实在是受宠若惊。
午时到江心为屈原招魂，娘仨就不适应了。江面很宽，江水很深，船多浪大，在船头走禹步都担心一头栽进江里，程式动作还不能露出破绽。太阳也很毒，五彩服也厚重，没跳几下就汗流浃背。所幸的是头上流出的汗水都沿着发丝淌到背上，额头的五彩通天纹没有随汗水浸淌下来，算是保住形象。不然，笑话就搞大了，不是天神使者嘛，哪能跟凡人一样让汗水搞得面目全非呀。
倒是两个孩子，从没到过这么宽的水面，本来就不习惯坐船，船多浪大的时候经不起晃动，没一会儿就晕船了。灵儿扶着船舷吐还没事，咸儿吐来的污物倒是让江心浮起一片死鱼。羽巫在船头就看到这一点，心里是暗暗叫苦，恨不得快点把程式完结。好端端的为屈原招魂，怎么就招上来那么死鱼呢？看来屈原这个屈死的鬼至今还不能扬眉吐气，楚国还要进一步强大起来才行啊！
看到俩孩子的反应，又听到王公贵族的遐想，羽巫真是哭笑不得。一点凡人的表情都不能流露出来，难呀！
约一个时辰左右，在江心兜来兜去的船队终于靠岸了。羽巫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下来了，灵儿和咸儿更是欢呼呐喊起来，这辈子也不坐船了，皋！咸儿尖声“皋”叫，在人群中激起了波澜，不少人认为这是屈原的魂魄附体了。真灵，金童玉女仙姑阵就是灵！
接下来就是楚王大宴嘉宾了。羽巫换了衣服，边吃边休息，少说话不喝酒。大家也都理解，一连忙乎几个时辰，天神都会学得累，何况还只是天帝使者。灵儿带着咸儿和王室贵族的小孩坐在一块，抓住鸡腿猪蹄就猛啃，太饿了，肚子的早餐被倒得一点都不剩。咸儿肚子里金蟾一直呱呱叫，引得好奇心十足的小孩想贴着他的肚皮听。若不是灵儿死死拦住，咸儿嘴里剩的那点唾沫就会毒死几个小孩子，祸就闯大了。
紧张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了，金童玉女仙姑阵的名气也随着滚滚江水而流遍楚国。在大端午节前的几天时间里，又接了几场活儿，祭礼、冠礼、笄礼和一场葬礼。忙是忙，却让娘仨很开心，尤其是那场贵族葬礼（是哪家的和墓址就不说了，以免被掘）。
死者生前在楚国享有极高地位和极盛的名气，临死前也希望他的气脉世代相传，子子孙孙兴旺发达。不仅在墓地风水和墓室格局极有讲究，而且要求封棺椁之前做出最佳的防腐措施，哪天魂魄回来了还有肉身可以复活。能不能复活看他的修行和造化，肉身不腐才能证明接上了天地灵气，传及子孙后代才有保证。这不仅要求巫师的修行好而受天地神灵青睐，还需在巫术高超的同时兼备极高的医术。
这，这能干吗？从来没做过呀，就连看都没看过，又怎么做呢？又如何达到死者的期望值呢？
羽巫很清楚，干巫师这一行是来不得半点马虎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可不能霸王硬上弓。弄不好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俩孩子的命运和前程也得不到保证。前不久为了进入楚国行巫，就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险些送了命。这并不像外行人所说的装神弄鬼那样轻松，职业巫师是把它当成一项事业来做的。
还好，户主听完她的难点坦白，表示了理解。只让她管好巫术、风水、吉日良辰之类，另找楚国名医来一起做肉身防腐工作。如此以来，羽巫就喜笑颜开地接活儿了，可以跟楚医学点尸体防腐术了。若以后再遇上行尸斗蛊之类的事，她可以将蛊毒隐藏得更深些，尸体搏斗的攻击力将更强，从而也就多了一筹胜算。
娘仨跟随户主带着几个奴仆在熊山徒步走了一天，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汗水湿透衣背。最后，选定了一处风水上称龙回头的山咀险要处。地形迂回有度，地势高耸而有平地。土质较硬但阻水性能好，不易积水也不易渗水。地块下方不会滑坡，上方不会塌方，棺椁暴露或被深埋的可能性就排除了。除了抬棺运椁的难度大一点，其它方面都是首选。当然，抬头难度大的同时防盗的难度自然就大。主家奴仆劳力众多，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墓址满意了，吉日良辰也根据《日书》选定了，接下来就肉身防腐处理了。
俗话说，各行有各行的道儿，名家总是绝技在身。既然是绝技，哪能让外人轻易学了去？更何况是兼容并蓄的巫师，门儿都没有！
在尸体防腐环节，羽巫始终被那个施术的老头儿拒之门外。户主说情，老头没答应。灵儿把这事儿告诉令尹，令尹的话也不管用。老头儿就是这么倔，天下第一巫又怎么样，跑到这里抢饭碗，打死他都不干！祖爷师定的规矩谁都不能破，有本事自己琢磨去。
经过几波王公贵族中人的劝解，老头儿松口了一点，可以说个梗概，但是有条件。什么条件呢？羽巫痛快地问。老头儿说条件不多，就两条：第一，凭巫术破了他的阵法，可以传授用料配方；第二，保证五年不来楚国行巫，则可知程式。如果保证一辈子都不来，可择机观摩。在大庭广众之中，羽巫答应了第一条。第二条就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了，需经楚王同意。那老头儿就当场约定摆阵时间，地点将于当天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