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文艺界对王实味应有的态度及反省[3]
参加这个座谈会的旁听已经有几次了,但不多,了解得并不完全,而且我来参加这个会,主要的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学习,所以并不打算讲话。但事情发展到今天,却应该站出来说一点意见。所以不得不占去一点这最后一个上午的宝贵时间,请大家原谅。
我所说的只有两点,第一是文艺界对王实味所应有的态度,第二是反省(这里当然主要要指明我比其他人要更负责任些)。至于王实味思想方法,动机,立场以及他文章之写出和在一种什么样情况中得以蒙混于一时等等,不可能在今天详述。我想留在下星期文学界的座谈会上去谈。因为文抗已经准备召开一个座谈会,化几天功夫,对王实味的思想作一深刻的研究和求得一致的态度,并且展开对文艺上诸问题的探讨和诚恳坦白的自我批评。
王实味的思想问题,从这个座谈会的结果来看,已经不是一个思想方法的问题,立场或态度的失当,而且是一个动机的问题,是反党的思想和反党的行为,已经是政治的问题。因此文艺界比对一切事都更须要有明确而肯定的态度,不是赞成便是反对,不准许有含糊或中立的态度。那么应该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我说是揭发他的掩藏在马克思主义招牌下的托派思想,和他的反党的反阶级的活动,粉碎这种思想,打击王实味这人(自然我们还须要指出他最后的改正的道路)。并且反对一切对王实味还可能有的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人道主义,失去原则的,抽象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今天文艺界大体是明了的。过去由于没有多加思索,没有足够的材料,文艺界或许还有个别同志对王实味的思想模糊不清,或对王实味多少寄予同情,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全要打击他,而且要打落水狗。
这里应该有两点说明:有的同志认为王实味是文艺家,把他和文艺家放在一起说。我不同意,我说王实味不是文艺家。文艺家的特点虽由于他们大部分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还残留着一些小资产阶级的缺点,但这些人都具有对革命高度的热情、坦白、光明正大、单纯;而王实味则为人卑劣、小气、反覆无常、复杂而阴暗,是“善于纵横捭阖”阴谋诡计破坏革命的流氓。再者,作家是须要有作品的,王实味除了《野百合花》,《政治家、艺术家》而外,还写过什么诗,小说么?第二,王实味曾向人说过他写《政治家、艺术家》一文是企图动员文艺家起来“干”,这完全是王实味对文艺界莫大的污蔑。在延安的文艺作家们,大半都是优越而明敏的,即使没有这样热烈的座谈会,没有听到关于王实味这些材料,他们也会对王实味慢慢更清楚去认识的。这里不会有他所想象的傻子。
但文艺界却应该有反省,这便是我今天发言的第二部分。王实味的两篇文章考验了延安的文艺家,这两篇文章是经过了编者们的眼睛而在《文艺》的副刊和杂志上登出来的。刊登以后没有一个文艺家向编者或读者提出注意,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一篇批评的文章是出之文艺家之手的。谁登载的,文艺家;谁发现这文章有毛病的,谁提出注意的,却又不是文艺家,所以文艺家今天还不只是责任的问题(当然编者应该完全负责),而应该在思想上来一次仔细的检查,是否完全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来看问题,来看延安的一些小的还不能使人满足的现象,是否只靠一些片面的观察就去做结论,对自由论争,对艺术与政治的关系到底弄清了没有。王实味之所以写这两篇文章,是发现了青年人(连文艺家也在内)外来的部分的知识分子对延安某些小缺点抱着不满和文艺家们所感到的作家不被了解,而在一种应该开展自由论争,还是杂文时代的空气之下,攫取了这个机会来进行他的反党反阶级的阴谋活动,因此他在短时间中还能得到一些拥护,这充分证明了我们对政治的钝感和浓厚的自由主义。我希望所有的文艺家除了对王实味加以深刻的分析,无情的揭露外,还须要在整顿三风之中,好好的研究二十二个文件,把满脑袋旧的东西去掉,而换进新的。清除那些个人英雄主义的虚夸的自高自傲,扫除漫不经心,不负责任的自由主义,改造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的战士,最可怕的是如凯丰同志所说:“他们并不自以为是小资产阶级思想,而自命不凡的当作是无产阶级的思想;他们自以为只有照他们的思想来建设党……”
其次应该着重的说到我自己(无论如何,今天的反省只有不够,我还打算写文章)。《野百合花》是发表在党报的文艺栏,而那时文艺栏的主编却是我,我并非一个青年或新党员。马马虎虎的发表了这样反党的文章在党报的副刊上,是我最大的耻辱和罪恶。我永远不忘记这错误,我要时时记住作为自己的警惕。但这错误决不只是由于我一时的粗心,而是与那时的编辑方针有关的。文艺栏曾因需要短小精悍,对外对内,文艺理论的论争的等等文章煞费苦心,甚至有只要能引起论争,哪怕是理论不成熟的文章,哪怕是反面文章,都可以登载的简单的想法,而且许多作者们都以选稿太严相告的当儿,所以在读了《野百合花》原稿之后,曾感到有些过分(只看到过分)、态度欠妥(只看到态度欠妥)而压了几天,却终因缺稿又寄到报馆去发表了(那时我住在文抗医治关节炎)。这一个说明并不是掩饰我的过错,而是更说明我只站在一个普通的编者的立场(非党报或党员)去决定稿件的取舍,而对于自由论争的理解不够,和政治的幼稚。现在应该明白的指出,接受一切严重的批评。
另外我想再占去一点时间,说一说关于我的《“三八”节有感》一文。
关于这一篇之争,到昨天我还接到署名“同感者”的来信,问那篇文章缺点究竟在哪里,表示对某些批评认为不适当。这种来信在以前收到也许会给我一些鼓励,现在却只能成为负担,使我更加反省而有告诉别人的必要。我要向一切同感者说:这篇文章是篇坏文章。你们不能因为那篇文章替你们说了话就固执着成见说那是篇好文章,并表示对我个人的同情。现在让我告诉你们(也许你们已经只占很少数了),那篇文章主要不对的地方是立场和思想方法。这是与我主观的立场不相干的。尽管我贯注了血泪在那篇文章中,安置了我多年的苦痛和寄予了热切的希望,但那文章本身仍旧表示了我只站在一部分人身上说话而没有站在全党的立场说话。那文章里只说到一些并不占主要的缺点,又是片面的看问题;那里只指出了某些黑点,而忘记肯定光明的前途。这在几个具体问题上没有处理得适当是表现得很清楚:第一,在那文章中虽曾有着重于鼓励女同志要自强,要捐弃一切小小的生活的烦琐和不愉快,努力干解放全人类事业,在暴风雨中去搏斗以求幸福。也并没有责备男子的语句,但的确有一种“不要靠男子,自己争气吧”的味道。我想这是不对的。占中国人口半数的男子不参加妇女的解放,妇女不与他们合作,要求彻底解放是不行的。第二,前边曾把延安妇女肯定比中国其他地方妇女为幸福,但充满文中之情绪,似乎不能使人感到有什么不同。第三,文中有这样一句:“而且我更希望男子们,尤其是有地位的男子和女人本身都把这些女人的过错看得与社会有联系些,少发空议论多谈实际问题……”哪怕其中只有几个字也可能引起一些没有地位的妇女对有地位的男子生一种不好的成见,这是不合乎团结要求的。因为这篇文章只站在一部分人身上说话,所以得到一部分人的拥护和更多的责难。这对党是毫无益处且有阻碍的,我再三的告诉你们,这不是好文章,读文件去吧,你们会懂得这话的意义。
我对于这篇文章到今天所能有的反省大约如此。在整顿三风中,我学习得不够好,但我已经开始有点恍然大悟,我把过去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渐渐都想明白了,大有回头是岸的感觉。回溯着过去的所有的烦闷,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顾忌和过错,就像唐三藏站在到达天界的河边看自己的躯壳顺水流去的感觉,一种翻然而悟,憬然而惭的感觉。我知道,这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正确认识的开端,我应该牢牢拿住这钥匙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快。前边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在等着呢。
人是不免有错误的,怕的是不明白自己的错误和无勇气去改正,我想我是有恒心的,我向着做一个名符其实的共产党员的目标走去。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