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延安(5)
第二天晚间,团参谋长卫毅和一营教导员张培,在各连队巡转。他们从二连驻的一排窑洞走出来,下了山坡,顺山沟的小溪流朝前走去。
乍地,一个人从身后赶上来,喊:“报告!”
张培回头看,天黑得分不清眉眼。但是,张培从那敦实的身影上,认出了这人是第一连老炊事员孙全厚。
张培问:“老孙,你有什么事?”
“教导员,”老孙咽了一口唾沫,“教导员,你说,我只能拿菜刀?我嘛,能当战斗员。指导员跟同志们都说我年纪大了,五十七岁就算……教导员……我……我好赖也是个党员……我就是八十岁……目下,大伙都下决心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我要到班里去。只要我亲手杀死几个敌人,就不枉党和毛主席教育了我一场,我死也甘心!”
张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背着手,右脚轻轻地在地上磨蹭着。
卫毅走到老孙跟前,说:“老孙,你有一片忠心。这哪,党是知道的。但是做饭也是不能少的工作!”
老孙难受地低下头,说:“我心里……”
张培拉住他的手,说:“老孙,你的想法很对。人要活得有出息,就应该站在斗争的最前头。这站在最前头的人,有的拿着机关枪,有的拿着锅铲子。懂我说的意思吗?好,你回去休息吧!”
老孙说:“对。教导员……我……”他犹疑了一阵,磨磨蹭蹭转过身,走开了。
卫毅和张培肩并肩在山沟中的小路上走着,不声不吭。他俩带着一种感动的心情寻思老孙刚才的请求。老孙的话音,在他们耳边响着;老孙的形样,老是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俩向吐出灯光的窑门口走去。那里传出了激烈的讲话声。他俩走到窑洞门口,看见周大勇站在窑洞外的墙边,像在思量什么。
张培问:“周大勇,你们开什么会?”
“支部大会。”
张培伸头冲窑里看,只见指导员王成德正发言。他扭头问:“你为什么站在外头?”
周大勇没有吭声。他知道我军确实退出延安好几天了,可是他总觉得这个消息是不真实的。有时候,他脑子里茫茫糊糊的,像是正在若睡若醒的时刻,做什么噩梦一样。
张培说:“同志,战争是要长期打下去的,我们还要忍受很多艰难苦处哩!”
周大勇声音有点颤动地说:“教导员,道理我统统明白,可这一口气下不去……要是敌人把我们打败了……那就认输吧……可是,不是这么回事呀!延安,那是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住的地方……”
卫毅问:“周大勇,依你说,怎么办呢?我们豁出来硬拼?目前西北战场上,敌人动员了几十万兵力,我们只有两万几千人。敌人是美械装备,我们呢?拿步枪来说,有日本鬼子的‘三八式’,有阎锡山的‘太原造’。每个战士只有几发子弹。一句话:目前我们还只能靠步枪、刺刀、炸药、手榴弹和现代化装备的敌人拼命;而且我们用的这些武器,还靠从敌人手里夺取哩。依我说,你还是耐心做工作,反复给战士们解释:只要我们能不断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那往后的事情就好办啦!周大勇,你们要抓紧时间做工作,我们马上就要打仗!”
周大勇一听说马上要打仗,精神一振,忙问:“当真?”
“当真,明天下午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