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黑用温壶所剩的茶汤浇灭了一旁的炉火，站起了身子。

“请随我来。”

成易跟着起身。盘腿而坐得久了，脚底不觉已经发麻，赤脚走在木地板上，传来阵阵电击般的触感。他跟着黑，迈着缓缓地步履，朝东北边走去。离得近了，他才看清，北面墙壁看似满墙的书柜，实则在两头各开了一扇推门。

黑推开了门，成易跟着走了出去。眼前豁然开朗，大厅的后头，是一座占地面积与之相当的庭院。地面铺着平整的黑色砂石，正中有一座用以表面粗粝的白色石材砌成的塔台，塔台一人多高，上面筑着一尊造型奇异的雕塑。

从庭院的入口处，设置了一条由连串的木板组成的小路，黑领着成易踩着木板走至塔台近前。小路在塔台处继续朝北延伸，在那庭院的尽头，伫着一间不大的茅草屋。

成易仔细端详塔台上的雕塑。

那是用一只方正透明的玻璃罩罩住的雕塑。玻璃罩的内部，是一组规则排列的房屋模型，房屋白墙黑瓦，四方古朴，彼此相连。屋顶有亮光，也许是安置了某种发光的设备，即便在日光下，也能看出四溢流淌的白色光芒。

“亚史前的建筑。”成易说。他数了数，房屋模型共有九个。

“品味不差，正是亚史前江南一带的民宅建筑。”

“这便是九盒子么？自在岛上的图腾？”

黑嘿嘿地笑了起来，将双手抱在胸前，眯起眼睛仰视那组雕塑。

“我想，这里面多少都有些误解，”黑说，“制作这组玩意儿，完全是我个人的兴趣所致。按照个人的理解，动用不同材质的泥土和颜料，最多涉及一些基础的电气原理，不需要太高超的手艺，只消付出相应的耐心，就可以做出来。然而，管家对此倒十分上心，他帮忙建造了这一片庭院，筑了台子，并宣称是某种神圣的东西……很显然的是，岛上的居民很信任他的说法，不明就里的人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房子的模型，权当作了九个盒子……我所未想到的，是连泛华都也晓得了这消息。”

成易绕着雕塑打量了一圈。房屋模型拥有精致的檐角，以及用青砖装饰的门楼，青砖上甚至还雕刻着极其精细的花纹，看样子花了不少心思。

“何以要雕刻这个？”成易问。

黑朝成易看了一会，上前伸手摸了摸那玻璃罩。

“何以要雕刻呢？”黑说，“要追究起原因嘛，恐怕常人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呢。”

他缩回了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讲起。

“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自有一套关于世界来源的认知——我相信亚史前文明在某种意义上说并未终结，我认为我们这个世界，便是脱胎于亚史前而来的。”

“这……没什么问题，”成易说，“没有历史，就无法孕育当下。”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个，”黑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此时此刻，亚史前的世界还存在着，那里的人类还好端端地活着。那里有蓝天白云，有喧嚣都市，有闲适田园……就在你我说话的现在，亚史前的世界也在完好无损地存在着……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成易蹙起了眉头，抿起嘴来看黑。

“女娲造人，或是上帝造人，类似的神话，你可知道？”黑问。

成易点点头。

“那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我们的这个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说，也许只是一个独立运转的系统，但这个系统来自于活生生的亚史前世界……大体上，也许是某个天才的科学家，以相同或相似于地球的条件制造了我们这个系统，然后按照人类文明的模样，创造了活在这个系统的人类——那便是我们。至于创造的原因嘛，多半是好事，也不否认是出于纯粹的科学实验与探索……总之，我们这个世界诞生了，并在条件上设定为亚史前文明的延续，也便是那个世界的未来。”

说到这里，黑看着成易，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成易显然对黑的话匪夷所思。

但他还是对黑点头说：“假如是那样，没问题。”

他知道自己首先需要尊重黑的想法，才能让他把话说完。

“我尚且不懂得那个——或是那群——科学家是如何办到的，但他们的确把亚史前的许多经验、知识和痕迹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黑接着说，“两个世界，倘若只是两个毫无相干的系统，那倒也罢了，可棘手的是，彼此有所牵连来着——”

黑用左手握着右手，做了个左右拉扯的动作。

“——就像蝴蝶挥动了翅膀造成的气流那样，尽管牵连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着，且在不同程度上衍生出某些怪事来。”

说到这里，黑合上了嘴。似乎他所要说的，已经告一段落。

成易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突然间很想抽烟。那种抽烟的渴望，一如在烈日下作长时间运动后对啤酒的渴望。

但那也只是想想。成易咂咂嘴，问：“所说的怪事里，包含原生人的时狸无缘无故地消失么？”

黑点点头。

“那么，和这尊九盒子雕塑有什么干系？”

“不知道你是否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尽管毫无根据，但就是清楚地知道某些事情，”黑抬起右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之于我，便是在脑袋瓜里清楚地知道两个世界之间发生联系的地点——在那头，我异乎寻常地清楚，出口便是如此造型的九间房子；在这头，姵则完全凭一己之力设计建造了‘门’。我想，你已经见过了那台了不起的设备。”

成易“唔”地答应了一声。

“我还亲眼见到她把没了时狸的原生人送进了某间闪光的屋子。”

“那便是通往亚史前的入口，”黑说，“姵，不可思议的孩子，我对她怀着天生的好感。人聪明，又善良，既掌握泛华都领先的科技，又不拘泥于此，她早就领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智慧。”

“智慧？”成易问，“你是指她十三岁‘开悟’，并因此停止身体上的成长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