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 封建思想
再次见到迦叶,是在忘尤殿一别后的第十天……
一切距离公子彻离开的时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尚还是那模样,一手支着头,懒懒的倚在睡榻之上,与平日里那个款身坐在忘尤大殿接受众弟子朝拜的圣女一般无二。额间多了一个业火红莲状的胎记。
一身略显简单的素白色轻纱,衣裙上,淡淡绯色丝线所绣出的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伸展到腰际,只是一簇,却好看至极。腰间一枝灰褐色枝干勒紧细腰,更显身段窈窕,恍若倾城。
公子彻瞧着这样殊璃空灵的她,忽地想起当年自己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中,初次遇到她的时候。
那日风和日丽,那日阳光正好,那日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你快死了。”她缓缓弯下身子,淡淡说道。
公子彻没有回答,但他嘴角虽然噙着淡淡的微笑,可他眼角噙着的泪珠,眸中的不甘还有倔强却让迦叶的心为之颤动,她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问:“死前,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
那时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着一身素色纱裙,海棠红的发簪嵌着东珠,甚是好看。
“……我,我想她活着……”公子彻轻轻笑着,艰难地开口回答道。或许是人之将死,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甚是老实的回答了迦叶的问题。
“好,我会帮你,你会帮我。别怕,别怕…”他就是这样活到现在的……于是乎,才有了现在的公子彻。
“你来了?”迦叶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温柔清亮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好似依旧与昔年一般,并无二致。
“果然每次都躲不过。”公子彻轻笑一声说道。事实上,他的脚步极轻,方才进来的时候屏气凝神,为的就是不想打扰到她休息。但迦叶还是在公子彻踏入内殿的时候便立时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你看起来很是疲惫。”公子彻静静凝视着她的面庞,旋即缓缓走到她身旁,款身坐在榻上说道。
“楚炀来了,与他同行的,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并不是人,她的来历我看不出。而另一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最早与你有过婚约的那个瑾瑜,但她手上戴着的那条手链,我却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公子彻轻轻点了点头,替她轻轻擦拭额间冒出的细汗,看到她轻轻地喘息着,遂起身拿过案牍上常年备着的药瓶,倒出一枚褐色丸药来喂她服下:“你在瘴林用咒术困住他们,已经损耗了自己太多的灵力。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你,你忍心对自己曾经的未婚妻下手吗?”顿了顿后,迦叶神色犹豫的快口问道。
“你也说了,是曾经。”公子彻紧紧地注视着迦叶的眼睛说道,“我心里,始终只有凝儿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夜风透过殿内的雕花窗柩吹来,风里带来了迦叶短促的苦笑。她扭过头去,轻轻磨挲着衣角,肩膀不觉地微微颤动起来。默了一瞬后,定了定心神,旋即右手轻轻挥了挥衣袖。霎时间,自他们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水波状的幻境。
只见那幻境宛如一面圆镜,清楚的显现着楚炀他们一行人现在的状况。我们那时并不知道,公子彻和迦叶就是这样观察着我们几人的行踪的。
镜中,是我和幕宝慢慢搀扶着身受重伤,神志不清的楚炀进入一所已经荒废许久的寺庙中的情景——
“凝儿,你别走,别走……”正当我和幕宝将他搀扶到庙内,扶他靠在一个暗红色圆柱上,我转身想要去马车内拿些东西的时候,楚炀忽然拽着了我的衣袖说道。
“你放手,我得去给你拿药啊!”我用力想要把衣袖从他手里拽出来,可楚炀却依旧不依不饶。我一时猛地用力,将衣袖从他手里使劲拽了出来,可忽然却听到楚炀“呃……”的一声。
想必我定是触碰到了他的伤口,看他吃疼出声,想着自己果然是疯了,方才在马车内已经是碰到了他的伤口,现在还这样,若是再这么下去,他的伤口迟早要被撕裂开来。他因救我们而受伤,又发着高烧,正值生死之际,我居然还因为萧毓轩,而对他把我当做凝儿呓语的行为感觉到恼怒和屈辱,现今想来,自己未免太过狠心无理了些,竟还在想着这些。
“筱语,他都成这样了,你就先多担待着点吧。”话毕,幕宝见状,忙让我小心照看着他,她则转身去马车内拿过一些药物,还有食粮来。
片刻后,幕宝回到庙内,快步上前,正要为楚炀上药时,却发现楚炀却伸出手来制止了她,轻轻地道了句“无妨。”
痛的话更好。对楚炀来说,他很喜欢,甚至是眷恋他身上的这种痛楚。身痛,或许就能略微冲淡些心伤和思念了吧?
“筱语,先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下吧。”长长叹息了一口气,幕宝无奈地看着我说道。
“我?他不愿意,我去也没用啊!”
“他不是把你当做凝儿了嘛,你哄哄他就是啦!他肯定会愿意的!”顿了顿后,看到我面上纠结的神色,幕宝又嗔笑了一声,道:“你可别告诉我什么男女有别啊?又不是古人,哪里来的封建思想?”
“我……”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幕宝的说辞,话音还未落,幕宝便“噌”的一声,把药箱塞到了我的怀里,自个儿坐在一旁烤刚刚打来的兔子去了。
霎时间,我也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默默走到楚炀身旁,叹了一口气,旋即弯下身子,轻轻扒开了他的上衣。
谁知,他胸前用来包扎伤口的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通红,绞揉成一团。见状,我内心涌起了满满的自责和懊悔。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当务之急还是救人要紧啊!
想到这里,遂也不再做他想,忙将他身上缠绕着的纱布轻轻解开。顷刻间,血肉模糊的伤口映入眼帘。他身上的刀伤是我亲手动的手,那时候,为了将他体内的黑气自行涌出,我划的道还是挺长的,可方才经我两次触到他的伤口,原本已经止住鲜血的伤口却早已经慢慢流露出殷红的血液来。
心蓦然一怔,“对,对不起啊。”我声音有些颤抖,紧蹙眉头,忙从药箱中拿出一些干净的巾帕,慢慢擦拭掉他身上的血迹。不觉中,地面上已经积了六七条血迹斑驳的巾帕。
“先把那个止血的药倒在伤口上。”不远处,幕宝端坐着烤着兔子,旋即侧头叮嘱道,末了还不忘加了句“小心。”
看着脸色苍白的楚炀,我只得乖乖地听从幕宝的吩咐,从药箱中摸索出一个黑色药瓶来,将里面的白色粉末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伤口便已经不再流血,心中不禁感慨,这王府中治疗的伤药还真是管用。
顿了顿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些纱布来,慢慢为他包扎,不知过了多久,楚炀才慢慢睁开眼睛来,烛光摇曳,掩映他憔悴苍白的容色,衬得他更是虚弱,仿佛我一不小心,手上的力道重了,便会让他吐出一口鲜血来似的。可他眼眶似是噙着泪,我收敛心神,手上包扎伤口的速度却也不敢加快,唯恐加剧他的伤势,只得轻轻问他,“为什么哭?”
其实我是很难明白的。若是时暮恩,我倒会觉得他必定是在使诈,装可怜,以此来捉弄我。可若换做楚炀,像他这样的男子,又为何会是如此神情?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凝儿?
他眉头微蹙,怔怔的看着我:“我想你。”
闻言,霎时间,我不免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深情柔软的眼神。他明明离我两三步距离,但不知怎的,那一刻,似是因为这三个字,我身体也为之一颤,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凄楚和无奈那般。
罢了,既然他因救我们受伤,又因我加剧伤势,此情此景下,我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那般,也不再拒绝。把我当成凝儿就把我当成凝儿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凝儿,你可有想我吗……”
“想……凝儿也想你啊……”我无奈地说道。
他抬眸,只因这一句,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好似要将我看穿一般,良久后,他低笑一声,“如果我身上的伤永远不会好转,那该有多好?”
闻言,我不免觉得奇怪,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啊?你不想活啦?你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的,熬过今晚就会没事了……”
“不…到了明天,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截断我的话,只是呆呆地凝视着我的面庞,眸中充斥着满满的哀伤和绝望。那个眼神,让我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凄楚。
这话说完,只是沉默。
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唇蠕了蠕,没能开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是默默地给他包扎着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