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一来，公子彻和迦叶，也可以说是忘尤殿。他们虽然有过，但公子彻当年费尽心力凝聚了凝儿的神志，又将凝儿的神志放入忘尤殿至宝翻天印中，葬入碧湖湖底，也算是间接救了凝儿一命。
二来，这些年来，公子彻为了凝儿的神志，西沅、祭祀大典、月神、彼岸花……为了滋养碧湖，为了保护凝儿的神志，他们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从四处集来灵力
不论如何，在凝儿一事上，楚炀都是欠了公子彻和迦叶，欠了忘尤殿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人情，是要还的。
“你不必谢我。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之所以这样大费周折的原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凝儿，只要她一切安好，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公子彻缓缓说着，语气不惊轻尘——事实上，作为楚炀的情敌，他们之间曾有过数度摩擦和争吵。就像昨日，还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以我和毕方坠入碧湖作为结束；以上古十大神兽之一的毕方魂飞魄散，凝儿身上的秘密真相大白作为代价。
这个生平视楚炀为最强对手的人，此刻说出的话却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敌对情绪。而此刻，楚炀看向公子彻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但却也并没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情绪。
他在认真倾听。
若是没有凝儿，只怕公子彻和楚炀一定能成为很好的兄弟吧？就像他们两人之前所说的那般。
即便凝儿依旧会因为家人的去世而变成孤儿，但在鬼冶子大师的悉心照拂下，凝儿还会是那个快乐明媚的女孩儿，她会在西侯幽谷生活得好好的。她会在泗水之处常见的水边地带赏玩幽谷深邃，松柏蓊郁；会在每至雨季的时候，看瀑布直下如白练飘垂，声响雷鸣；会坐在岸边看戏水的鱼群在水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光，悠然自得，嬉笑玩乐；也会在每年的春秋时节，在山花灿漫处采摘野，置身于鸟语花香的人间心境中。
楚炀作为楚丘国的皇长子，天家贵胄，丰神俊逸。在为人处世上又极具运筹帷幄的自信和挥斥方遒般的豪迈威仪。朝堂上，他会是陛下最好的助力，他会好好的照顾宁王和乐珩郡主，他是楚丘国中无数佳丽的春闺梦里人……若干年后，他必定会荣登大宝，成为楚丘国最有名望的君王。他会守护天下的百姓，保楚丘荣耀，海晏河清。
而公子彻……那时，他或许还是秦公子。或许，他会和真正的瑾瑜，他的青梅竹马相守相偎在一起，品尝人间最真最善的情感。琴棋书画，舞剑赛马，快意江湖。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夫君，也会成为一个好的爹爹，他们会儿女双全，做一对最恩爱，最了无牵挂的夫妻。
可惜，没有如果……
人生哪来的那么多如果、或许、可能？
一切终不过是我们心中美好的夙愿和臆想罢了。揭开层层的面纱，真相的背后，便是我们的软弱和退缩。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这才是世间百态。
楚炀紧紧注视着公子彻的眼睛，似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公子彻毕竟是公子彻，作为忘尤殿的圣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简简单单的秦公子，亦或是和凝儿，楚炀称兄道弟之时，快意江湖，肆意洒脱的少年郎了。
他现在是公子彻。
不论是心计，权谋，还是地位，灵力，甚至于其他方面，他都丝毫不亚于楚炀。
情之一字，难寻、难觅。
有的时候，我常在想，“情”这个字，究竟是误了人，还是成就了人。它原本该是这个世间最美好，最动人的字眼，每个人都向往，每个人都憧憬。
我们渴望拥有，但却又害怕失去。得失之间，难免会生出许多怅惘。多少人为了“情”这个字奋不顾身，敢于承担起所有的爱与恨，因与果？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个字被迷了心智，甘愿堕入魔道？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此时此刻，我忽地想起来了公子彻装作血公子的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手中握着的那把白纸三矾的扇面上所绘的这句诗。
现今想来，这句诗倒像极了我们几人的心理写照。只是不知，是谁？一念起万水千山，又是谁？一念灭沧海桑田。
“甘之如饴……”楚炀轻轻呢喃着公子彻说的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被这句话拉回现实，复看向楚炀，他的唇角却忽地浮现出一抹悲悯复杂的笑意来。只见他微微颔首，紧紧注视着公子彻的眼睛，“佛家都说，放下，即是自在。可如今看来，我们两个却是抱着这份执念，终生都难以忘怀。”
“不管如何，关于凝儿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你们。如若不是你们这些年来所做的这一切，即便我找到了瑾瑜这具肉身也当是无用。”
透过雕花窗柩吹来的清风掠起楚炀如墨的发丝，他看了看公子彻和迦叶，复又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眼睛有了一种无法言表的复杂的意味。
“三日之后，忘尤殿通往人间的大门便会打开。那个时候，你们趁机离去即可——”迦叶看着我们几人淡淡说道。
说这话时，迦叶的眉宇之间隐隐蕴含着一份哀伤和寂寥，但话里却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三日……只需三日。三日后，我们几人便要离开忘尤殿，回到楚丘国，回到怀王府了吗？
那个时候，我又该成为那个怀王妃瑾瑜了吧？面对楚炀，我又该如何自处？公子彻呢？他已经和乐珩郡主定下了婚约，他会回到楚丘国，还是继续留在忘尤殿呢？我该如何设法告知公子彻关于前世种种呢？
思忖之间，心中又平添了些许忧愁。既是如此，有些事情便要趁着这三日的时间做一个了结了……
是夜。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窗外隐隐传来了些许蟋蟀的凄切叫声。殿内置着的香炉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闻起来，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侧头望去，只见幕宝化回了真身，趴在枕头上睡得正熟。我蹑手蹑脚的起身，从床侧边缘案牍上随手取过一个药瓶，正欲为她上药时，只见幕宝腿脚处的伤势已经大好，新生的肌肤都已经长了出来，伤口已经痊愈。我小心翼翼地将药倒在掌心，轻轻为她擦拭。
看来，幕宝这些日子以来果真是累坏了。原来我只要稍微有些动静，幕宝转眼就能醒来。我那时还总说她警惕性太高了。没曾想，我现在给她上药，她纹丝不动，还传来了小狐狸特有的“鼾声”，睡得分外香甜，甚是可爱。
待到为幕宝上好药的时候，我侧过身去将药瓶放到案牍上，雕花窗柩透出的月光照映在殿内，如梦如幻。
披上外衣，下意识地向殿外走去。一阵轻风吹过，檐角下悬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格外清脆。在幽静安详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动听。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夜空，只见月光透过云片的空隙倾泻下皎洁的光芒，万千繁星布满整片天空，犹如浩瀚星辰。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夜色了？又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的月色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缓缓坐在玉阶上，看着铺洒在地面上的皎洁月光，也觉得心中清明了不少。只是，不知哥哥和嫂嫂现今怎么样了，时暮恩那家伙有没有把事务打理好，还有……还有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想到此处，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不觉地从眼眶滑落到脸颊。
忽然间！只觉得耳膜一阵振动，自远处传来一串细细的脚步声。听上去，那脚步声那么碎，那么轻，小心翼翼，似是极怕被别人察觉到那般。
我虽然占用着瑾瑜的身体，又无灵力在身，和普通人无异，但总归还是有些武功在的。来者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那样轻的脚步声，也必定是位绝世高手。
“你来了？”
待那人的脚步声缓缓停止时，我幽幽说道。
默了一瞬后，那人没有言语，只是上前迈了一步，旋即将一件披风轻轻覆到我身上。一股暖意瞬间蔓延到全身，浑身也暖和了不少。
“虽是夏日，但忘尤位于蜀山，难免有些凉意，莫要冻着了。”顿了顿后，他缓缓坐在我身侧，又接着轻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我知道，今晚你一定会来的——”
夜色更深了，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这样美妙寂静的夜晚，仿佛能让人抛去一切的杂念，静下心来，好好去斟酌一些事情。
侧头看向身边坐着的公子彻，只见他垂头不语。看起来，完全没了之前意气风发，陌上人如云，公子世无双的模样。仿若不过一日，他整个人便憔悴了不少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