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资本与财富
迄今为止,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所创造和积累的财富,都离不开以太阳为能量来源的各类能源形态作为物质基础。财富之所以能够不断地积累,是因为人类能够持续不断地创造价值,而这恰恰是资本的属性。我们的研究将从揭示能源形态的资本属性开始。
财富,包括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财富究竟是资本创造的,还是劳动创造的?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在于如何理解资本是什么以及它是如何被创造的。为了搞清楚财富的来源,需要运用双重维度的方法进行分析。
第一重维度,把资本与劳动分开来看。资本是价值的表征,它本身不是物,而是人创造的。一方面,劳动创造了资本,进而创造了财富;另一方面,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在表现形态上就与劳动相对立了,就像婴儿从母腹中分离出来后,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从而与母亲相对立了。尽管他(或她)会遗传母体的一些基因,与母亲在性格和长相上会有相似之处,但终究是独立的个体,他(或她)的成长必定与社会环境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关联。资本也是这样,它是由人类的劳动创造的,但在持续不断创造价值的过程中,它一方面凝结了人类劳动所创造的价值,另一方面在生成、生长的过程中吸收了人类社会环境中的其他因素,进而成为一种游离于物质之外的社会权力,可以独立创造价值。即使如此,资本与劳动在“细胞分裂”的过程中,并没有丢失劳动创造价值的“遗传基因”。因此,从本质上来说,凝结了价值的各类财富形态,是劳动利用资本或者说资本通过劳动创造的。在这里,资本与劳动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创造价值。
第二重维度,把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分开来看。这一重维度是第一重维度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在这里,不变资本是资本,可变资本是劳动。按照马克思的定义,资本由不变资本(厂房、设备及其他自然资源等)和可变资本(资本家支付给工人的劳动报酬)组成,只有可变资本才会创造剩余价值。而我们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发现,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在价值创造的过程中是互为条件和互为前提的。两者的结合,并不是简单的量的相加,而是质的飞跃。也就是说,这个过程不是物理变化,而是化学反应。在形成商品之后,不可能分清楚商品的哪部分价值是由哪部分资本创造的。比如,要让汽车在公路上开动起来,就必须先用钥匙把汽车发动起来,不变资本就相当于这把“钥匙”。汽车要在公路上行驶,必须添加燃料,可变资本就相当于这辆汽车所必需的“燃料”。有了这把“钥匙”,整个生产(劳动)过程才能启动;有了“燃料”,生产(劳动)过程才能持续。如果没有“钥匙”,即没有不变资本的投入,就不可能有“燃料”即可变资本的支出,也就不可能创造出“把车开起来”这个价值。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是互为因果、互为依托的关系。如果只强调劳动者的劳动价值,而忽视了不变资本的作用,就不能全面、准确地解释整个生产(劳动)过程的价值创造机制。在这里,可变资本与不变资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创造价值。
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质,而是一种能够持续创造价值的能力,是体现在物上的生产关系。这种生产关系的内在本质是一种处于运动中的价值。资本一旦停止运动就丧失了生命力,就比如不把汽车开动起来,油箱里的燃料是没有用处的。资本运动表现为资本的循环,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从一个区域转移到另一个区域,从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在这种不断运动的过程中,把“死”的潜能转化为“活”的价值。这种资本运动的主角是人和人的劳动,如果脱离了人的劳动,资本的运动就是不可能的。比如,树枝不会自行变成火把,肯定是人拾起它,并且做成火把来使用。人的劳动把树枝变成火把,进而挖掘出火把的价值潜能,在一定的条件下将其转化为资本。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通过上述双重维度的分析,实际上把资本与劳动统一起来了,也就是资本与劳动的结合体才是财富的源泉。当我们说“资本创造了财富”,就如同说“上帝创造了人”一样,已经超越了经济学的范畴,而成为一种自觉的、下意识的生活信仰。当我们正确认识到资本是人创造的,资本的价值属性中包含了人类劳动的价值,也就是资本与劳动成为一枚硬币的两面,我们才可以说资本是财富的源泉。因此,我们在本书中所谈论的资本,一定包含了人的劳动价值的“基因”。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提出:“资本主义活力的源泉,不是互联网,也不是快餐特许经营连锁店,而是资本。只有资本,才能够提供充分而必要的手段,来支持扩大化市场中的专业化分工,以及资产的生产和交换。只有资本,才是不断增长的生产力的源泉,因此,它也是国家财富的源泉。”假如皮凯蒂所说的“资本”没有人的劳动价值的“基因”,那么,要说它是“国家财富的源泉”,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中都是不完备、不自洽的。简单地说,资本自己是不能够“提供充分而必要的手段”的,只有通过人的劳动才能够提供这种“充分而必要的手段”。互联网和快餐特许经营连锁店的本质属性是资本的载体,只不过是为人类劳动提供一个平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国家财富的源泉”还是人类的劳动。
归根到底,财富是劳动创造出来的,正如素有“现代政治经济学之父”称誉的英国古典经济学的创始人威廉·配第所说:“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至于资本,如英国另一位古典经济学家麦克库洛赫所说,“资本不是别的,只是过去劳动产物的积累”,而“人正如任何一架为他的手所制造的机器一样,是劳动的产品”。既然人与资本无区别,都是过去积累劳动的产物,那么就可以由人的劳动创造价值引申出物化劳动也创造价值,人的劳动和机器的劳动,并无本质上的不同。人本身就是资本。资本是人类在创造财富过程中所形成的社会权力,这种社会权力的恰当运用,结合人类新的劳动,又可以创造新的价值,形成新的财富。这个过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一直会进行下去,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也就会持续下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增长是没有极限的。
作为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物质基础的各种能源形态,在价值创造的过程中,犹如“细胞分裂”一般,从劳动和资本中分离出来,成为在正规所有权制度下的资产,然后再通过必要的条件转化为一种独特的资本形态——能源资本,它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能量源泉。能源资本的这种驱动人类劳动持续创造价值的本质属性,应该赋予它在生产力要素中的重要地位。
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是对资本无限制追求剩余价值的本质属性的深刻洞察,同时也是对由劳动利用资本所创造的价值和财富分配不公的批判。皮凯蒂的研究表明,财富分配的历史总是深受政治影响,是无法通过纯经济运行机制解释的。在财富积累和分配的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将社会推向两极分化或至少是不平等的强大力量。财富分配的动态变化表明,有一个强大的机制在交替性地推动着收入与财富的趋同与分化。皮凯蒂认为,这种分化的根本力量就是资本收益率高于经济增长率。过去几十年较高的资本/收入比带来的收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相对缓慢的经济增长造成的。如果资本收益率仍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显著高于经济增长率,那么财富分配差异化的风险就变得非常高。继承财产的人只需要储蓄他们资本收入的一部分,就可以看到资本增长比整体经济增长更快。在这种情况下,相对于那些劳动一生所积累的财富,继承财富在财富总量中将不可避免地占绝对主导地位,并且资本的集中程度将维持在很高的水平上,这一水平可能有违现代民主社会最为根本的精英价值观和社会公正原则。皮凯蒂的研究,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邓小平提出的“发展是硬道理”思想的正确性,许多社会问题的解决(包括财富分配不公)都需要通过发展来解决。皮凯蒂说:“财富分配问题如此重要,因此不可能只扔给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以及哲学家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