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顾景辉
这次去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心里紧张不安。奶奶家里那盆花一直是我这段时间的心病，那位阿姨说没见过有人去奶奶家，可是奶奶家的那盆花却活得比我还好。
一进小区，我就看到前面的一家三口，我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什么他们会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他们看上去好幸福。
爸爸妈妈一人一边牵着小男孩的手，爸爸手里提着好多袋东西，妈妈一身轻地走着然后时不时对着爸爸甜甜一笑，小男孩也是嘻嘻哈哈的笑着，估计他的心里很甜。
我像着了魔一样跟着他们，等他们走进楼道上楼我才回过神停下脚步，我以为我跟着不知道走到了哪，却发现这栋楼正巧也是和奶奶同一栋。他们也是住在这里的？这么一想感觉那个小男孩和他妈妈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会不会是住在奶奶家对面的阿姨？
我连忙跑着上楼，等我爬上六楼就听到他们的关门声。
还真是他们一家。
他们看上去好幸福，真好。
裤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是乔蓁。
“你在哪，发你微信都不回。”
“我去了奶奶家，没看手机。”
“去多久？我去找你好不好，还可以送你回家，我想你了。”
“也行，我微信发地址给你。”
“嗯，你现在发给我，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把地址发给乔蓁。然后像往常那样站在窗口边，探着身子伸着头，窗户被关着，看不出有什么。我收回身子，抬手敲奶奶家的门，敲了几声也没人应。我失落地背过身子靠着门跌落在地上。
我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反手想把纸张塞进门下面，就听到对面门打开，我像做贼一样下意识把手收了回来，纸条握在手心。
是那个阿姨，她走了出来然后把她家的门关上。
“小姑娘，你又来啦。”阿姨抵着她家的门，对我说。
“嗯。”
“你奶奶家里没人，你也别坐在这了，快到午饭时间早些回家吃饭吧。”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阿姨，问她：“阿姨，你有没有我爸爸的联系方式？没有的话，姑姑的联系方式也行。”
阿姨轻声对我说：“小姑娘，阿姨还是和你奶奶熟悉些，你爸爸和姑姑的联系方式，阿姨都没有。”
“如果你见到顾景辉来了，你可以告诉他，他的女儿在找他吗？”我包里掏出笔和纸，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要给他。”
阿姨伸出手接过我的纸，然后对我说：“好的，你先回家吧。”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媛媛，刚才对面的门是谁在敲啊？”
小男孩的爸爸推开阿姨抵着的门，探个头出来，我闻声回头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却又下意识收回视线。
和他对视的时候，觉得他十分熟悉，像一个人。
“媛媛，刚才是她敲了对面的门吗？”
“老公，她、她说她是顾相思，你看......”
随后一阵沉默，不知为何这种沉默让我停下下楼的脚步，我背对着他们，心里满是好奇。
我的肩膀被人扣住，然后被转过身，是小男孩的爸爸。
我眨眨眼，很想流眼泪是怎么回事。
“进去坐坐，我们和你奶奶很熟悉，我们可以聊聊天。”
她们的家里香气扑鼻，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客厅里每一件物品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一寸地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有新鲜的香花，沙发那边的墙上有许多相框呈心形挂着。
小男孩在自己房间练钢琴，听到响动，探个头出来看着我们，被阿姨看了眼，又乖乖进房间继续弹琴。
“过来这里。”叔叔坐在沙发上朝我挥手。
我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的另一边。
“你怎么来你奶奶家里了？”
我欲言又止。
“第一次来这里吗？”
我摇摇头。
叔叔看了眼阿姨，再问我：“你来过不止一次？”
我点头。
他皱起了眉头，又问：“你现在在这里读书吗？”
我点点头。
“和妈妈一起回来的？”
我摇头。
“那你是？”
“平时住在宿舍，周末再回二姨家。”
叔叔听到我开口说话，像是很开心，继而又问：“那你妈妈呢？”
“她去了澳洲。”
“为什么会想要来奶奶家，以前从不见你。”
问来问去，又问回了这个问题。
“想找一个人。”
叔叔和阿姨又对视一眼。
“找谁？”
“顾景辉。”
“噢。”叔叔看了眼我的手，“你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没什么。”
我下意识把纸张握得更紧。
“为什么想找顾景辉？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我？”
“我帮你联系他，让他给你打电话。”
“阿姨不是说和他不熟吗？你们能联系上他？”
叔叔看了眼阿姨，说：“她不熟悉，我熟悉。”说着，伸手从我手里把纸条抽走。
我抬不动手把纸条给抢回来，只好把头埋起来。
男人看了纸条以后就沉默了，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
“如果你见到顾景辉，你会怎么做？”
“我从没想过这个。”
“老公，你可别多管闲事了，这么多年来，你非要现在管这个闲事吗？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啊。”
“什么叫管闲事？”
“老公啊，你这是干什么呢？”阿姨的声音有些发虚。
“我们就实话实说吧。”
“什么实话实说？”阿姨有些激动，走上前推了叔叔的肩膀，说：“儿子还在这里，你想搞什么名堂？”
“那我们也不要隐瞒相思了，以后迟早都会知道了，相思找我找的那么辛苦，我就忍心吗？”
顾景辉把我写的那张纸条往阿姨手里一塞，纸条散开来，我写的话都印去了阿姨的眼里，阿姨看着看着哭出了声音。
我在这哭声中越来越清醒，呼吸好像因为明白了些什么而变得急促起来。我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却又意料之中的眼神盯着这个男人，我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悉，因为这个男人和我长得太像了！不对，应该说是我像他吧！他就是顾景辉！
“你是顾景辉吧？你是顾景辉没错吧？”
叔叔点头。
我环顾一下这个房子，原来这个有着幸福气息的地方，是我爸爸新组的家。
“所以这么些年你过得挺好的，以前的家庭你不要了，和别人在一起了。”
阿姨擦了擦眼泪，把电视打开，按大了音量，然后站在小男孩的房门口，可能是怕小男孩随时出来。
我看着阿姨做的一切，觉得心里空得慌，妈妈曾几何时会这么细心护着我？
我红着眼，说：“你们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是阿姨不好，之前一直瞒着你。”
“你呢？”我看了眼顾景辉。
顾景辉欲言又止，双拳紧握，神色痛苦地望着我。我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十分窝火，瞪着他说道：“我不明白，外婆说你是觉得养不起我和妈妈才走的，可是现在呢？我看你过得挺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不把幸福给我妈妈和我？”
“这都是有苦衷的。”阿姨泪眼婆娑地说。
“我在问顾景辉，又关你什么事？”
顾景辉皱着眉看我，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不满。我无视他的不满继续说。
“有苦衷？妈妈为了不让我睹物思人，所有和你有关的照片都没有了，我的家里，没有任何关于你的痕迹，只有一些破本子证明你和妈妈相爱过！”我抬手指了指背后的墙，“而你们，用数不可数的照片帮你们的美好回忆存了下来！”我失笑，再指了指自己，“更可笑的是，我还不知道照片里的男人是我的爸爸，就在刚才我还傻乎乎去羡慕照片里的一家三口？！我去羡慕我的爸爸和别人的家庭而不自知？！”
“相思！”阿姨可能是听我吼地太大声，慌了神，她抓住小男孩房门手柄，着急地说：“我们真的不是要这样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啊。”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相思，不要这样子，你不要这样子，不吵了。”阿姨走上来拉住我的手。
我把她手一甩，狠狠地说：“你别碰我，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三翻四次隐瞒我！”
“阿姨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我也是太怕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多年了，我们大家日子都过得好好的，你突然的出现让阿姨很无措啊。”
我又忍不住失笑一声，说：“那是你们的日子过得好而已！自私的女人！”
阿姨被我这句话吼得有些窘迫，她无助地看着顾景辉，希望他能开口说些什么。
“你怎么和你阿姨说话的。”
顾景辉这句话语气不凶，平平淡淡的吐出来就像一句陈述句，可我听了，好像被扔进了冰窖里，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我怎么说话的？那你又怎么做人的！你把我和妈妈一辈子的家庭幸福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和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凭什么她就可以和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和妈妈就要被你抛弃！你这样又算什么男人！！你又凭什么让我和她好好说话？”
小男孩打开房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脸哭相，说：“爸爸妈妈，这个姐姐是谁，好吓人。”
阿姨赶紧抱着小男孩进房间。
顾景辉用手抵着额头，缓缓地开口：“相思，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以前的事情，发生过什么，你也不知道。”
“我怎么不懂？”
“你用小孩的脾性来解决事情是没有用的，你在这里大哄大叫又如何了？我和你妈妈分开这么多年，各自的生活已经稳定，你小孩子又何必为了我们大人的事而伤神了？”
我其实太懂他们的想法了，人到中年必定会害怕动荡的事情，越是生活安逸越是不想去触碰那些陈年老伤，所以他们就这样生活着，就这样抛弃过往生活着，不去过问，不去解决。可现如今，十六岁的我年轻气盛，非但不害怕动荡，我还要肆无忌惮地像个野兽一样撕破他们的安逸。
我的胸腔跌岩起伏，情绪这种东西已经不受我控制，我把他们的照片从墙上拿下来扔到地上，相框上的玻璃和地面碰撞碎了一地，我从地上捡起那些照片撕碎，撕得粉碎往他们面前一抛。
阿姨闻声出来，惊呼着看着我，若不是顾景辉拉着她，估计她想把我给碎尸万段了。
我宛如一个胜利者一样看着他们。
顾景辉握住阿姨的手，静静地看着我，说：“相思，你必须要明白，无论你怎么挣扎，我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重新选择。现如今你想破坏我和你阿姨的家庭也是不可能的，我和你阿姨经历的风风雨雨，又岂是你这些举动能搅和的？”
“你这样说话好过分！”我心在绞痛。
“你说我没理，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道理，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妈妈，可是我觉得你妈妈值得拥有更好的幸福，我只会拖累她，我和她真的不合适，这种不合适会令她为难，会令她为我忍气吞声，会令她为我受苦受累，会令她降低身段。她很爱我，也正因如此，她的爱不能给我。”
“鬼话连篇！”
“你以后会懂的，两个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才叫爱情。”顾景辉深吸一口气，“我离开你妈妈，也不算辜负她，这不是狡辩，这是事实，如果你妈妈跟着我，她绝对没有现在这样能给你幸福的物质生活，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安定。她是缺少了枕边人，但是她会拥有的，你妈妈会幸福的，你不要替她担心啊，相思。”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各种思想在我的脑海里串着，精神快要到达崩溃边缘，手机很合适宜地振动起来，让我猛地松了一口气，往后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我按下接听键。
乔蓁的声音在听话另一端响起，我没力气把手机举在耳边，但是就这样也能听见乔蓁在电话里喊我。
“是你在楼上和谁说什么吗？我在楼下都能听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的救世主来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干脆利落地去打开大门，关上门前我说出道别的话：“我从来没办法把你的样子在脑海里勾画成像，没想到今天见到你了，却是用这么糟糕的方式，我不会想再见到你第二次，后会无期。”
说完，我用尽全力把门一关。
下楼的时候，我心疼得像被刀绞一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跌坐在楼梯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要死要活，哭得动弹不得。乔蓁听到了我的哭声，跑上楼来迎我。
“相思，相思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相思别哭了，你不要这样哭好不好，你这样哭下去不行的，一切有我，一切有我啊。”乔蓁抱着跌坐在楼梯上的我，极力安慰我。
我听到楼上有关门声，好像是他们的声音。
“带我走，求求你了，快点扶我起来。”我压低声音乞求着乔蓁。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乔蓁一把把我抱起来，然后走下楼梯。
他先把我扶上电瓶车后座，然后他自己再上车，“你抱住我，坐稳了。”
我慌张地盯着楼道口，不希望他们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刚才离开时我那么傲气，现在可不能被他们看到我双眼流泪的样子。
乔蓁快速地带着我离开，电车快开到转角时，我才松了一口气，扭回头，整个人靠在乔蓁的背上。
我第一次觉得中午的风那么大，吹的我迷迷糊糊，吹的我头昏脑涨。
我觉得我自己快要晕了，然后，我就真的晕了。我松开了抱着乔蓁的手，从车后座坠落。我感觉到我的背好痛，好痛……我听到乔蓁用一种惊慌又害怕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然后我双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