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奶奶
自那晚过后，我都不敢去找乔蓁。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之前的那种干脆就没有了，多了好多顾虑。
妈妈打电话给外婆，说怕火车上太乱，不同意我自己坐火车，所以给我买好了飞机票。
在商山的时间过得飞快。暑假还剩下18天，而我留在商山的时间也只剩下10天。我把时间算的清清楚楚，就是不想让自己虚度。
来了商山这么久，说好的去奶奶家一趟，还没去呢。可是奶奶家在哪我也不知道，如果问外婆，外婆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外婆哪能告诉我那个伤心地呢，她肯定不会让我亲身去接触和爸爸有关的任何事物。
那么就只能问她了，我那个心直口快的二姨。
我跑去和外婆说，想去县里买些伴手礼回去给夏蓝和夏远。外婆怕我不认路，我和她说村里有一个认识的伙伴会陪我一起去县里。当然了，我是在撒谎，其实没人陪我去，我也不想让人陪着，这是我自己隐藏的心事，不想给任何人知道。
出去县里的车是比普通面包车还要再宽敞些，我坐在最后一排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风景，稻田菜田交错着，我的心情也是如此，紧张和难过也在交错着。
下车前我反复向司机确认，问他“四季花城”小区在哪里下车最好，下了车又该怎么走。
二姨的店开在“四季花城”小区门口，一间不大不小的便利店，从姨夫的爸妈开始经营，到交给二姨和姨夫打理，这家店都开了十几年了，所以店里特别多老顾客光顾，生意还是好的。
下了车，按照司机给的路线，果然是准确无误到了二姨店里，二姨正在给货架添货物，姨夫不见人影。
“二姨。”我细声细语地喊了声她，怕她被我的突如其来吓到，毕竟她正背对着我。
二姨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又往我身后瞧了几眼。
“我是自己来的。”
二姨更惊讶了，说：“你自己出来县里干什么？”
“因为我想去一个地方。”
“哪里？”
“我奶奶家。”
二姨似乎不大敢相信她听到我说的话，问了遍：“谁？”
“顾景辉的家。”我眨了眨眼。
二姨“哦”了一声，点点头。用衣角擦了擦手后走回到柜台里边，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外婆知道你出来的目的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二姨怎么做？”
“我想知道我奶奶的家在哪，不想被外婆知道我去了奶奶的家。”
二姨看着我，她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坚定，所以没说什么，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些字，就把纸片放到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真够爽快。
纸上写着“坐a16路车在金利达广场站转a5，最后在世纪广场站下车，对面就是世纪花园小区，进小区后，右手边第二个路口拐进去，第三栋楼八楼801。”
“谢谢二姨。”
“嗯。”
我把纸片捏在掌心，转身离开。
“相思啊。”二姨突然喊我，“注意安全，早点回商山，不要让外婆太挂心。”
听了这话，眼眶不知怎么的有点发酸，我好想哭，我不敢回头，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二姨的店离奶奶家有点距离，中途还要转车，坐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公车才到。不管怎样，到了就好。
我抬起头，比对着手中的纸片和小区门口的字，确认无误后，走进小区，去到第二个路口右转的第三栋楼。
和现在新起的楼房相比，很容易看出来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最高的楼我看不过也就十楼高，房外面的瓷砖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出了黄色的痕迹，而且楼层也是楼梯走上去的，没有电梯。
“八楼，801。”我气喘吁吁地对着房号，是这里了，没错。
门口很稀奇地还贴着对联，不是那种破破旧旧随风飘荡的残留，还挺新的。门口的香炉也是插满了香烧完后留下的棍子，看上去不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难道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回来吗，还是说，爸爸住在这里？
其实来这里之前，我并没抱有能找到爸爸的希望，毕竟爸爸哪里会这么傻，住在这里，我都能找到这，别说我妈。所以他如果真住在这，我妈早就带着我往这奔来。
但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敲门，但是也无人回应。
我看了看四周，楼梯有一道窗户，窗户可以看到奶奶家的其中一间房间。我踮起脚伸着头，发现奶奶家房间的窗户竟然是打开的！我用双手撑起身体，不顾一切地往窗户外探着身子，那个房间向着窗口的一面摆了一张书桌，书桌上一盆不知道什么花开得正鲜艳灿烂，这盆花给了我无声的希望。
“小姑娘，你当心啊。”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有些被吓到，尴尬地回过身，对她浅浅地微笑了一下。她站在七楼与八楼之间的楼梯拐角，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想必是他儿子。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看下这户人家家里有没有人。”我尴尬地指了指奶奶家。
“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你是他们家的谁？”
没人住？
“请问你是？”阿姨又问了我一次。
我舔了舔略干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这家人的孙女，我奶奶以前住在这，她……”
阿姨有些震惊，“你是顾家的？”
我觉得这阿姨有些奇怪了，她的这句话，这种反应，让我莫名其妙。
女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激，抬手捋了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姨就住在你奶奶家对面，是你奶奶的邻居。以前你奶奶的亲戚朋友，总会时不时过来探望。自从这个家没了主人，这些年来我就没瞧见有人来过，所以阿姨听到你是她的孙女，有些激动了。”
“噢~”
女人牵着小男孩从楼梯拐角走了上来，停在了她家的门口。
“阿姨和你奶奶也算有情分在的，你也知道你爷爷去的早，奶奶一个人在家，我就会常做些吃的给她，一来一往的，我也挺喜欢你奶奶的。”
我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情分肯定不浅的，不然她怎么会对于我，那么惊讶呢。
“那您肯定也认识我爸爸吧？他叫顾景辉。”
“妈妈，这个姐姐说的……”
“大宝。”女人立马开口制止了小男孩，然后把她们家的门打开，把小男孩牵了进去，“大宝，小孩子不可以随便说话的。你先在家里，吃些刚和妈妈去买的零食好吗。”
小男孩点点头。
女人把手上的袋子放下，打开，拿出了一包东西放在小男孩手上，然后走出来把门关上。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地轻声轻语。
“顾相思。”
“相思啊……”女人像是在琢磨些什么，过了会继续说，“你的爸爸和我也是认识的，只是他这些年也没回来了。”
“那我奶奶屋里的那盆花，为什么还开得好好的？”我把手伸出楼梯窗口，指了指那个房间问她。
“或许……有人来过，只是我不知道吧……噢，我想起来了，你的姑姑来过几次的。”
我似信非信，爸爸这些年没再回来过吗？难道爸爸这么狠心，抛弃了我和妈妈，现在连奶奶家也不来打打扫扫，上上香吗？
我不死心，再问：“那阿姨有我爸爸的联系电话吗？”
“没有，我通常只是和你奶奶走得近，因为是对门嘛，和你爸爸姑姑只是见了面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不熟，不熟。”
“噢，好吧。”
“你现在回来徽县了？”
“嗯？”这个女人说话有疑点，什么叫我回来了？
“哦！我是说，以前没见过你，所以你应该是以前不在这吧。”
“嗯。”
“你……”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不安的动作，这个女人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可是最后，她没再多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阿姨就先进屋了。”
“好的，谢谢阿姨，再见。”
“再见。”
她转身进了房子把门关上，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郁闷地走下楼梯，一步三回头。心里不舒服，堵得慌。我走出楼道，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得快些找个地方买些东西当伴手礼。
车停在了村口，我下车，一步步往舅婆家里走。
准备经过乔蓁家，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去跟乔蓁道个别，思来想去还没想出结果，就被乔蓁逮到了。
“顾相思！”乔蓁站在他家的阳台，冲着我这边喊我。
我下意识想撒腿就跑。
“你敢跑！”乔蓁吼我，“你敢跑我就追到你家门口去！”
好吧，原谅我胆小，我弱弱地回过身勉强地对他笑了一下。
“过来。”乔蓁对我勾勾手。
我慢吞吞地走到他家楼下。
“上来。”乔蓁又对我勾勾手。
我扭扭捏捏地进门上了二楼。
乔蓁站在阳台门口面向着正在上楼的我，不咸不淡地问道：“如果不是我见到你，你是不打算再来见我了吗？”
“也不是啦。”
乔蓁冷哼了声。
对于恋爱我还是懵懂无知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当朋友还能坦然相处，当了恋人就连见面都透着慌。
我害怕乔蓁是真的生气了，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乔蓁反手牵起我，带我走进房间，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他蹲下身，看着我的眼睛一板正经地对我说：“算了算了，你怎么还反过来委屈，以后不要这么久不来找我好吗？我连你家在哪都不知道，难不成我真的要一家一家去搜刮你吗？我没有你任何联系方式，我都差点以为遇见你是一场梦。”
我听他这么说，听他说怕是一场梦，我也忍不住一板正经地问他：“乔蓁，你说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如果见不到，也只能是一场梦了吧？我们异地恋，会不会时间长了就失去联系了。”
“当然可以，傻瓜，我会回来这里，你也会的。”
“可是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吧，我并不经常回来这里，下一次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那我考去你的城市读大学，留在你生活的城市。”
我斜眼看着他，反驳道：“那也是两年后的事了，再说你想考去庆城就一定能去啊？”
“那通讯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网上联系。”
“上网联系我也见不到你本人啊。”
“我们可以视频。”
“我们高中都要上晚修啦，那里有时间喔。”
“那就周末。”
“嘁。”
乔蓁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我看着乔蓁的笑容，忍不住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有啊，你嘛。”
“又来了，你。”
“哈哈，给，送你一个礼物。”
“这是什么？”
“先别拆，答应我，回到你那边才打开看。”
“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诶。”
“你给了我很多礼物了。”乔蓁指了指摆满了整个房间画，“这都是你陪我，我才画出来的。”
“这么说起来，我功劳还不小，那你要不要送一幅给我？”
“那你挑那边的。”
乔蓁指了指一边角落里放着的风景画和素描画。
“唔，我想要画里有我的。”
我指了指另一边角落里放着的人物画。
其实这个请求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乔蓁画艺真的很好，特别是画人物画，好到每次他画了新的作品，都让我想带回家高高挂起。可他小气得很，一幅都不肯给我。
这次他果然也如此，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不送，这都是我的经典作品，以后我办个画展，你再来看。”乔蓁打趣道。
不见则以，一见则难分离。
等我和乔蓁依依不舍分离回到家时，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外婆正在院子里抽水洗碗。
老太家的院子里留着一个洋井，往里头浇点水后一按一按就能把井水抽出来。
“回来啦？”
“嗯。”
“怎么没按时回来？到了晚上很危险。”
“回到村里时见到了一个朋友，和他道别了。”
“住在哪里的呀？”
我自然知道外婆对这里的家家户户都熟悉，若说真话外婆肯定知道是哪家的小孩。我就着夜色胡乱指了个方向，说：“就住那边吧。”
外婆往我指的方向看了眼，就没再问下去了。
我走上前，接过外婆手里的洗碗布，打上洗洁精，挑起泡在水里的碗洗着。
“外婆，你什么时候才回去庆城呢。”
“可能等到明年开春吧。”
“外婆，我怕我自己一个人会不习惯。”
“我叮嘱了千华，让她多点回家。”
“可是你明明知道妈妈做不到。”
其实我特别怕离开外婆。我的妈妈，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好像从离婚证拿到手的那天就消失不见。她从那天起，就变了一个人，对我不管不顾，那时候外婆还没来照顾我，妈妈交了几百块钱把我扔在托管所全托后就扬长而去，专心赚钱。
没有人像我这样全托的，所以托管所到晚上就静到可怕，摆着十几张小床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睡，那种偌大且黑暗陌生的环境里，我没有一晚是能够安心入睡的。
我很记得，我在托管所呆了一个月，学校和托管所就隔着一条街，我生怕被同学发现我是从托管所出来，每天早上先在铁门里面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熟悉的同学之后，才像火箭一样嗖嗖地往学校跑，一边跑一边心里委屈。
时间长了，可能我抑郁攻心，然后就发烧感冒，托管老师连夜带我上了医院，然后打电话给我妈，我那个坏妈妈才出现把我带回家。
“相思，你也长大了，懂事了，不要让外婆太担心好吗？”外婆叹了口气，继续说，“千华是很忙，但是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已经眼泪满眶，幸好院子里的灯不亮。
“我帮你做了很多吃的，都是能留一段时间的，但是回到家里你要放在冰箱里。你妈妈说钱都放在了你房间的书桌上，回去她不在家，你就自己想吃什么买什么，咱们把她吃穷了。”
我配合地笑了笑，外婆在哄我开心，我知道的，所以我不可以那么自私，让她太担心了。
离开的日子转眼而至，外婆和我一起去了徽县，然后让二姨送我去市里的机场。
一路上二姨出奇的没有问我关于那天我去奶奶家发生的任何事情，她不问还好，我也不想说。到了机场，二姨陪着我办理了登机手续，看着我进了安检后就离开了。
飞机比火车自然是快多了，两个小时落地，我回到了那个热闹无比的庆城。
妈妈信守承诺，百忙之中抽空来接我。妈妈最恨的就是谎言，所以她要么不承诺，一旦承诺了就必定会做到。
妈妈把我送到楼下，也不跟我上楼就开车走了。我有时总是忍不住心里想，妈妈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一个新家庭，甚至在很久没回家的时候偷偷生了一个宝宝，然后妈妈在新的家庭过得幸福快乐，只是偶尔回来弥补一下我。当然这种想法在我心里辗转反侧我都不敢开口问她，我怕会得到她的一记耳光。从小她都没打过我，正是如此我很怕她哪天会打我，然后我会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回到家打开门，家里窗户都紧关着，空气很稀薄，难以呼吸。我打开窗户，外面的吵闹瞬间入耳，可惜外面再热闹家里也是静悄悄的。我失落地躺在床上，盯着书桌上的厚信封发呆，这厚度，怕不是一次性给了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吧。
唉。
原来那句话不是骗人的，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外婆和乔蓁都在徽县，让我思念无比。
想起了乔蓁，我就想起他给我的礼物，终于可以拆了。
打开包装纸，露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手机盒。
我万分惊讶，妈妈和我联系从来都是通过电话手表，乔蓁却给我买了手机，我梦寐以求的手机！
因为妈妈很少回家，她怕没时间管我，很不愿意给我买手机，就连玩电脑，妈妈都是买了宽带限时的，每个月只有100小时的上网时间，超过时间，网费就会算得特别贵。
这礼物特别贵重，难怪乔蓁当时不让我拆开，若是当时知道是手机，我肯定不能收。
我拿出手机，牌子是三星。我有点小忐忑地按下开机键，这忐忑多是出自于过分开心。
手机锁屏竟然是乔蓁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也是十分养眼，穿着蓝白校服，冲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笑眼弯弯。
还需要输入手机密码，我翻动手机盒，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密码是我们认识的那天，0721。
输入密码进去，屏幕也是一张乔蓁的照片，不过这张照片是酷酷地，他双手插袋，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你，摄人心魂。
我的手机已经上了电话卡，翻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只存了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备注是乔蓁。没想到乔蓁也有手机，可是暑假从未见他拿出来玩过。
我既紧张又期待地拨通了电话号码。
“喂。”乔蓁很快地接了电话。
“乔蓁，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啊，我也是为了可以方便联系你。你回到家了吧？吃过饭没？”
我眼眶有些发热，他的温声细语一滴一滴进入我的心里，蔓延扩散直至全身，好温暖。
“在外面吃过东西，现在已经到家了。”
“嗯，看到我照片了吧。”
“看到了。”
“你喜欢哪张？”
“都喜欢呀。”
“最喜欢哪张？”
“嗯......锁屏那张吧。”
“喔......”
“你花了钱给我买手机，你家人知道了怎么办？”
“私房钱，没事。”
“那你怎么也有手机，我暑假都不见你玩。”
“我也是给你买手机那天才买的，和你同款。”
“天呐，隐形富豪诶。”
“学习好的好处。”
“嘁。”
“我给你下载了微信，是一款比较新的聊天软件，我们以后可以微信聊天。呐，先说明啊，我不太希望你胡乱去添加别人。”
“胡乱？怎么才叫胡乱呢，同学朋友算不算？”
“如果添加的男生多于女生，那就叫胡乱。”
“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意。
“还有啊，千万别只顾着玩手机，特别上课不可以拿出来。你也长大了，上了高中男同学都坏的很，你不要被别人拐跑了。”
“哦？”我在心里得意地笑，饶有兴趣的反问他，“那你是不是也坏的很？”
“我......啧，重点不是这个，让你乖点。”
“知道了知道了。”
“嗯......相思，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初入情场，彼此之间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又纯情。如果感情一直这么停留虽然无味却也好过走到最后忘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