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人
章嘉森1906年与四弟留学日本,1913年又到德国攻读博士学位。
他始终坚持求学问是为了改良政治、救国救民的理念。留德三年,正逢一战,学业被迫中断。一战结束,巴黎和会上中国的惨败,让他意识到国际上只有强权,并无公理,弱国无外交!
这次再度来到欧洲,还是为了赴德国留学。他相信科学的力量,希望能够科技强国。
接上妹妹,处理好手头事务,就带着她去了德国。
为了让妹妹安心住下,自作主张,给她在裴斯塔洛奇学院报名了幼儿教育专业。
沈梦昔看到专业,哭笑不得。也是神奇的缘分,沈梦昔读过中师,回来教小学,孟繁西读了北师大,回来教大学。现在章嘉瑜又学幼儿教育,回国开幼儿园吗?
既然已经报名缴费,索性去读吧。沈梦昔一边学习德语,一边读书,有些课程是英语教学,倒也跟得上,章嘉森给她请了一个德国外教,学习倒也顺利。
兄妹两人住着一个公寓,他们没有请佣人,做饭洗衣打扫,大部分家务都由沈梦昔承担,章嘉森眼神复杂地看着妹妹,不忍地看着她那指甲平平的手指灵巧地捏着饺子,“瑜儿,你到许家这些年,竟什么都会做了!”
沈梦昔抬起头,“还是什么都会一些比较好。”
半年后,章嘉森陪同一位学者去中国讲学,将返回国内,临走前犹豫是否带走妹妹,沈梦昔非常坚决地留在德国,她知道许诗哲已经回了中国,正是风头人物,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国凑热闹,给报纸增加新闻噱头。
章嘉森将手头的钱都留给了沈梦昔,只拿着一张船票离开了德国。沈梦昔有些感动,血缘亲情是没有理由的、最持久悠长的感情。
沈梦昔继续租住在章嘉森的公寓,每天骑自行车上课,路上行人回头率很高,尤其她是黄种女人,沈梦昔并不理睬这些,如果现在给她一匹马,她会立刻抛开自行车,骑马飞奔而去。
幼儿教育的课程也很庞杂,涉及的领域也很广泛,同时侧面体现德国对儿童教育的重视。
教育学、心理学、声乐、舞蹈、美术、幼儿心理学、保健学、人体解剖学、外语、体育等等。沈梦昔忽然明白章嘉森给自己的妹妹选择这个专业的用意了,即便她不用去当幼教,学习声乐舞蹈也可以陶冶情操。今后教育自己的子女也是用得上的。
沈梦昔的德语家教是个叫海伦的女人,40岁,独身,身材高大,微微发福,平日表情严肃,显得比实际年龄还大上一些。她是章嘉森第一次来德留学时认识的朋友,会一些中文,平时上课对沈梦昔也很严格。
吃过一次沈梦昔做的饭菜后,她便更加严格地要求沈梦昔的德文学习了,常常免费加时授课,以至于总是错过饭时,而不得不留下和沈梦昔一起做饭一起用餐。
海伦的个子足有一米七十,人高马大,胃口也很大,沈梦昔眼睁睁看着她吃掉一整个酱猪肘子,那份肘子一上来,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自己的,直接就端过去吃掉了,然后还用汤汁浇了,干掉了一大碗米饭。看的沈梦昔目瞪口呆。
这天,海伦一下子带来了六种德国猪肉香肠,还暗示沈梦昔要回些食物当作回礼,才合乎礼仪。
无奈沈梦昔只好去买了半扇排骨和一只鸡,忙了半个下午。吃饱了的海伦,带走了剩下的糖醋排骨和口水鸡,又给沈梦昔留了一堆作业,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沈梦昔闻闻身上的油烟味,认命地去洗澡。
刚刚离婚的第二个月,许诗哲的父亲照常汇来了200美金作为生活费,约折合800德国马克,足够沈梦昔在德国读书、吃住甚至雇一个保姆。
但是沈梦昔第一时间就让章嘉森把汇款退了回去,婚都离了,还在钱上不清不楚,傻了才会这么做。
章家世代为官,到章父,则是医儒并行,章父行医多年,在宝山一带很有声望,家里有着积年的底子,也算富有。父亲和哥哥们很疼章嘉瑜,因为她是家中第七个孩子,却是第一个女孩。她和许诗哲结婚时,几乎带走当时章家的半副身家,一是许家巨富,总要有对等的嫁妆,二是章父真心疼爱这个大女儿。
现如今她的嫁妆还在许家,父亲哥哥都不好意思去讨要,四哥比二哥还欣赏许诗哲,只怕两人现如今仍然把臂畅饮也有可能。两家虽然不再联姻,但在经济上还有往来,许家也有事务要求助四哥,嫁妆的事情,只能等她回国,亲自处理。
章家十二个孩子,八男四女,章母十分重视男孩,对外只说有八个孩子,即便那八个男孩中有四个不是她亲生的,她也一样疼爱,一样重视,在她的观念里,妾生的儿子,都是替她生的,永远是她的儿子。而女儿养大了,一旦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不能再算自己的孩子了。
如今这八个儿子,有五个在读书花钱,还有两个等着娶妻,章母是不肯再拿出钱来汇给章嘉瑜的了。
海伦也知道她离婚的事情,得知她最近没有国内经济来源了,便不肯再留下吃饭,还答应帮她留心,找一份适合的工作。
沈梦昔依然留她吃饭,说一个人吃饭太寂寞,只要她平时多和自己说说话就行。海伦有些为难,但当面对美食时,只犹豫了三秒就留下了。
海伦在一次吃完水煮鱼之后,给沈梦昔讲了她的故事,她曾经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年轻的时候去英国做生意,结果他偷偷在英国娶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回来还偏偏瞒着她,一直拖到她发现为止,那时候她的年龄已经很难再嫁给别人了,后来战争爆发了,海伦一直没人娶,那男人后来死于大流感。海伦也从此对男人失望了,干脆一个人生活,直到现在。
她自以为自己的遭遇可以安慰到沈梦昔,劝她道:“男人天生都是寻欢作乐的物种,千万不能把他们放在心上。必要的时候,用他们生个孩子,然后就把他们踢开!哈哈!”
“海伦你想要个孩子吗?”
“现在生不出来了。”海伦嘀咕着,把餐桌拾掇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该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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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来到德国三年多了,沈梦昔很喜欢这里安静的生活,每年给儿子阿欢邮寄一些玩具衣服,偶尔给宝山写封信,她甚至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她平时做两份工作,一份是钢琴家教,一份是学院图书馆的管理员,足以维持生活。
这天,沈梦昔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布袋,里面是一把青菜,几个洋葱和土豆,还有一块猪肉和一条鱼,她轻轻哼唱着那首徐小凤的《风的季节》,“冷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轻快地蹬着车,河边的轻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十分惬意。
一辆汽车冲下马路,直直朝着她开了过来,沈梦昔跳下车跑开,险险躲了过去,那汽车碾过自行车又撞倒路边的栏杆,栽进了坝下的河里。
行人发出惊呼,只见汽车迅速沉入河底,司机打破车窗先出来了,向岸边游了两下,又返回去救人,一个妇女在水中露了一下头,又沉了下去,沈梦昔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向那女人游去,等她精疲力尽地把昏迷的女人拉上河岸,那个司机也把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拖上了岸。
两人都晕了过去,沈梦昔首先解开女人的衣领,清理干净她的口腔,拍打她的肩膀喊着:”女士!女士!“毫无反应,再探,全无脉搏、呼吸。沈梦昔立刻进行心肺复苏,那边那司机已经给男孩控水。
几轮按压和人工呼吸,女士醒了过来,吐了几口水,马上开始喊着:“弗兰克!弗兰克!”
沈梦昔又跑过去如法救治男孩,男孩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抢救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有醒转迹象,沈梦昔没有放弃,尽管她已经几近脱力。
“醒来!醒来!”
男孩的妈妈无助地瘫坐在一边哭着,沈梦昔大喊,“有没有会救助的?”
无人应答。沈梦昔只好继续按压,她的汗水和头发上的水混合着,滴到男孩的身上,沈梦昔俯下身子,再度向男孩口中吹气。男孩就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睛带着迷蒙。
沈梦昔大喜,立刻将他变成侧躺,伸手触他舌根,使他吐出腹中河水。
弗兰克吐出一些水,无力地躺在岸边,他的妈妈扑在他的身上,又回身扑打司机,原来,弗兰克发烧,急着送去医院,结果司机驾驶不当,反将汽车开入河中。
男孩浑身发抖,额头滚烫。沈梦昔叫那司机立刻去找辆马车或者别的汽车,从自己的布袋里找出一个保温杯,给弗兰克喝了温水,又在他头上贴了一个退烧贴,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去,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车已经报废,徒劳地伸手哎哎喊了两声,浑身湿漉漉地回了家中。
匆匆洗了个澡,她趴到了床上,实在是太累了,头发没有来得及擦干,就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半夜,头疼得厉害。她知道自己病了。
找了片药吃下,她又喝了大量开水,给自己做了碗热汤面条吃下,才又睡去。
第二天一早,居然恢复得差不多了,沈梦昔又一次感慨,年轻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吃了早餐,又是一条好汉,继续上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