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佐佐木道誉：一介武夫将“斗狗”改为“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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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道誉在隐居中迎来人生的终点，78岁时去世，葬于滋贺县甲良町的胜乐寺，戒名是胜乐寺殿德翁导誉。如果大家想看一眼这位“文雅”武夫的容貌，也可以前往京都国立博物馆欣赏。

在日本茶道史上，佐佐木道誉占有重要的一席位置。其贡献之一是把来自中国宋朝的“斗茶”发扬光大了。中国读者看到这里，一定会“甜蜜蜜”，笑得甜蜜蜜，因为“霓虹金”又一次拜倒在我大中华瑰丽文明之下。

不过且慢，佐佐木道誉一介粗犷豪放的武夫会喜欢“斗茶”，并不是真的对品茶评水这种细碎文雅的娱乐活动有兴趣，而是另有所图。镰仓时代末期的“执权”北条时政喜欢“斗狗”，佐佐木道誉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斗狗”娱乐中把一个政权活活地“斗”没了。他真的痛心疾首，他痛定思痛，希望痛改前非，决定引领着众人不再玩“斗狗”，而改玩“斗茶”。这样做，相对文明一些，绝对文雅一些，档次那就不是高一点的问题了。

话说回来，“斗茶”这玩意，的确产生于12世纪中国的宋朝，两百多年后传入日本。那时候，凡是从中国传来的，都是潮流风向标，你不紧跟时代的潮流，就没人带你玩；凡是从中国传来的，都代表着高大上的生活品质，你不玩就无法彰显自己的身份。于是，不甘人后的佐佐木道誉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有人喜欢低调的奢华。佐佐木道誉不是这样，到他这里，“斗茶”不再简朴，不再文雅，而是恣意的挥霍，极尽奢华。但是，茶道专家则说，佐佐木道誉的“斗茶”，将中国宋代的“斗茶”改成了日本2.0版，更加游戏化、系统化、复杂化。如此历史爬梳，令人不知该作何评价。

这里还要讲讲日本茶道史上另外一个精彩片段——待敌如客。

说起来，那是1361年（康安元年）12月3日，日本南朝大将楠木正仪率领大军猛烈进攻京都，室町幕府第二代将军足利义诠不得不率领群臣仓皇出逃。

历史上，那些千钧一发的重大关头，往往会激发出经得住考验的重大历史智慧。身为侧侍，佐佐木道誉当然要跟着将军足利义诠撤离，人走楼空之后，自己这座精美纤巧的庭院必然落入敌手，究竟会被拿来“水煮”还是“烧烤”，真是无法预料。他在庭院久久地徘徊，内心的那种眷眷依恋，非他人能知。在把铺路石磨平之前，佐佐木道誉终于停下了转圈圈的脚步，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始不慌不忙地做起了精心布置。

佐佐木道誉明白将来能够入住自己豪华府邸的必定是南朝的高官，还有可能把这里设置成敌军司令部。于是，他命令手下把整个宅邸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给自己最为喜欢的茶会所的房间换上崭新的带有细致花纹的榻榻米，同时在书院正中悬挂了自己收藏的中国晋朝有“书圣”之称的王羲之以及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的珍贵书法作品。此外，还摆上满满三大缸酒。最后，他留下两名僧侣看守家门，出人意外地嘱咐他们：“敌人如果进来了，你们要像平常热心招待客人一样款待他们。”榻榻米散发着稻草的芳香，中国字画条幅透着端雅的墨香，坛中精酿弥散着诱人的酒香，这些都准备停当后，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随军撤离京都。

8日夜里，最先闯入佐佐木道誉宅邸的人正是楠木正仪。眼前茶会所的房间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洁净中有一种安详静谧，中国书画中透着丰厚的文化底蕴，而那弥漫的酒香犹如邀请帖一般，在内心激起一阵感动的波涛。当时，佐佐木道誉的仇敌细川清氏要求立即一把火烧毁这座令人憎恨的宅邸，遭到楠木正仪的坚决制止，他命令属下不能破坏这个茶会所的一草一木。

而南军好景不长，由于扛不住北军的坚决反击，在26日深夜便撤出了京都。临行前，楠木正仪又一次来到佐佐木道誉宅邸的茶会所，准备了比此前更为丰盛的酒肴，还留下一副珍藏的铠甲和一把银制的太刀，并指派两名随从负责回礼，以此来感谢佐佐木道誉的盛情款待。

几天过后，佐佐木道誉跟随足利义诠返回生灵涂炭的京都。当他看到自家宅邸依旧在，茶会所丝毫无损时，内心也是感慨无限。

这个故事，出自军记物语《太平记》，时至今日仍在日本社会广为流传。至于如何评价这种在铁火交锋的战场上“待敌如客”的做法，见解肯定是不一致的。其实，说佐佐木道誉老奸巨猾试图以此保住自家豪宅也罢，说他热爱茶道自扮风流以另类手法打动敌方也罢，反正他是这样做了，预期的效果也真的达到了。而楠木正仪呢，也绝非一个等闲之辈，他透过这番精心布置看穿了佐佐木道誉内心的想法，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展现了视敌如友的大将风度，没有辱没其父楠木正成的英名。

他们这种“默契”的做法，是因为共同喜欢茶道？还是以茶为媒传递着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