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朗月白
自从天狼星俱乐部的集训开始以来,夏扬偶尔会住在外婆家中,毕竟他总是留恋于乡下的鸡鸣和明朗的星空。这天傍晚,他把王璐送到地铁站后慢悠悠地走到外婆家的院子门口,却发现应晴正在院子里逗那只“中华田园猫”。
“诶,你回来了,阿婆,夏扬回来了!”
夏扬的外婆从屋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叫夏扬去村东头那买点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下客人,顺便把在那斗地主的外公叫回来。应晴听罢,也跟上夏扬的步伐,一起跑了出去。
“怎么,今天咋有空来我家吃饭了?遇上什么事了?”
“唉,别提了,最近的情况那叫一个心烦意乱,待会吃饭再和你说。”
村东头有一家快餐店,止不住的烟火和络绎不绝的顾客是对它最好的肯定,夏扬买了点最爱吃的炸鸡,又买了点外公外婆喜欢吃的梭子蟹和花蛤,就在他拿完摊主手中的袋子正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诶,袁千峦以前是不是住这附近的?”
应晴浅浅回忆了一下童年时光,抿了一下嘴用肯定的语气说:
“是的,我记得小时候他家那面墙上的爬山虎还没那么多。”
说罢,她用手指了指一处很有意境的“空中花园”,涂了唇釉的嘴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亮。
“走吧,去叫他一声,现在他应该正在家里欢度暑假呢!”
袁千峦也是夏扬儿时的玩伴,虽然说话结结巴巴的,但是长了个好脑子,平时鬼点子颇多。三人在一起玩的时候,经常是袁千峦出主意,应晴带头,在村子里上窜下跳,一会去招惹一下这家人的狗,一会去逗一下那家人的鹅,就连村子后山的防空洞都被这三人翻了个遍。
夏扬敲了敲袁千峦家的大门,报明了自己的身份,不多时,一个烫发、身穿白衣背心的精神小伙就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
“袁千峦?!几年不见,变化这么大了?!”
这小伙看着两人也是一脸懵,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说:
“不不不,我是千峦的哥哥,他在楼上有点事,马上就下来,你们稍等一下。”
听到这,夏扬才松一口气,上一秒,他甚至怀疑自己敲错了门。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袁千峦本尊从扶梯上走了下来,他那肆意生长的头发、宽大的人字拖,让夏扬确信:是那个男孩没错了。
“出来见朋友,就不能穿得正式点儿吗?”
应晴看着袁千峦的白背心,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见好……好好朋友,干嘛嘛……嘛还要穿得正式式……式,你说是……是是吧,夏扬?”
袁千峦的话差点让夏扬和应晴都笑喷了,夏扬强忍着笑意,没搭话,只是耸耸肩,又提了提香味四溢的袋子,示意两人一起去家里吃个饭。
“走吧,咱们仨都多久没聚了,难得夏扬买这么些好吃的,一起去他家院子里坐坐吧,千峦。”
在应晴的盛情邀请下,三人拉上夏扬的外公,一起坐到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橘子树下。弄堂里凉风习习,不太明亮的灯光下,那只顽皮的“中华田园猫”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桌上美味的饭菜。
等月亮爬上对面房屋的屋檐,夏扬的外公和外婆已经到里屋看电视去了,小猫也早已大胆地探上半个身子,撩拨着桌子上的鱼骨头。树下三人你一句我一句,颇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之感。
“唉,你们俩是真舒服呀,一个在上大学,一个马上要上大学,不像我,已经快倒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了。我时常在想,当只猫该多好,至少也比我现在的生活自在。”
应晴看着一旁的小猫黯然地说,前几天应朗的话此刻仍回响在她的耳畔。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向生活反击啊应晴。”
夏扬一脸天真,他未经世事的神态让应晴羡慕不已。
“唉,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们家那位,你们也知道的……”
应晴这才把她和应朗之间的事告诉两人,袁千峦听后愤愤地骂了好几口唾沫星子,把一旁谨慎的小猫吓得丢下鱼骨头逃回了窝里,夏扬看着逃跑的小猫沉默了好久,等应晴安抚好小猫再把它抱到怀里之后,他才开口说:
“唉,应朗这人也真是的,真没想到我们俱乐部的事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这样,我明天去找应朗好好聊聊,我就不信了还理不通他的死脑筋。”
应晴摆了摆手,示意这不怪夏扬他们,同时她望向夏扬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一种厚重的期望。应晴希望自己不再孤军奋战,盼望着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助她摆脱这命运之中的束缚。
过了许久,月亮高悬,院里的小猫爬回了窝里,夏扬也把应晴和袁千峦送了回去,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蟋蟀也要合眼休息。
“阿扬,你进来一下,外婆有件事要和你说。”
夏扬的外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屋子门口,她从里屋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递到夏扬手里。
“刚刚晴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本东西你拿回去看看,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启发。”
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夏扬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一个个刚劲有力的文字诉说着那一段泛黄的故事。
那是在1949年末,沿海的形势正激烈,但青天白日的一方俨然已是强弩之末。火力逐渐集中到了一个叫做它山堡的地方。它山堡建在四面环水的泥螺岛之上,虽然在夏扬的时代海水退去,泥螺岛变成了泥螺山,但在当时,这可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它那坚固的堡垒和浅水的滩涂无一不在诉说着它那如盾般强大的防御力。
岛上的守军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叫应志锋和应志远,弟弟应志远正是应晴和应朗的曾爷爷,而哥哥应志锋。随着岛上的食物和水资源日益减少,形势已清晰可见,但两兄弟之间却出现了巨大的分歧:应志远被先进的理想信念所感化,多次劝导应志锋,而应志锋则不想背弃当年的誓言。
它山堡的水井与岸边村子里的几口水井互相连接,此时又正值盛夏,井里的水位也没有那么高,应志远便决定在晚上偷偷从水井里逃离它山堡,临走前,他还顺走了应志锋指挥室里的堡垒结构图。
潮声掩盖了应志远的脚步声,他绕过守卫们值班的高塔,翻过两道栅栏,终于看到了立在老杨柳旁的水井。
正当他要翻进水井之时,应志锋举着手枪站到了弟弟身后,纵使有浪花拍打礁石的澎湃之响,那清脆的子弹上膛的声音仍显得那么刺耳。
两兄弟对视良久,任何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空气静得可怕,应志远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最终,应志锋那坚毅地举着枪的手垂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沉重地低了下头又抬起脸看着应志远说:
“你去吧,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也不会跟任何人说。但是你要记住,我们都有要追求的东西,我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自由意志,也希望你将来尊重他人的意志。”
应志锋走上前,整了整弟弟应志远的衣服,又帮他擦去额头的汗珠。
“我这个哥哥,或许当的不算好,二十多年前,你与我一同开始戎马生涯,至此,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头,对你的事情,也很少过问,现在想来,我们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话了。也罢,此地甚好,如若今后我们应家在此地生根发芽,切莫对儿孙过多管教,想想今日我们的话,就当是我这个行事只问利害不问是非的哥哥留下的一点箴言吧。”
一天后,代表先进的青年力量配合应志远提供的构造图,攻入了守备森严的它山堡,将五星红旗插在了堡垒的高塔上。应志锋写下一封信后在地图前举枪自尽,信中用简单的文字书写了其对于信念的最后一份忠心。
故事的最后,弟弟应志远顺承哥哥的心愿,在银沙湾安家、结婚生子,而当年的故事被他写在笔记本中,传了一代又一代,后来由应晴和应朗的妈妈委托给夏扬的外婆保管,在此刻的灯下,这些文字已穿越了几十年的光阴。
夏扬合上书,思索良久,此刻他已明白外婆的用意。
应晴和应朗早年间命运坎坷,主要由他们的爷爷奶奶将他们养大。在学校里,应朗总是处处保护着妹妹应晴,不允许她受到任何的伤害,而回到家,应朗也会认真检查应晴的作业,或许就是那份执着,造就了现在的应朗。
夏扬希望笔记本中的故事是一剂良药,能够解开应朗心中的那份执念。
“现在他们两兄妹都已长大成年,这个笔记本也是时候交到他们手中了。”
不论成功与否,夏扬都做好了以身入局,拨动命运齿轮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