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 一位普通农户的收支情况

选一典型农户，调查其全年收支状况。所谓“典型”是该农户能反映或能代表全村多数农户的一般经济状况。当然，户主有一定文化程度，且头脑清楚也是选择条件之一。与李家关系密切的近邻靳氏，恰符合我的调查要求。

靳某，现年30岁，高二辍学，在家务农，兼搞纱线加工与销售，妻31岁，文盲，务农。有一子、一女，儿子现年7岁，刚上小学，女儿4岁（属超生）。母亲1994年病故，75岁的老父与他一起过活，全家五口（有一长兄，已分家，四姐妹皆出嫁邻村）。承包土地4亩，实耕3.5亩，另0.5亩作宅基地。（该村规定，新屋所需的宅基地皆在自家承包地内划取。）该农户以土坯作庭院围墙，大门处建有简易门楼，作夏日吃饭、纳凉之用。院内有猪栏，鸡舍，猪尿流溢，与手压式提水井处的水汇成一处。有房屋两栋，正屋三间砖瓦房，为90年代结婚时新盖。另有两间配房，作厨房、贮藏间之用。正屋三间，无墙板间隔，室内除床、桌、板凳之外，别无像样的家具，现代家庭的唯一标志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整个访谈持续一天。

一、夏粮的农用成本、工时与收入。（1995年种3亩小麦，半亩蔬菜）

（一）每亩小麦农用物资成本。

1. 耕地10元（请人机耕）。2. 种子20斤（用普通小麦换良种，按2:1比例。普通小麦1996年市价0.86元），34.4元。3. 化肥、碳铵两袋，每袋32元，磷肥一袋，每袋24元，合计84元。4. 农药施3次，约7元。5. 浇水，一般浇两次，以每小时10元计，约34元。6. 脱粒7元。

1亩农用成本合计176.4元。3亩共计529.2元。

（二）每亩小麦用工。（以8小时为一工计）

1. 积肥2工。2. 施有机肥1.5工。3. 除草3次4工。4. 耕地辅助0.3工。5. 播种0.3工。6. 浇水0.7工。7. 施化肥0.7工。8. 施农药0.7工。9. 收割0.7工。10. 运麦0.7工。11. 打场入库1.5工。

总计约14工。3亩总工时14×3=42工。

（三）亩产500斤（这是3年来的平均亩产），每百斤86元。共计430元。

三亩小麦纯收入=430×3-529=761元

一亩小麦纯收入约254元。每工时约18元。

（四）0.5亩蔬菜。（主要自食，收割后用于腌制咸菜）

按蔬菜产量及市价估计，毛收入200元，农用成本20元，用20工。

0.5亩蔬菜纯收入180元。

（五）夏熟总纯收入=761＋180=941元。

二、秋熟的农用成本、工时与收入。（2亩玉米，1亩棉花，半亩红薯）

（一）每亩玉米的农用成本。

1. 耕地10元。2. 种子4.5斤，每斤4元，计18元。3. 化肥、碳铵100斤，32元。4. 浇一次水，10元。（玉米可不施农药，有机肥5车，计入工时。）

1亩玉米投入共70元，2亩共计140元。

（二）每亩玉米工时数。

1. 机耕辅助0.5工。2. 点种1工。3. 除草4工。4. 浇水1工。5. 施肥（包括施有机肥）1工。6. 收割2工。7. 脱粒入库3工。8. 积有机肥5工。

每亩玉米总用工17.5工，2亩总工时35工。

（三）产量，价格与收入。

玉米亩产600斤（3年平均计算），玉米1996年一般市价每百斤64元左右，每亩毛收入64×6=384元。纯收入384-70=314元。

2亩玉米纯收入314×2=628元，平均每工时约11元。

（一）每亩棉花农用成本。

1. 耕地10元。2. 种子2.5斤，近10元。3. 化肥碳铵一袋32元。4. 农药100余元（户主说，如今棉花虫害，越来越难治了）。5. 浇水10元。共计162元农用投入。

（二）投工量。

1. 施肥1工。2. 打药除虫6工（每月5次，前后三四个月）。3. 补苗整枝10工。4. 除草浇水5工。5. 摘棉花8工。6. 检、晒棉花3工。7. 人工除虫15工（农药不管用，得人工除虫）。8. 卖棉1工。

共计49工。

（三）亩产与收入。

亩产80斤皮棉（去年虫害，只收50斤，但当地一般年累的产量80斤左右，按80斤计），每斤8.4元。毛收入8.4×80=672元。另有棉子24斤，每斤0.7元，计16.8元。

一亩棉花毛收入=672＋16.8=688.8元。

一亩棉花纯收入=688.8-162=526.8元。

每工时10.75元。

（一）每亩红薯的农用成本。

1. 耕地10元。2. 种子40元。3. 化肥一袋半碳铵48元，一袋磷肥24元，合计72元。（土家肥5车，计入工时，红薯不打农药，不浇水）

1亩红薯农用投入共122元，0.5亩农用成本=122×0.5=61元。

（二）一亩红薯用工时数。

1. 耕与种2工。2. 施肥1工。3. 积农家肥与施肥7工。4. 翻藤除草3工。5. 收割入库4工。共计17工。

（三）产量、价格与收入。

每亩红薯3000斤，每百斤20元，计600元。

每亩红薯纯收入600-122=478元。0.5亩红薯纯收入239元。

每工时28元。

三、1996年该农户种植业纯收入：761（3亩小麦）＋180（0.5亩蔬菜）＋628（2亩玉米）＋688.8（1亩棉花）＋239（0.5亩红薯）=2496.8元

四、家庭畜养业。

（一）养猪。集体化时期，本村极少有农户养猪，坐在一旁看我们计算的老父亲说：“那时，人都吃不饱，哪有东西喂猪。”但各农户都养鸡，以备来客。分田到户后，粮食增产，养猪者渐多，如今多数农户每年出栏一至两头猪，养鸡十来只。农民都说养猪不赚钱，但依然养猪。一是为了肥料，二是积小钱为大钱。该户今年养猪两头。种蔬菜与红薯，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为了青饲料。

1. 一头猪的成本投入，共计449元。

①小猪（通常20余斤，论斤定价，每斤3.5元左右）70元。

②精饲料（麦麸、玉米），每日平均2.5斤，每斤0.64元，计1.6元。出栏期通常7～8个月。以240天计，共需384元。

③青饲料，只计工时，不计钱。

2. 猪价与收入。

每头猪以200斤计，每斤2.7元（肥猪价比瘦肉型猪价便宜些），计540元。一头猪的纯收入540-449=91元。（户主说，再加上青饲料钱，差不多收支相抵。养猪的真正好处是每头猪能出十余车肥料。土地光靠化肥是不行的，多少得施一些农家肥。）但我们依然把它算作纯收入，两头猪的纯收入是91×2=182元。

（二）养鸡。

1.10只鸡的成本投入共187元。

①小鸡，每只0.7元，共7元。

②精饲料（麦麸、玉米）每日1斤计，每斤0.64元，一年以300天计，合计192元。

2. 10只鸡的毛收入与纯收入。

每只鸡平均一年下蛋4个月，平均每隔一天下一只蛋，共60只蛋，10只鸡全年共下600只蛋，每只蛋0.30元左右，共计180元。又假如10只母鸡年末全部出售，每只鸡平均3斤，每斤2.5元，计7.5元，10只鸡共得75元。

鸡与蛋合计，192＋75=267元。

3. 10只鸡的纯利267-187=80元。

五、该农户畜养业的全年纯收入182＋68=250元。

六、非农收入。

该户主从邻县一家毛巾厂购得棉纱，夫妇俩在家加工后运到曹县销售。每年农闲皆操此业，约六七个月。至今已三年。每年可获利2000～3000元之间。对农户自报的这项收入，我宁可取其上限：每年3000元。

七、该农户全年三项（种植、饲养、工商）总收入2496.8＋250＋3000=5746.8元。全家五口，人均年收入1149.36元。农业饲养业收入占全年总收入的42%，工商占58%。

全年家庭总支出，包括农民负担，食物，衣物，农具日用品，教育医疗与礼费。

一、农民负担。

1. 村提留，乡统筹款。

①夏粮人均102斤小麦，全家五口共缴纳510斤，折人民币438.6元。

②秋季征收货币，人均30元，全家五口，共计150元。

2. 水利建设义务工折款，每户出一劳力，一工折款10元，三工共计30元。

3. 超生罚款，超生一胎，罚680元，分7年还清。1995年始超生罚款增至4100元，每年罚款240元。

三项共计858.6元。

二、食物。

本村及附近一带村民平时的饮食结构：

早饭：玉米糊＋馍＋咸菜（自种自腌）

中饭：面条＋馍＋咸菜

晚饭：面汤＋馍＋咸菜

每年平时（非节日）很少吃肉与炒菜，靳氏根据他家的情况，估计全家每年平时吃肉五六斤。平均四天炒一蔬菜，这在村里，已算是中上生活水平了。

1. 粮食。

①每月小麦200斤（合面粉160斤，麦麸用于喂猪），全年2400斤，折合2064元。

②每月玉米45斤，全年540斤，折合345.6元。

2. 蔬菜。

①0.5亩蔬菜自种自食，折合180元。

②平时购买部分约150元。

③油盐酱等调料。

A. 食油全年15斤左右，每斤4元，计60元。

B. 盐酱等其他调料计40元。

3. 全年三大节日，必须吃肉、炒菜、置酒。

①春节150元。

②中秋节（糕点通常自制）40元。

③麦收节30元。

4. 燃料。

全年燃料主要是棉秆、玉米秆或麦秆（未列收入，不计支出）。

5. 烟、酒。

全家平时不喝酒，户主父亲有抽烟习惯，每日一盒，每盒1.5元，全年合计500元。

6. 两小孩子零食，每月近10元计，全年约100元。

三、衣被鞋帽，全年全家约400元。

四、其他日用品及小农具约200元。

五、教育医疗费。

长子上小学一年级，全年200元。医药费100元。合计300元。

六、礼费100元。

七、家庭全年支出总计：5500.2元。

其中农负858.6元，占全年总支出15.6%，食物3641.6元，占66.2%，其他1000元，占18.2%。

八、全年收支平衡状况。

总收入－总支出=5746.8-5500.2=246.6元

调查结束时，这位具有农村高中学历的村民感叹地说：“我成家已近十年，今天才知道我家全年的收支状况。人家都说，农民会精打细算，其实都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只要填饱肚皮就行了。”我问：“你种3亩小麦，年产才1500斤，交掉500斤，家里只剩千把斤小麦，而你家全年要吃掉2400斤小麦，这怎么个说法？”他说：“这几年都得购买一部分。是否买那么多，实在记不清楚。红薯收获时，就多吃一点红薯，有时在馍里掺一点玉米粉。我家有孩子、老人，我又有点其他收入，平时还是以小麦为主。我村人多地少，光吃自种的小麦是不够的，通常将小麦与玉米、红薯等杂粮混合着吃。条件好的以小麦为主，条件差一点的，玉米、红薯的比重占大一些。这几年反正肚皮是能填饱的。”

因座谈气氛十分坦诚融洽，转而谈及农民负担、计划生育与超生罚款。这位憨厚壮实的村民说：“种地纳粮，农民自古就有这个习惯。前些年农负不重，这几年逐渐加重了点，多数村民们能承受，但有些缺劳力、有病的纯农户，确实感到太重了一点。计划生育，谁都说要搞，我村人多地少，现在还可以勉强凑合，再生下去，饭都吃不上了。这个道理谁都懂。问题是农民生了一个男孩，想再要生个女孩。生一个女孩，必定再要生一个男孩。没有男孩，便是绝户。这是农民最担忧、最害怕的事。既然超生，便得罚款，自作自受，都认了。问题是超生罚款越来越重。如今超生一胎，罚到4100元，分7年还清，每年得交近600元，实在难以承受。村里的贫困户，除有病缺劳力的外，差不多是被超生罚款罚穷的。”又问及村里的超生情况，他说：“很普遍，有超一胎的，也有两胎，甚至更多的。为了逃避超生罚款，往往隐瞒人口，附近各村，这类‘黑孩子’不少。”我问本村大概有多少，他说：“如今农户，各管各的，说不准确，大概一二十个是有的吧。”我问：“乡里对这一情况清楚吗？”他说：“谁知道他们清楚不清楚呢？”我问：“村支书、村长该清楚的吧？”他说：“村支书当然是清楚的。但睁一眼、闭一眼，不是亲，便是邻，得罪谁去。况且他自己的儿子还超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