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自从上了我的车后,男人就没再开口说过话。
那个女人也是如此,端庄地坐在男人的旁边,虽说是睁着眼睛,但很明显的并不是在看着什么,仅仅只是在“睁着眼”而已。
“哈……”
男人用手托着下巴,凝视着窗外景色的同时,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了他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是在犯困吗?我暗自揣测着。
“朋友,你是坐了多长时间的火车啊?”
“…………”
他半开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窗户,厚重的眼袋似乎随时都会脱离他的脸部。我分出心神去注意他的反应,让人感到不爽的是,在听到我的问话之后,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连嘴唇都没有动过半分。真是的,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不仅是一些到处都能见到的楼房吗?
“嗯,很小。”
男人忽然用手指抹起窗户。最近没有下雨,天气也很干燥,不存在雾气这一可能,车身前不久才洗过,窗户是干净的。即使不这样做,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视线。那么,他在最什么呢?只是在无意义地擦拭窗户?
比起这个……他在说什么?很小?我不是在问他坐了多久的火车吗?这个年轻人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啊。
我打着方向盘,让车身平稳地在公路上行驶之后,便试着去理解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小……?唔……地理原因?还是说单纯是城市建设不行,经济不够好,所以没办法像那些大城市一样建那么多高楼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谁知道呢,我又不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更何况,我又不打算在这里定居。”
——他是在与朋友通话吗?
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冒出苗头,就被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打消了。他没有戴着类似蓝牙耳机的东西,身上也没缠着耳机线。这样看来,他不大可能是在通话。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到底是在和谁搭话?那个女人?不,她没有说话。难道是在和幽……不,这不可能。
我控制着自己,尽可能不去往离奇的事态方向上去思考。虽然有听干这行业的老前辈们说过,载客时常会遇到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只不过现在是白天,没有理由会在这个时间点……
滋滋滋滋——汽车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晃动,好像是从什么东西身上碾过去了,我慌张地用车外的后视镜观察后方。所幸,碾过的只是个凸起的土包,并非是什么小动物。
“对,这里有很多山。虽然不是全国最多山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举国闻名的……喀……喀斯特?”
喀斯特?那是什么东西?是外国人的名字吗?
我庆幸乘客没有因为刚刚的晃动而出声抱怨的同时,也在疑惑他说话的内容——至于他到底在和谁说话,这个问题我已经选择性忽略了。
“最有名的确实跟岩洞有关吧……有时间的话,会去看看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喂,司机,这家店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以正当的身份偷听他疑似自言自语的发言时,他却语气一变,以急切地口吻向我询问。
“哪家店?”
我下意识降下了汽车行驶的速度。
“那家可以吃涮羊肉的店,怎么没了?”
“你是说那家老店吗?”
如果哪家店消失了会让人惊讶的话,这附近的店里,给我有印象的也就只有那家开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字号火锅店了。年轻时,只要手头上宽裕,我就会带着心仪的女孩子来这里吃火锅,在这里留下过不少美好的回忆。
“是,就是那家老店。”
“那家店的话,一个星期前没了,好像是因为店主突然去世了。他的儿女对经营这家店又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就转手给别人了……好像是打算改成一家服装店的样子。”
“突然去世吗……那位老爷子确实也到了该去世的年龄了……”
“嗯?小伙子,你认识那个老板?”
“勉勉强强算认识吧。小学的时候经常去他们家那里吃涮羊肉,升上初中后就比较少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踌躇着,在想着要不要继续把这个话题发展下去。
“说起来,关于那个老板的事,我还有听过一个传闻。”
“传闻?”
“是的,挺有意思的传闻。”
那个近乎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被引出了好奇心,这让我感到自豪。
“那个老板在去世前发了一笔横财,当时他似乎打算装潢,还想着开分店……结果嘛,谁都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一点时间就去世了。因此,周围人有了不少关于这件事的谣言。”
会知道这些事,还是从之前坐车的客人的嘴里听到的,因为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可以做为谈资,于是就记下来了。
当然,正如话里说的那样,我是把它们当做谣言看待的。
“说是什么……中了【诅咒】。对!就是因为中了那个【诅咒】,所以才会突然猝死的!”
“…………”
和我料想的一样,年轻人沉默了。
接下来,肯定会更加好奇这段话吧,然后使劲地追问我吧,呼呼,我特意记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无聊。”
然而,他只是用和自言自语没什么区别的音量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短短的两个字,让我期待落空。年轻人再次转过了头,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像我表述,我说的话题还不如那些平淡无奇的房子来的有意思。
接下来,车内又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年轻的男人没有,漂亮的女人没有,就连我,也没再说话。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下我们三人的呼吸声……不,或许只有两个——那个女人的呼吸声,无论如何我都听不见。那个女人的胸口,也没有半点起伏,她宛如一个活着的死人。
对了,还有这个男人,这个上车后就一直在自言自语的男人……他也不正常,哪有人会像这样自言自语,他的精神一定出了问题。
晦气,今天可真是不走运,客人不仅少,而且还混入了一个奇葩,我到底是有多倒霉。
就这样,时间在我抱怨的时候一点点溜去。兴许是谁都没有说话的缘故,总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年轻人的目的地。
“停在这里可以吗?”
“嗯,就停在这吧。”
青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长途旅行后特有的疲倦。原来他累了啊……那么他到底是坐了多久的火车?
折得皱皱的红色钞票经由年轻人的手,颤颤巍巍地递了过来。难道没有零散的钱吗?最近的年轻人都喜欢拿这么大的钱吗?不知道替人着想一下吗?我耐着性子没有一一把对他的不满说出来。同时,我也确信自己的眼神此时一定充满了恶意,但是这并非我的错。
咔哒,门被打开了,年轻人首先跨出右脚,落在了外面的地上。女人则不守规矩地,从另外一个邻着马路的车门下去了。
喂,这样做很危险的!
“对了,司机。”
年轻人半个身子已经伸到外面,他瞥了我一眼。
“不要在乘客面前说些没有根据的话,会让人困扰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很快就变得呆滞……不,用呆滞或许不够准确,应该说——他的眼中,空·无·一·物。
他拿上零钱,从我的视线里离开。
“…………”
真是个神经病。今天到底有多不走运啊,竟然遇上这样的疯子。
我从衣服里取出香烟与打火机,并点燃了它。
口感不错的香烟咬在嘴中,不冲不呛的烟涌进了身子,烟草的香气在口鼻中缭绕,大脑感觉被轻微地麻醉了,之前积攒下的压力一扫而空。这恐怕就是我想要抽烟,沉迷吸烟的理由,它能够将压在心头上的郁闷一点不剩地赶走,身体会变得轻飘飘的,像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咚咚咚。
谁啊,敲什么窗户,我在抽烟呢。
啪啪啪。
知道了知道了,我吸完最后一口就转头。
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温润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挤入了我的肺部。毫无疑问,我正在竭尽全力地,享受地,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啪嗒啪嗒,我转过脑袋,望向车外。
“————”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让我想到古钟的高大男人。他用手指轻叩车窗,突出的指骨一下又一下撞在窗户上。也许窗户会碎掉。想到这,我连忙把车窗摇下。
“要,要去哪?”
庞大的体型给我造成心理上的不适,连带着说话都变得不流利。
我眯起眼睛打量这个男人。
他让我想起了国内的篮球运动员,不是那种壮硕的类型,是又瘦又高的,像竹竿的那种。他的身高可能有两米,甚至更高。最重要的一点——男人的手臂,非常得长,长的令我目瞪口呆,也许伸长之后,比他的身高还要长得多。
“…………”
鼻子里的呼吸声如牛的叫声一样沉重,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打开车门,坐在了我的身后。
男人和我之间,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座椅。坐上来之后,他也没有开口,男人的行为停留在“坐着”上面。
“那个……”
心中的恐慌,固结为言语。
害怕的情绪经由血管内奔腾不息的血液传播至全身,我感觉自己的牙齿在上下颤抖,背后凉飕飕的,像是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他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我该怎么做?之后我会怎么样?
“问·题。”
又高又瘦,像是根竹竿的男人开口了。
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声音犹如是正在压抑自己兽性的野兽发出的,低沉而又沙哑。
“你·想·要·什·么?”
“呼……”
这段旅程,终于画上了句点。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意思并不是指一切都结束了。
硬要说的话,只是画上了未完待续的句号。
“总算是回来了。”
阔别多年,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就算我对这个城市没有什么情感,但出于人类的本性,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轻松。
和北边的那个城市不同,这座城市的风是温柔的,温柔得像是女人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空气是清新的,只是吸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肺得到了净化。
可惜的是,这种南方特有的风韵,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人才能感受得确切。王倩没有味觉,连带着嗅觉也十分的迟钝,至于灵使,她这种没有实体的存在,让我也摸不清她的感官系统是否和人类一致。也许只要耐心地去问就会得到答案,不过那样做就没意思了。
“大叔,你不买东西吗?”
“买东西?”
“对啊,难得回来一次家乡,不卖些东西带给家人吗?……更何况,庆生的话,不是更该送些礼物吗?”
小女孩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虽说如此,却没有实感,毕竟她是没有办法触碰现世的。唔,用【现世】这个词是不是很帅啊?
“啊!确实,按照惯例来说,是应该买些什么。在那边的时候就应该……算了,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现在买也来得及,反正有钱了。”
换做往常,我绝不会因为这种形式上的无聊事而浪费自己的钱。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是的,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和以前比起来,发生了改变。
换句话来说——
“——你可真了不得呢。有钱了呢……既然有钱了的话!为什么要坐火车啊!还是坐票!那可是三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啊!我都在想如果不是站票和坐票一个价格,你是不是都会去选站票了。”
灵使双手抱住前胸,把头扭向另外一边,噘着嘴的模样让我愈发肯定她的心理年龄绝对跟她的外表一致。
“我不是给王倩卧铺了吗?”
“我是说你啊!话说回来,就算你给她买了卧铺的票,到头来她不还是跟着你一起坐了吗!那样做只是让乘务员困扰啊!”
我挠了挠耳朵,总觉得灵使是在操不必要的心。不管是王倩的事,还是我的事,似乎和这个漂浮在空中的家伙没什么关系。
“反正跟你又没关系,你又不会累。”
“啊!当然啦!你们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要让自己受苦!就受苦去吧!我才懒得管你!”
啊哈哈,这真是过于标准的反应呢。最近的小孩子都这么别扭吗?都喜欢往自己的脸上贴上傲娇的标签吗?她是这样,叶馨园也是如此……不不不,说到底,“傲娇”这种词,只是用来美化不坦率的性格而已。
“不是傲娇!也不是不坦率!”
像是在看穿我在想些什么一样,小女孩摇摆着自己的单马尾,气冲冲地指着我反驳道。
“你们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唔,王倩,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完全无视我!?”
我可没有心情听小女孩无力的辩驳,已经是既定事实的东西无论被人重申多少遍也不会改变它的性质。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挑选没必要的礼物上,于是,我按照惯例,选中了摆在路边非正规商贩摊子上的红色大礼包。
摊子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超过六十岁的老女人,穿着复古的中山装,慈眉善目,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她用木架子撑起了一个能够当做桌子用的摊位后,在上面摆满了各种款式的旺旺大礼包。
在这里上中学的时候,逢年过节,我就会和家人买这样的礼包拿回去送给家里的长辈,当然,自从上了大学后,我就没做过这种事了。
“能吃吗?”
“嗯,就是吃的东西。”
“那就这个吧。”
既然王倩没意见的话,那就选这个了。反正,礼物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意就行了。心意到了,一切也就OK了。
“不要这么随意啊!更何况你征求她的意见有什么用啊!她又没见过你的母亲!你母亲需要什么,你自己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吵死了,这孩子可真啰嗦。又不是她母亲过生日,对一个礼物的要求干嘛这么挑剔?我撇了撇嘴,懒得对她的话做出反应,从口袋里拿出了破旧的黑色钱包。
“多少——”
咔哒
在试着从钱包里拿出零碎的钞票时,一张金色的农行卡掉在了地上。
自己似乎没有去银行办过这张卡……不不不,说到底,自己真的有第二张银行卡吗?唔……是谁给我的这张卡呢……啊,我明白了,只可能是那个家伙了。
“——钱?”
“哎呀,年轻人,你刚才是在烦恼什么吗?”
老女人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不,什么都没有在烦恼。”
我把这张由第二个委托人给我的报酬,尚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收进钱包。
“这一包多少钱?”
“三十五。”
“太贵了。”
“小本生意,是不打折的。”
“怎么看也太贵了,便宜点吧,十五块吧。”
“年轻人,我这里是不打折的。附近的价格都是这样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到旁边去问问。”
嘁!我才不信,如果到其他地方问,肯定会有更便宜的价格。货比三家是购物者的基本,这我是知道的,但是如果为了这种事而耽误了时间——
“够啦够啦!这种时候就不要讨价还价啦!很麻烦诶!有必要省那么一点钱吗!”
此时突然插入进对话间的小女孩所说出来的话,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果然,我没有像老妈那样的才能啊。
“——二十五块,如何?”
“三十块。”
“好,就三十了。”
我皱着眉毛,咬着牙,心甘情愿地被宰了。
老人的声音中没有紧迫之意,但我却能够从她不曾变动过的笑脸上感受到寒意。这个老家伙,绝对是从一开始就看准我的心思了。虽然言语上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从抓住了我的【需求】这一点来看,这家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油条。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递给这个老家伙后,便随手拿起一个大礼包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毫无征兆地有开口了。
“小姑娘——”
她并不是在跟我说话,既然如此,我就没有理由浪费时间去倾听。
于是我继续前行。
“——只会吃的话,是不够的。”
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像是烟儿般,在温柔而又轻盈的风的拂吹下,渐渐消散在我的身后。
“叮咚——叮咚——叮咚。”
像是在哼着什么流行曲一样,男人蠕动着喉结,从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挺着笔直的身子——是那种从跟腱到大腿骨,从尾椎骨延伸到脊柱,从脊柱到脑袋,完完全全直着的那种笔直。
周围是小型的停车区,停着或廉价,或名贵的汽车。一条宽敞得足以同时容纳十几辆车同时行驶的大路直通到男人的脚下。
在男人的身前,则是被染得漆黑一片,有着各种各样雕饰的大门。
他就站在这样的门前面,干瞪着眼睛,哼出类似门铃的声音。
“那个,李少辉先生,为什么你不进去呢?”
“那还用说吗?一眼就能看明白吧?当然是因为我没有用来刷门的卡啊。”
“这里不是你家吗!?”
“纠正!这是一个小区,名字叫做水晶城,我的家在这个小区里面。如果你说这么大一个小区是我的家,会让人误会的。”
在外人看来,李少辉或许是在和身边的女人说话。
但是靠近了就会发现,说话的人只有男人自己。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看不见那个只有李少辉才能目视得到,并且能与之交流的存在。
“这种细节就不要去抠啦!重点是这里应该是你能够进去的地方吧?为什么会没有磁卡啊!?”
这个存在的名字是灵使,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留着单马尾的发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漂浮于男人的上空。若是有其他人能够看见,必定会误以为她是幽灵吧。
“抱歉,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了。刚才来这里的时候,我差点就迷路了呢。幸好这附近的车都没什么变化,勉强算是摸到这个门前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进去,我就一筹莫展了。”
为什么你会凭借熟悉的车回来这里啊?你的记忆是金鱼吗!?还是说这里的变化真的这么大吗?!
小女孩噘着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打电话给你的家人吗?”
“这招行不通,因为我没他们的联系方式。手机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也罢,我全都没有。”
“这里不是有呼叫机吗?只要——”
“我家住哪栋楼,住在第几层,我早就忘了。”
“…………你这个男人……简直是社会的残渣,人类里的败类,竟然和家里人完全断绝联系,到底是有多混账啊……”
男人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摸了摸铁门,很牢固,不像是随便推就能打开的样子。当然,如果让身边的桃发女人去推的话,一定能很轻松地打开。
“这些损人的话,更适合叶馨园来说——算了,人物属性重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这是现实嘛。”
头也没有可能伸进去,李少辉尝试一番后放弃了从缝隙里挤进去的想法。
也对,毕竟是专门用来隔绝外界的大门,要是这么随意就能闯进去,那这里的物业早就被投诉到倒闭了。
“莫名其妙……话说,这里真的是你家吗?”
“说过了,不是我家,是我家在的——”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那这个就是你家在的小区吗?真的吗?这小区里的房子,和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小房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吧?”
灵使是在讶异些什么呢?李少辉并不能理解她惊讶的地方。房子?在他看来,这些楼宇都是普普通通的高楼而已,没有奇特的地方,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的居民楼罢了。
每栋楼都有着二十多层,外面的墙壁涂着新漆,往外凸出的阳台上大多数都种植着花草,只是这样的居民楼而已。
“噢,我明白了。对,这里是高了点。”
两秒钟的思考时间,李少辉就明白了灵使感到奇怪的地方是什么。
相比较之前坐车路上看到的那些矮房子,这里的楼是稍微高了一些,不过和先前待的城市比起来,也不过是平均水准而已。
“不过,也就这样吧。我家住在这里面很奇怪吗?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家还算是比较有钱的。在这里贷款买个房,也不算多困难吧。”
“那么我更加搞不懂了啊!明明家里情况还算不错,你也没有成家立业,也不是在那里有了固定的工作——明明如此,为什么你要特地跑到那么远的城市租房子住啊!”
“…………”
是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终于找到机会问出来了吧,小女孩质问李少辉时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男人灰灰的眼珠往斜下方移去,微微抿嘴,好似在斟酌该怎么回答灵使的疑问。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最终,他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当做问题的回答。
“给我好好回答——”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比她心中疑问,更加具有冲击力的现实出现了。
啪嗒,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但是没有来得及看向发出轻响的地方,那个清脆动听的少女声就先一步到了。
“——哥哥?”
对男人来说,这可真是个让人怀恋,而又让他讨厌不起来的声音。
十一月了,天气还是这么热,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现在才感慨这种事,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我从车站里逃……跑出来之后,就找了一家麦当劳的店当做暂时乘凉的地方。
虽然隐隐感受到柜台后的店员正在用不善的目光看着我,但只要他不做什么吓死人的举动,这种程度的小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晦气,真是晦气。”
想到前不久被那个恶心的人当做猴子一样戏弄的场景,我就心里面一阵不爽。那是要将胃袋里尚未消化完全的隔夜饭倾吐出来的不爽,是感觉在用刚刚消毒完的银针挑破水泡的不爽,总而言之,真是超不爽的。
“我只是想要钱而已啊……”
我有不得不去想方设法弄到钱的理由,所以才会去做那种出卖尊严,欺骗他人的脏事。
但是那个男人算什么?不会只是觉得这样做好玩,才特意挑那种时候过来找茬的吧?
“那样的家伙,真是恶心透了!”
我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才去欺骗外地来的旅客,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去做的,和那个面瘫脸的男人不一样。
这样的自己竟然被那样的男人嘲笑了,戏弄了。这份不爽与不甘,几乎快把我的胸口烧得通红。
“对了,那个女人……肯定是和那个男人串通好的,绝对没有错。该死,竟然一起来欺负我,过分也该有个限度吧。”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我肯定会用力地拍桌,借此来发泄心中的郁火。
十指不由得拢在一起,许久没有修剪的指甲略微刺痛了掌心,拇指不停地压迫着食指的关节,心中愈是生气,施加在拇指上的力道也就愈发强大,到最后,我从食指那听到了啪啪啪的响声。
如果再让我见到那个男人,我一定要——
咚。
身旁的位置忽然坐上了一个人
谁啊,我强压住呵斥的怒意,撇过头去看他。
然后,视线不能动了。
眼球像是被固定在了那里,眼眶在收缩着,在压迫着不能移动的眼球。丝丝的疼痛像是蜘蛛在结网一样,一点点地在眼睛的部分扩张着,不甘心接受被挤压命运的眼球,正在向着收缩的眼眶抗拒着,疼痛因此而来。
是一个男人坐了下来。
“问·题。”
低沉,而且沙哑。
高瘦的,像是篮球运动员一样的男人沉着声开口了:
“你·所·求·的·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