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理喻的氛围

　  摆脱了无聊的不良三人组，我带着赵邵诗在保安室登记了自己和他的个人信息。

在资料上添了一笔迟到的记录后，进入了学校。

“唔——”

踏进校园时，吹拂在脸上的风带着一股沉重的气味。

踩在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是怎样的陈旧地砖上面，身体突然有一种被施加了沉重魔法的错觉。

“怎么了吗？”

赵邵诗关心地问了我一句。

我攥着他的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四处张望着，终于在学校的一角找到了让自己感到不适的来源。

黑白为主色调的，车顶有着一盏灯的警车正停在原本应该是教师停车的位置。

“先去上课吧。”

“嗯……”

似乎连喉结都没有的他，用分不清男女性别的稚声低低地应了我一声。

接着我便拉着他朝着教学楼跑去。

“对了……我记得你是住校的吧？被欺负了的话，跟室友说不就好了吗？”

以前在离家远的初中上学时，我就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学校。那段时间里我遇上的困难，有不少是依靠室友解决的。虽然之后因为要照顾老爸，不得不放弃内宿生的身份，但那段短暂的经历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想起赵邵诗是内宿生的我，不由得好奇他为什么不向室友求助。

“就算告诉他们，也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最后只是让他们增加困扰而已。”

赵邵诗的眼神一如刚才的躲躲闪闪。

望着他，心里没来由冒出一股无名火。

“那你为什么不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商量？”

“他们……”

“你不会是想说，班里也有人在欺负你吧？”

赵邵诗的脚步停在了台阶前，怯怯地看着站在他上面的我。

”不能说是在欺负我啦……只是在跟我开玩笑而已，我知道的，大家都没有恶意的。欺负我也只是因为觉得好玩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他垂下的眼睑，没什么光彩的眼瞳，都仿佛是在跟我诉求。

诉求着我不要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感性让我想要去责骂这个胆怯的家伙，但理性却告诉我，这种时候自己不该这么做。

“……我明白了，总之，先进教室吧。”

“嗯。”

我拽着他，一路走到了教室门口。

赵邵诗摇摆不定的步伐，总让我觉得，如果不是我拉着，他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到教室门口。

“报告——”

在整齐的读书声中，插入了名为【我的声音】的不和谐音符。

我停在教室门口，以一如既往的正常姿态扫视着坐在位置上的同学们。

窃喜，惊讶，不解，各种各样的眼神交织在了一起。

要是去在意他们会有不同想法的理由，也许这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我最终望向了我本该出声时就应该注意的对象——我的语文老师。

“——我和赵邵诗来晚了。”

带着黑框眼镜，给人印象古板严厉的男老师，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

埋在厚实衣服下的发福身子挺直了起来。

“这样啊……”

我已经做好了接受责备的心理准备。尽管我并不是毫无理由地吃到，但归根究底还是迟到了。

“……算了，没事，下次别迟到就好了。快回到你们的座位上去吧，还得继续上课。”

不知怎么的，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在老师渐渐从我身上移开的视线中，我看到了唤作释然的感情色彩。

……只是错觉而已吧。

“真是累死了……”

语文老师破天荒地上了一次连课间休息都被占掉的连堂课，真是难以置信，他以前可是从来不拖堂的。

两节语文课，中间还被占掉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一种折磨。

嗯，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馨园，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那件事……？”

趴在桌子上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的我，带着轻微的不适看向了坐在我旁边的同桌。

她长着一张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联想到新闻记者的朝气脸庞，这个年龄段才会有的几颗青春痘非但没有成为她的瑕疵，反而增添了活力。

“你听我说……虽然现在没有百分百的情报，但恐怕是真的。”

“你到是先说了再跟我强调可信不可信啊。”

顺带提一句，这个同桌还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可靠的线人之一，我手上不少校内的情报都是从她手上得到的。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里……好像——”

同桌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是打算吊我的胃口。

而我，只是转动了一下脖子，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更加舒服一点。

看到我这副模样，她也不满地吐了口气，把没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

“——我们学校，好像有人死了。”

“——————”

我第一个反应——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但看她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说出“你在开玩笑吧”这样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老师告诉我的。”

她挺起了小小的胸，一脸骄傲的模样让我下意识撇了撇嘴。

“老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这种事。”

“是真的啊，是一个跟我关系超级好的老师告诉我的……而且你没看到刚才老张那不对劲的眼神吗？”

兴许是因为我的不信任让她破受打击，坐在椅子上的同桌夸张地垂下了两只手，做出几欲落泪的表情盯着我。

唔……确实，老师刚才在我进来时候的表现不太对劲。

完全不像以往那个看到学生犯错就恨不得把学生家长都叫来，两个人一起骂的张老师。

“先不说真假，你能说一下详细的情况吗！？”

咦……为什么我会想要知道这种连真假都无法判断的事情的详细情况呢？

“呜——突然这么激动很吓人啊。”

“啊……抱歉。”

我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要扑到同桌身上了。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先把自己知道的——”

“喂，邵诗，帮我去楼下买瓶饮料好不好啊？”

“如果要下去的话，顺便帮我去买份早餐吧，食堂楼下那个超市里的肉卷就挺好吃的，帮我买两份吧。”

“钱什么的，你先帮忙垫着吧，拜托了啊。”

——破坏气氛的，刺耳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换做是平常的话，我只会把这段对话当做是男生们平常的，粗糙的招呼方式。

但话里面提到的那个名字，让我不得不在意起来他们。

于是，我顺着说话的声音，望向了那边。

几张对我来说算不上熟悉，但也称不上陌生的脸庞正在嬉皮地笑着。

被几名嬉笑着的男生围住的瘦弱少年，也露出一副勉强的笑容。

“那个……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了……”

“什么嘛，你平常不都是很有钱的样子嘛，别在这时候装穷了啊，帮个忙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离赵邵诗最近的男生，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胸口。

分不清是朋友间的嬉戏，还是怀有恶意地敲诈勒索。

“这算是在欺负人吧？”

“有吗？不是很平常的交流吗？”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被同桌以冷淡的态度回应。

没有错——这一幕只是男生们的日常而已，对于班上的任何一名同学来说，这都是正常的景象。

会对这一幕抱有疑问的我，才不正常。

“好啦，快去啦，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磨蹭干嘛。”

“小气的男生可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哈哈，不过你小子也不需要找女朋友吧，有没有兴趣做我女朋友啊？哈哈哈！”

不……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一段话在客观的第三者眼里，毫无疑问是在欺凌吧？

为什么班上的同学会把这一段对话当做是理所当然的日常呢？

男生间过于随意的交谈方式，麻痹了周围人的神经，让人分辨不清这些话里的真正内涵。

真是的，就因为这样我才讨厌男生啊。

不仅如此，班上的同学会对这种事当做是正常的事情，这一点也让我分外恼火。

“小琴，关于死人的事情待会跟我说清楚。”

倏地一下，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几个跨步间，来到了赵邵诗的旁边。

“你们几个家伙，给我适可而止啊，他明显不愿意吧？为什么还要强迫他啊？你们脑袋是不是有病啊？”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一点都不像一名女生。

谁让我从来就没有机会好好当一名女生呢？

“………………”

也许是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会有人站出来说出这种话吧。

男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谁都没有说话，因此这小小的几平米地得到了短暂的安静。

“哈哈哈哈！你在胡说什么啊？突然跑过来骂人……就算你是女生，我们也会生气的”

男生理直气壮地，毫不遮掩地狂笑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是在欺负他，这是男生间的正常交流啊。”

这句话，我怎么感觉来学校的时候才听过一遍？是我记错了吗？

“你们女生也太玻璃心了，男生可不会介意那么多，我们可没有在欺负他，只是在跟他开玩笑而已……我们——是朋友，对吧？”

“……嗯。”

所以说为什么你在这种时候总是这么怯懦啊？

被欺负了就不能说出来吗？

不……会不会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看吧？我都说我们是朋友了……不过，邵诗啊，本来就觉得你挺娘的，结果现在还让女生忍不住过来保护你，当个男人真是太可惜了，还是去当女生吧！哈哈哈！”

——这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难道我真的不懂得什么是高中生之间的交流吗？

“呼……”

这种过于幼稚，而又滑稽，不可理喻的欺凌，让我有一种被侮辱智商的不快。

就算是要欺负人，就不能用更加让人说不出话的方式去做吗？你们都已经十六岁了吧？为什么还用这么老土落后的方式欺负人？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你们——”

压抑的情绪几乎快要从胸口中鹏发而出，这时候——

我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

“拜托……不要管我了。”

赵邵诗怯怯低语的样子，让我心中的无名火愈发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