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能打中,”沃森在他躲藏的那块石头背后张望,“让我做掉一个试试看。”
“不行,”带队的比韦洛斯下士说,“他们的防护盾还开着,别浪费弹药。”
“妈的,”沃森说,“我们来了几个钟头了。我们坐在这儿,他们坐在那儿。等他们放下防护罩,我们该怎么办?走过去朝他们开火?这他妈又不是十四世纪。杀人用不着事先预约。”
比韦洛斯面露怒色:“沃森,让你当兵不是请你思考的。闭上他妈的鸟嘴,给我做好准备。再说也等不了多久了,他们的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然后就办正经事。”
“真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啥?”沃森说。
“唱歌。”比韦洛斯说。
沃森嗤笑道:“唱什么?音乐剧?”
“不,”比韦洛斯说,“我们的死亡。”
话音刚落,就像约定好的一样,包裹康苏人基地的半球形防护盾开始闪烁。我调整视力,聚集在几百米开外的防护盾上,一个康苏人正巧走了出来,防护盾黏在他巨大的硬甲上,直到他走出一段距离,宛若细丝的静电场才落回防护盾上。
他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在开战前走出防护盾的康苏人。差不多十二个小时前出现了第一个康苏人,那是个低级普通小兵,吼叫着向我们挑战,正式声明康苏人想要打仗的意图。信使的级别低下说明康苏人不怎么看得起我们,如果真把我们当回事,他们就会派出高级官员了。我们没有谁觉得受到了冒犯。无论对手是谁,康苏人的信使基本上都是小角色。再者说,除非你对康苏人的费洛蒙格外敏感,否则他们的模样都非常相似。
几小时后,第二个康苏人从防护盾后冒出来,像一群母牛被打谷机碾到了似的嚎叫几声,紧接着就“砰”的一声爆炸了,粉红色的血液、内脏和硬甲碎片如小雨般落下,洒在防护盾上被烤得嘶嘶作响。康苏人显然认为,若是一名士兵在战前如此献祭,他的灵魂就能先勘察敌情一段时间,然后去往康苏人的灵魂该去的地方。这在我眼中是让最优秀的士兵白白送命,但考虑到我是他们的敌人,很难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的。
第三个康苏人级别最高,他扮演的角色只是解释我们为何要死和我们将会怎么死。这个环节结束,我们就可以开始杀人或被杀了。如果在此之前朝防护盾开枪,想让他们别这么啰唆,那只是白费力气罢了。除非能把康苏人的防护盾扔进恒星内核,否则谁也敲不开这东西。杀死信使的唯一结果就是让开场仪式重头来过,进一步推迟战斗和杀戮。
必须要说清楚,康苏人可不是龟缩在防护盾后面,他们只是有很多战前仪式要折腾,不希望子弹、粒子束或爆炸物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按部就班的步骤而已。事实上,康苏人最喜欢的就是痛快淋漓大战一场。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上某个星球,安营扎寨,发起挑战,让当地人用战争手段赶走他们。
这次的情形也没有区别。康苏人根本没兴趣在这颗行星殖民。他们只是把一个人类殖民地轰成碎片,借此通知殖民防卫军他们就在附近,非常想活动活动筋骨。对康苏人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没完没了地杀害殖民者,直到有人出来正式开战为止。另外一方面,你也无法理解他们心目中的正式宣战是什么样子。你只能不停增兵,直到康苏信使走出防护盾,宣布开战为止。
除了刀枪不入的牛逼防护盾,康苏人的战斗科技和殖民防卫军差不多。这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因为根据多方搜集的情报显示,康苏人和其他种族战斗时,武器和技术也总是和对手差不多。这足以证明一个观点:康苏人玩的不是战争,而是体育运动。跟踢足球没啥区别,只是把正常观众换成了惨遭屠戮的殖民者。
率先进攻康苏人则是痴心妄想,他们所在的整个恒星系都被防护盾笼罩,所需能量来自康苏恒星的白矮星伴星。这颗白矮星被完全裹在某种能量吸收装置内,全心全意为防护盾服务。换句话说,千万别招惹有这个本事的人就是了。然而,康苏人有一种稀奇古怪的荣誉体系。在战斗中将他们赶出某个星球,他们就永远不会回来了。这就仿佛战争是接种疫苗,而我们好比抗体。
以上内容均由战斗任务数据库提供,指挥官凯耶斯中尉在战前命令我们阅读这些情报。沃森似乎对此一无所知,这说明他根本没读报告。我并不惊讶,因为打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属于那种固执而愚蠢的自大狂,迟早要害队友和他一同丧命。问题在于,他的队友里有我一个。
康苏人展开利刃般的胳膊,这东西多半是在进化过程中,为了对付母星上的某些难以想象的恐怖动物而产生的,底下更像胳膊的附肢指向天空。“要开始了。”比韦洛斯说。
“我一枪就能干掉他。”沃森说。
“你敢开枪,我就亲手毙了你。”比韦洛斯说。
天空中噼噼啪啪地爆发出上帝亲手开枪的巨响,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像是链锯在锯铁皮屋顶。那是康苏人在唱歌。我接通脑伴,让它从头翻译给我看。
请听,尊贵的敌手
我们是你欢欣往生的工具
我们用我们的方式感谢你
我们已经献祭最好的灵魂
我们将踏着尸体赞美你们
为你们的灵魂得救而歌唱
你们无福未能生而为“人”
因此我们送你们走向救赎
请鼓起勇气投入激烈战斗
重生就可能回归我等怀抱
受祝福的战斗让土地神圣
在此生死之人都获得解脱
“真他妈吵。”沃森说着伸出手指挖左耳。估计他都没费神请脑伴翻译唱词。
“老天在上,这既不是打仗,也不是踢足球,”我对比韦洛斯说,“而是一场洗礼。”
比韦洛斯耸耸肩:“殖民防卫军可不这么想。他们每次都是这么开战的。上头觉得这像是他们的国歌,只是过场仪式而已。看,防护盾开始降下了。”她朝防护盾打个手势,防护盾正在闪烁,前后左右都开始减弱。
“操他妈怎么还没完,”沃森说,“我都快睡着了。”
“你们两个给我听清楚了,”比韦洛斯说,“冷静点,集中精神,别冒头。我们的位置很有利,中尉要我们在那群龟孙子冲过来的时候狙杀他们。少玩花的,瞄准胸口开枪就是了。那儿是他们的大脑。干掉一个,意味着其他人就可以少担心一个。只准用步枪,其他弹药都会让我们过早暴露。不许说话,从现在开始只能用脑伴。听懂了?”
“听懂了。”我说。
“懂他妈的了。”沃森说。
“很好。”比韦洛斯说。防护盾终于完全失效,几小时前就已瞄准目标的导弹悉数发射,人类和康苏人之间登时全是一道道导弹尾迹。爆炸的冲击波过后,紧接着是一阵人类的号叫声和康苏人带有金属质感的吱喳声。有几秒钟,万籁俱寂,唯有烟雾升腾;然后,康苏人发出刺耳的长长喊声,向人类发起冲锋,人类守住原位,尽量在短兵相接前多撂倒几个康苏人。
“动手。”比韦洛斯说。说完,她抬起MP,瞄准原处的一个康苏人开火。我们立刻跟上。
备战步骤描述如下:
一、让系统检查你的MP35步兵步枪。这是最简单的第一步。MP35具有自我检测和修复能力,必要时还可以用弹药块为原料制造零件,排除故障。想彻底毁掉一支MP,唯一的办法是将它放在运行中的火箭发动机后面。不过考虑到士兵多半总把武器带在身边,所以你遇到的麻烦恐怕也不小。
二、穿上战斗服。这是标准配发的自封闭弹力紧身服,除面部外覆盖全身,设计主旨是让你在战斗期间忘记身体的存在。由纳米机器人构成的“织物”不但隔热,还能进行光合作用。无论你在北极浮冰还是在撒哈拉沙漠,身体能体验到的差异只有景色不同。紧身衣能通过毛细作用吸走汗水,过滤后将水分储存起来,等你有空了灌进水壶。尿液也可以这么处理,不过一般不提倡穿着紧身衣大小便。
腹部——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挨上一枪,紧身衣受到冲击的部位会瞬间硬化,将动能沿着紧身衣表面传递出去,而不是让子弹钻进体内。你会疼得哭爹喊娘,但总比让子弹欢快地打穿你的肚肠强得多。可惜的是,紧身衣有其阻挡上限,因此避开敌方火力仍旧至关重要。
系上腰带,腰带容纳了格斗刀、多用途工具(瑞士军刀长大后原来是这个样子)、可以折叠得让你认不出来的单人帐篷、水壶、一周分量的高能饼干和三个弹药块。在脸上涂满富含纳米机器人的面霜,它能接通紧身衣,共享环境信息。进入伪装模式,看你能不能在镜子里找到自己。
三、为全部队友打开一个脑伴频道,在返回舰船或翘辫子之前不要关闭。在新兵训练营里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挺沾沾自喜的呢,却没料到这早就是战斗期间非正式惯例中最神圣的一条了。脑伴通讯意味着不会存在不明确的命令或信号,而且不会因为说话而暴露位置。如果在战斗期间有殖民防卫军士兵开口,那么他不是太愚蠢就是中了弹在惨叫。
脑伴通讯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稍不留神就会把情绪一同广播出去。忽然觉得你要尿裤子了,转瞬间却发现即将失禁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战友,这种事情会让你分神。如果犯错的是你,队友绝对不会轻饶你。
只和队友保持联系,要是向全排开放频道,突然就会有六十个人在你的脑袋里咒骂、战斗和死去。你不需要这个。
最后一点,丢掉幻想,服从命令,消灭所有不是人类的东西,保住自己那条小命。殖民防卫军的做法非常简单。服役头两年,每个人都是步兵,无论你在地球上是守门人、外科大夫、参议员还是流浪汉。熬过这头两年,你就有机会专业化,混个永久性的殖民军工作,而不是辗转战场,扮演每支军队中必须存在的支持性炮灰。但是,在两年时间里,上面送你去哪儿,你就必须去哪儿,抱着枪,杀敌求生。简单归简单,但简单和容易是两码事。
干掉一名康苏士兵需要两枪。这是新发现,关于他们的情报从没提过单兵防护盾,但的确有什么东西能挡住第一枪,让他们四仰八叉屁股(从部位上看像是屁股)着地,但几秒钟后就会起身。因此,你必须开两枪:第一枪撂倒,第二枪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连续两枪击中同一个移动目标,这在纵深数百米的混乱战场上可不容易做到。发现这个问题以后,我让傻逼创建了一套特定射击程序,扣一次扳机,就射出两颗子弹,第一颗是空尖弹,第二颗携带炸药。我在两次开枪间把程序送到MP上,前一瞬间我还在单发射出标准步枪子弹,下一个瞬间我就用上了“康苏杀手”特别程序。
我爱我的这杆枪。
我把这套射击程序转发给沃森和比韦洛斯;比韦洛斯按照指挥链向上级转发。不到一分钟,战场上就噼噼啪啪地充斥着快速双发的枪声了,几十个康苏人随即去见阎王,炸药炸烂了他们的内脏器官,碎肉噗噗地打在硬甲内侧。听着很像崩爆米花。我看了一眼比韦洛斯。她正在无情地瞄准射击。沃森边开枪边咧嘴大笑,活像刚在农场气枪比赛中赢了毛绒玩具的小男孩。
啊哈——比韦洛斯发来消息。被发现了,卧倒——
“什么?”沃森探出头去。我抓住他,把他拽倒在地,导弹恰好击中我们刚才用作掩护的巨石,将其化为无数碎石,雨点般砸在我们身上。我抬起头,及时看见一块保龄球大小的石头疯狂地旋转着落向我的脑袋。我想也没想就挥起手臂打了过去,整条胳膊的紧身衣瞬间硬化,那块石头像垒球似的懒洋洋地飞远。胳膊疼得要命。要是还在地球上,我的手臂恐怕已经骄傲地断成三截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我操,好他妈险。”沃森说。
“闭嘴。”我说,同时发消息给比韦洛斯:现在怎么办?——
坚持住——她回复道,取下腰带上的多用途工具,命令它变成镜子,然后把镜子举过石块边缘偷看。六个,不,七个,正在上来——
附近忽然“噼啪”一声。五个了——她更正道,然后收起工具。切换成枪榴弹,然后待命——
我点点头,沃森咧咧嘴,比韦洛斯发送动手——我们同时隔着石块发射枪榴弹。我数了数,一人三颗;九声爆炸后,我吐一口浊气,祈祷一句,接着一跃而起。我看见一个康苏人成了尸体,一个拖着残躯在晕头转向地逃跑,另外两个在手脚并用地找掩护。比韦洛斯干掉了受伤的那个,我和沃森分别干掉另外两个。
“欢迎参加派对,宇宙爬虫!”沃森陷入狂喜,叫喊着跳出他躲藏的那块巨石,恰好和第五个康苏人撞了个照面。这个康苏人的动作比枪榴弹快了一步,在我们屠杀它的伙伴时卧倒了。它举起武器,对着沃森的鼻子就是一枪;沃森的脸先是向内凹陷下去,紧接着向外鼓起,曾经构成沃森头部的身体组织和智能血如间歇泉喷发般洒了康苏人一身。子弹穿过沃森的脑袋,击中紧身衣的头罩,紧身衣瞬时硬化,压力使得子弹、智能血、颅骨碎片、脑浆和脑伴顺着唯一的开口喷了出去。
沃森不知道他被什么击中了。他最后通过脑伴频道发送的是一个浪头般的情绪,大致可以形容为茫然和迷惑,就像某个人知道他看见了出乎预料的东西,但还没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的惊讶感觉。接着,他的链接中断了,仿佛数据源突然被切断似的。
沃森的面门炸成碎肉,开枪的康苏人开始唱歌。我的翻译功能一直开着,因此沃森的死亡场面在我眼中被配上了字幕,“得救赎了”这几个字不断重复,而他的头颅碎块在康苏人的胸口汇成涓涓细流。我尖叫着扣动扳机。康苏人猛地向后飞出去,一颗又一颗子弹穿过胸骨,在他体内引爆,他的身体随即炸开了花。到我住手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在这具康苏人的尸体上浪费了三十发子弹。
“佩里,”比韦洛斯重新开始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把我从难以自持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康苏人的大部队上来了。咱们得走了,快!”
“沃森呢?”我问。
“别管他,”比韦洛斯说,“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没空哀悼他了。打完仗回来取尸体。快,咱们得活下去。”
我们获得了胜利。双发射击的技法让康苏人严重减员,他们后来也学聪明了,改换战术,收缩战线,没有再次正面进攻,而是改用导弹袭击,但这时战局已定,他们无力回天。过了几个钟头,康苏人全线撤退,启动防护盾,留下一个小队举行自杀仪式,这代表康苏人承认了战败。等这几个康苏人把仪仗刀插进脑腔,我们的任务就只剩下了收敛尸体和救护伤员。
今天二排的表现相当不错。阵亡两人,有一个就是沃森;受伤四人,重伤员只有一个,她将把接下来的几个月用在培植下半段肠子上,另外三个人几天内就能归队。大体而言,情况原本有可能糟糕得多。康苏人的一艘装甲浮空艇撞进了四排C连的人堆里,随即引爆,收割了十六条人命,其中包括排长和两个班长,四排剩下的大部分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伤。要是四排的副排长不是已经阵亡,经历这么一场惨事,他恐怕也得自杀。
凯耶斯中尉发布了解除警报的命令,我回去给沃森收尸。一群八条腿的食腐动物已经开始聚餐。我毙掉一个,剩下的四散奔逃。就这么一小会儿,它们就吃掉了好些肉。我暗地里有些惊讶:一个人没了脑袋和大部分软组织后,身体居然会轻那么多。我把沃森的残骸装进运尸袋,前往几公里外的临时停尸处。路上我只停下呕吐了一次。
走进半途,艾伦看见了我。“要帮忙吗?”他赶上来和我并排而行。
“我没事,”我说,“他反正也没多重了。”
“里面是谁?”艾伦说。
“沃森。”我答道。
“哦,他啊,”艾伦做个鬼脸,“好吧,什么地方还是会有人想念他的。”
“别弄得我掉眼泪,”我说,“你今天怎么样?”
“还行,”艾伦说,“大部分时候缩着脑袋,时不时举起枪,朝着敌人的大致方向开几枪。也许干掉了几个,天晓得。”
“听见战斗开始前他们的死亡圣歌了吗?”
“当然听见了,”艾伦说,“听着像两列火车在交配。那声音可不是你想不听就能不听的。”
“是啊,”我说,“我想问的是,你看翻译过来的文字了吗?明白那段东西是什么意思吗?”
“看了,”艾伦说,“我不怎么喜欢他们的计划,逼着我们皈依他们的宗教,其中似乎牵涉到很多死亡什么的东西。”
“殖民防卫军觉得那只是个仪式,就像在念一段按照他们以往行径制定的祷文。”我说。
“你怎么想?”艾伦问。
我朝沃森的尸体甩甩头:“杀死他的康苏人使劲尖叫‘得救赎了,得救赎了’,他要是把我开膛破肚,估计也要这么嚷嚷。我觉得殖民防卫军低估了形势。康苏人在战斗后之所以不再返回,我认为原因并不是他们承认了战败。他们并不为输赢而战。在他们眼中,这颗行星已经被鲜血封圣。我想他们认为这颗行星已经归他们所有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占领它?”
“也许不到时候,”我说,“也许在等待什么末日大决战。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觉得殖民防卫军并不清楚康苏人是否把自己看作这里的主人。等到未来某个时候,大家搞不好会大吃一惊的。”
“好吧,我相信你的话,”艾伦说,“就我所知,每支军队都有自以为是的光荣传统。不过,你有什么提议吗?”
“妈的,艾伦,我屁也想不出,”我说,“只希望等这种事情发生时,咱们都已经死了很多年。”
“换个不这么压抑的话题吧,”艾伦说,“你能在战斗中想出克敌制胜的射击程序,真是了不起。看到被击中的龟孙子爬起来继续前进,我们有不少人当时非常恼火。接下来这几个星期,每天都会有人请你喝酒。”
“喝酒本来就不要钱,”我说,“别忘记了,这趟地狱之旅全程免费。”
“呃,如果喝酒要花钱,肯定有人会请你。”艾伦说。
“我觉得没那么了不起。”话刚出口,我却发现艾伦已经停步立正了。抬起头,我看见比韦洛斯、凯耶斯中尉和一位我不认识的军官在大步流星地走向我。我停下脚步,等他们走近。
“佩里。”凯耶斯中尉说。
“中尉,”我说,“对不起,长官,我现在无法敬礼。我正在送尸体前往停尸处。”
“尸体还能去哪儿呢?”凯耶斯对尸体打个手势,“是谁?”
“沃森,长官。”
“唉,他啊,”凯耶斯说,“没能活多久,对吧?”
“他容易兴奋,长官。”我说。
“我也这么觉得,”凯耶斯说,“唉,管他的。佩里,这位是里比斯基中校,第223营的指挥官。”
“长官,”我说,“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敬礼。”
“是啊,你拿着尸体呢,我知道,”里比斯基说,“小伙子,我只是想祝贺你今天想出了那个射击方案。你节省了许多时间,救了不少条性命。狗日的康苏人变着法地折腾我们。单兵防护盾是个新点子,他妈的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二等兵,我要申请通报嘉奖你。你有什么想法?”
“谢谢你,长官,”我说,“但我相信总有人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有可能,但你是第一个,这就很重要了。”
“是,长官。”
“等我们回到莫德斯托号,小伙子,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个老步兵请你喝一杯。”
“荣幸之至,长官。”我说。我看见艾伦在背后嘲笑我。
“好了,再次祝贺你。”里比斯基对沃森打个手势,“替你的朋友感到难过。”
“谢谢你,长官。”艾伦替我们俩敬礼。里比斯基还礼,带着凯耶斯转身离去。比韦洛斯转身面对我和艾伦。
“你似乎很开心。”比韦洛斯对我说。
“我只是忽然想到,有五十年没人喊我‘小伙子’了。”我答道。
比韦洛斯笑了笑,指着沃森说:“知道送他去哪儿吗?”
“停尸处就在山脊那头,”我说,“我把沃森放下,然后搭第一艘运兵船回莫德斯托号,希望你能批准。”
“妈的,佩里,”比韦洛斯说,“今天你是英雄,爱怎样就怎样。”她转身离去。
“嘿,比韦洛斯,”我说,“总是这样的吗?”
她又转回来:“什么总是这样的吗?”
“这个,”我说,“战争。战役。战斗。”
“什么?”比韦洛斯嗤之以鼻,“见鬼了,才不是呢,佩里。今天只是小菜一碟。能有多轻松,就有多轻松。”她放声大笑,小跑着离开了。
这就是我参加的第一场战役。我的战争生涯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