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启胃之旅

胃里的石头怎么出现的，如何消灭？

新的一天，晨交班刚完，我的学生十万君就迫不及待地问我：“老师，我一个亲戚得了胃结石，很早就打电话问我是什么情况，我也是一头雾水。”

我有点惊讶地望着十万君：“你难道不知道吗？”

“老师，说来惭愧，我听说过胆囊结石，听说过肾结石，就是没听说过胃结石。”

想想，十万君刚到消化内科不久，对于胃结石不够了解也是情有可原，而他的疑问也代表了很多人的困惑，那就是，胃里真的会长石头吗？

我放慢速度，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给十万君讲了一个不久前遇到的病例。

两个月前，急诊科收进来一名急腹症的患者，他用手按住上腹部，在病床上不停地辗转反侧，然后嘴里喊着：“医生，我痛死了，快给我用点止痛药吧！”腹痛是消化内科常见的疑难杂症，人体的消化系统格外庞大，腹腔里有各式各样的脏器，任何一个脏器出了问题，都有可能会引起腹痛。医生在接诊的时候，往往会根据患者的主诉和体格检查大致判断哪些脏器最有可能出问题。就如这名叫李军的腹痛患者，他的腹痛部位在上腹部，剑突下压痛最为明显。

是急性胰腺炎吗？还是更为凶险的腹主动脉瘤？

医生更多的时候是个侦探，他们要像推理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寻找证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再利用一些高科技手段揭开真相往往不是难事。

焦点再回到李军身上，我们使用排除法逐一排除了可疑的凶手，最终通过CT检查我们发现了位于胃腔内的巨大团块，此时新的疑问出现了：巨大团块是什么，是恶性肿瘤吗？

胃镜检查最终为我们揭开了真相，出现在胃腔的不明团块可不是什么恶性肿瘤，它只是一块坚硬的石头而已。当我们将诊断告诉李军的时候，他目瞪口呆，和十万君一样，他听说过胆结石，听说过肾结石，但是胃结石，还真就从来没听说过。

其实不光患者如此，就连很多非消化专科的医生，可能也会有这方面的疑问。

胃里竟然也会长石头，胃石，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胃石是指经口摄入的某些食物、药物或异物在胃内正常或异常环境影响下形成的不可吸收的石性团块状物，形状多为圆形或椭圆形，大小不一，小的如乒乓球，大者似婴儿头。

其实有关胃石的报道最早可追溯到1950年，首次有医学文献描述了胃石，之后有关胃石的文献报道越来越多，虽然它是一种少见病，但发病却与我们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

胃结石的种类

植物性胃石。以柿子、山楂、黑枣引起居多，橘子、石榴等也可引起，研究发现，这些食物里含有丰富的鞣酸、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及果胶，在胃酸作用下，鞣酸与蛋白结合形成不溶于水的沉淀物，并将果皮、果纤维或食物残渣黏结积聚形成巨大团块，无法通过幽门口排出；至于果胶，它是植物细胞壁成分之一，存在于相邻细胞壁间的胞间层中，起着将细胞粘在一起的作用，不同的蔬菜、水果口感有区别，主要是由它们含有的果胶含量以及果胶分子的差异决定的，某些水果的果皮中果胶含量可以达到30%，在适宜条件下果胶能形成弹性胶凝，和鞣酸一起促进胃结石的形成和加固。

动物性胃石。由于咽下较多的毛发和难消化的瘦肉等在胃内缠绕而成。

药物性胃石。指长期服用含钙、铋等无机化学药物或制酸剂（如氢氧化铝凝胶）、中药残渣、X线造影钡剂以及药丸粘合剂等，在胃内沉淀形成胃石，也可在胃酸的作用下形成小团块，与食物残渣混合形成胃石。

混合性胃石。顾名思义，这种胃石可能同时含有上述两种以上成分。

在四种胃结石中，以植物性胃石最为常见，其他种类的胃结石，虽然文献上也有报道，但总体罕见，说到这，十万君有了新的疑问：“老师，胃结石的形成仅仅与吃下的东西有关吗？”

当然不是！举个简单的例子，两个人同时吃柿子，甲罹患了植物性胃结石，但乙却没有，一方面是因为每个人的敏感性不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胃的排空区别。

前者属于个人体质，后者则可能提示了某些疾病，比如胃手术史、消化性溃疡、慢性胃炎、胃肿瘤、消化不良和糖尿病神经病变所致胃轻瘫患者都可能存在胃动力障碍，胃蠕动减少、排空延迟，以及幽门功能异常，都为诱发胃石形成提供了条件。

因为缺乏对胃结石的了解，很多人并不知道，大量食用含有高鞣酸、果胶的食物可能会引起胃结石的形成，就算形成了，它也不是一两分钟的事情，所以它的起病有时非常隐匿，很多患者往往是好多天之后出现上腹痛、饱胀、嗳气、恶心呕吐等症状，到医院检查才发现胃里出现了结石。胃结石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胃石会对胃壁产生机械压迫与摩擦，同时刺激胃酸分泌，从而容易引起胃黏膜糜烂、溃疡、出血甚至穿孔！

因为胃结石本身体积较大，如果刚好卡在幽门口，就会导致幽门梗阻。此时胃内容物不能顺利入肠，而在胃内大量潴留，因患者无法正常进食，并大量呕吐，时间一长还会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电解质紊乱、低蛋白血症及贫血。

“天啊！真想没到胃结石这么恐怖！”听我说到这的时候，十万君惊讶地半张着嘴巴。

喝可乐可以溶解胃结石吗？

虽然胃结石恐怖，但也不是没有治疗方法，我们首先来了解下网络讨论最热门的话题，很多人认为平时喝的可乐能够溶石，是治疗胃结石的神器，果真如此吗？

要知道真相，必须先要了解可乐的成分。可乐是一种黑褐色、甜味、含咖啡因的碳酸饮料。早期的可乐是从可乐果中提取物质制成的，故而称为可乐。可乐果原产非洲热带，当地土著居民用其做嗜好品，在口中咀嚼，做兴奋剂和疲劳恢复剂，其主要成分为可可豆碱、香精油、糖苷、可乐碱。可乐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大放光彩，因为它是很好的兴奋饮料，所以深受美军的欢迎。即便到现在，可乐也是备受欢迎的饮料。研究发现，可乐在治疗胃石方面确实能发挥一定作用，以致在很多医院，连医生都会建议罹患胃石症的患者去买可乐，作为消化科医生，我也这么做过。

关于可乐的作用原理，有发现认为可能是市面上可乐的pH值约为2.6，能够酸化胃内容物及释放二氧化碳气泡，从而使胃石破裂，对于植物性胃石，这种作用尤其明显。2002年，希腊医生拉达斯（Ladas）等率先在《欧洲胃肠病学与肝脏病学杂志》发表文章称，其使用3升可乐经鼻饲灌洗超过12小时来治疗植物性胃石5例，全部获得成功。此后，国内外均有学术报道可乐治疗植物性结石成功的案例，由此可见，可乐治疗胃结石，并不是谣传，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真想不到可乐竟然还能治疗胃结石，我现在就给我亲戚打电话。”十万君兴奋地拿起手机！

我制止住他：“你猴急什么呀，我还没说完呢！”医学永远不是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可乐能够治疗胃石症，但不是所有的患者都适合口服这种碳酸饮料。

作为一名消化内科医生，我的观点有三个方面。

首先，胃结石并不是在胃里固定不动的，它会随着胃的蠕动而滚动，常常将胃黏膜损伤，所以胃石伴随胃溃疡在医学上非常常见，对于胃溃疡患者，口服可乐有导致溃疡穿孔风险。

其次，可乐对植物性结石效果较好，对于其他的结石，则没什么效果，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针对性地口服可乐，有可能加重病情。

最后，可乐并不是万能的，很多胃石过于坚硬，即便口服可乐，可能也没有很好的效果，与其让患者痛苦地等待，倒不如积极采取其他的治疗措施，防止病情进一步恶化。其他的治疗措施，就是我们所说的内镜下治疗和外科手术。但是每一种治疗方式都存在一定的风险和并发症，这需要内、外科医生的积极合作，为每一位患者量身定制合适的治疗方案。

说到这，十万君脑洞大开，问我：“老师，胃石可以体外震波碎石吗？”

体外震波碎石，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冲击波从体外将人体内的结石击碎，变成细小的碎块，以利于排出体外。它与CT、核磁共振一起被誉为20世纪三大医疗新技术。1980年，德国率先使用这种技术治疗肾及输尿管等泌尿系结石，发展到现在，这种技术其实已经非常成熟了，事实上，很多学者受泌尿系结石体外震波碎石的启发来尝试将此类方法应用于胃石的治疗，虽然有研究发现体外震波碎石可能对部分植物性结石有效，但因为胃石与泌尿系结石所处解剖情况区别较大，胃石的碎石疗效并不确切，所以并未得到广泛开展。不过即便无法在体外开展震波碎石，现在的内镜技术却可以做到体内碎石。比如在1986年首次有报道应用钇铝石榴石（YAG）激光治疗胃结石成功的案例，这种听起来有点高大上的治疗方式，其实在国内也有使用，但因为它的费用太过昂贵，所需硬件要求较高，加上胃结石发病远没有肾结石那么广泛，所以它的应用受限。目前内镜下碎石最常使用的方法是使用活检钳、异物钳、圈套器、网篮、氩气刀和液电碎石设备进行分次切割碎石，虽然听起来没有激光那么高大上，但是它的疗效却是值得肯定的。

了解了胃结石的病因、危害和治疗方法后，让我们再把注意力集中在李军身上。

胃结石怎么预防？

当真相被揭露的时候，我们往往会惊呼，身边看似美好的东西，却极有可能对我们的健康造成危害。就比如李军只是看到美味的柿子，空腹一口气吃了3个，然后中午还喝了半斤白酒。虽然通过胃镜，我们顺利为其取出了柿子导致的胃石，但是仔细回想，很多患者正是因为缺少基本的医学常识，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就像李军，他犯了三个错误。第一，空腹吃柿子；第二，一次性吃太多；第三，饮酒。

空腹时游离胃酸增多，更容易与鞣酸、果胶发生胶凝形成结石，吃太多柿子会进一步加重这种现象，而饮酒，则使胃石形成得更彻底、更坚硬，因为乙醇能加速蛋白质的凝固。

很多罹患了胃结石的患者即便康复也是心有余悸，他们往往会问，究竟怎样才能预防？的确，避免胃结石最好的办法就是预防，对于本身胃排空就不好的人，这种预防尤为重要，因为这部分人有罹患胃结石的高危因素，一旦不忌嘴大量进食了高鞣酸的食物，罹患胃结石的可能性就很大。对于胃排空功能正常的健康人，也不意味着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第一次可能没事，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呢，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①如果你喜欢柿子、石榴、橘子、山楂、黑枣等水果中的一种或多种，那么请不要一次进食太多，不要以为自己的胃很健康，就不顾它们的感受。民间有说法叫胃要七分养，这其实是有道理的，这种养是爱护保养，是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自己的胃。医学发现进食适量的水果对身体是非常有益的，因为水果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但是过度进食，胃不堪重负，就算不引起胃石，也会引起消化不良。

②不要空腹吃水果，也不要餐后立刻进食。空腹时游离胃酸增多，餐后立刻进食则会加重胃肠负担。另外，食物还没有被身体消化吸收，这个时候吃进去，水果和食物很容易混合形成胃石，所以最佳进食水果的时间是在餐后2个小时左右。

③戒酒。酒精和消化系统疾病的发作密切相关，大量酗酒可以诱发急性糜烂出血性胃炎、急性胰腺炎，还可以导致酒精性肝病，甚至肝硬化。至于能够促进胃石的形成则是普通民众不知道的，相信当更多人看到这篇科普时，应该能够戒酒。

④除了植物性结石之外，动物性胃石多见于异食癖的患者。至于药物性结石，其实发生率非常低，但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是药三分毒，如果没有请教专业医生，自己乱买一些药长期口服，那么危险是可想而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