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漫记:北京大学1986级入学30周年纪念文集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忆燕园内外

燕园的秋黄冬白

董家桂[5]

秋天来了,我开始怀念起燕园了。

银杏树叶一定黄了,满满地挂在枝上,人走在两旁种植着银杏树的小道上,抬头望天,天都变黄了,底下的人会精气神十足,因为这种黄带着高贵的皇家气息。燕园过去是圆明园的一部分,是皇帝的行宫,可见,选择银杏树在此落户是有讲究的。

在这迷人的景致里,没有一点创意会辜负了这番景。看哪,一位长发飘逸的年轻女子,一袭黑衣,坐在一张背椅上,悠闲轻快地拉着大提琴,脚下是风过后落满地的银杏叶。没有人围观,只是有人远远地驻足观看,人们不愿意打扰她,让她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只有旋律的流动,如高山流水,就像她那如瀑的长发。哦,对啦,地上的银杏叶也是她的听众,还有树上挂着的叶子,在微风的沙沙声中,为她鼓掌喝彩。她在演绎什么呢?是一曲秋赋,还是对秋收的礼赞?

我想,她的自在来源于燕园人对个性的包容,对艺术气质的欣赏。其实,在一排灰砖灰瓦宿舍楼的背后,是喧嚣的三角地,是课后从四面八方涌入学一食堂的人流。此刻,她奏出的音符,好似一剂卤水点了一锅豆腐,四周都凝冻了。于是乎,燕园给了她一分宁静,她给了燕园十分美好。

待得一阵秋风起,银杏叶纷纷落下叠起,人踩在脚下有了松软感,一条路就变成了黄金路,黄得耀眼。天空的湛蓝和白云露了出来,树枝秃了,至多挂着少少的银杏果,因为多数果也落下了。好想躺在地上,枕着软软的舒坦。好久,都没人愿意清扫,只愿这般绚烂富足的金黄长久地留在视觉里。闲暇的老人,到树下拾掇着银杏果,据说银杏果能够益气通血,有很好的食疗功效。

而后是冬天的雪,校园里到处都是,成了白色的世界。我不喜欢踏着别人的足迹,因为踩的人多了,成了脏乎乎的烂泥。我挑着路边的雪地走,一步一个脚印,清晰地印在雪地里。如果天空中正飘着雪花,旋即,踏过的脚印慢慢变浅,然后融入周遭的无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实,我很想有两双脚印并排踩着,无奈,四个冬季过去了,地上依然是一双孤独的脚印。也许,另一双脚,只愿待在暖暖的屋里,依偎在褥子里,不喜欢趟在冷风里。不论几双脚,终究被雪抚平,最终化了,分不出你我。

有一年,我心血来潮,抱着一把买来的宝剑,跑到图书馆门前舞剑留影。我的促狭心理作祟,希望那位挥手之间的伟人,能见证我在燕园的足迹。雪花把松树罩成了白塔,草坪上厚厚的雪,踩下去就会没到脚脖,进入鞋里凉飕飕,但丝毫阻挡不住我的玩心。我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是,我能够把美好的青春倩影,留在这座园子里,确是我一生的希求。来年春天,积雪化净,一切复原。

因为有了照片,就会有记忆,时时翻开,那清新的校园,那干净的世界,那涌动着活力的青春,又会浮现在眼前。可不,图书馆改建后,增加了两翼,大门往前延伸,门前的草坪变小了,松树挪走了,伟人的塑像也消失了。看着照片,不禁令人唏嘘不已。与其说燕园留下了我的印迹,不如说我留住了燕园的变迁。功过是非,在历史长河中,只不过瞬间,而人,不管伟大与平凡,终究是过客。鲁迅先生说,“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

在燕园的岁月里,我也喜欢春天的花团锦簇,夏天的荷及蝉鸣,但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秋黄的纯粹和冬雪的洁白,使我痴迷不已。

(2014年9月19日,选自散文集

《南来西往》,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