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句子图式
句子是语言表达的基本单位，因此探讨语言可以从句子出发。句子是有结构的，探讨句子当然可以从句子的结构出发，通过对句子结构的考察达到对句子清楚的认识。
早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就说过，组合就有真，分离则没有真。他说的是语词的组合与分离，而语词的组合与分离，尤其是与真相联系，无疑是围绕着句子说的。因为它牵涉到是不是合乎语法，是不是合乎人们的表达习惯。比如，“人跑”和“马跳”是“人”与“跑”和“马”与“跳”的组合，这样就形成了句子，也有真假。但是，“人马”和“跑跳”就没有形成句子，也没有真假。这就说明，句子是由语词组合而成的，而语词的组合不是随意的，它要符合人们使用语言的规范。具体地说，一方面，句子是有结构的，这种结构即是由语词的组合体现的；另一方面，句子是有真假的。
句子由语词组合而成。由于语词组成句子的方式是多样的，因此句子的结构非常复杂。认识句子的结构，实际上也是认识句子这些复杂多样的组合方式。弗雷格在给胡塞尔的一封信中曾经画了如下一个图[12]：
通过这个图示，弗雷格说明了在对象与概念之间关系的问题上他自己的认识与胡塞尔的认识的区别。由此可见，这个图示是有意义的，也是有作用的。
我称这个图为弗雷格图示。从它可以看出，一个句子可以由一个名字和一个概念词组成的。这显然只是一种十分简单的情况，比如“亚里士多德是哲学家”。语言中无疑还有许多其他情况，比如“亚里士多德是《工具论》的作者”，“哲学家是聪明人”，“所有人嫉妒某些人”等等。换句话说，作为一种图示，弗雷格图示只反映出语言中一种十分简单的情况。尽管如此，我们从中仍然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出几点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一点是语言层面的东西：句子、专名、概念词。另一点是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相关的东西：句子的涵义、句子的意谓。这样（我们可以暂且不区别涵义和意谓），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得到十分明确的区别。此外还可以看出与真值相关的东西。一方面，从箭头可以看出，它与句子相关，与句子的涵义相关。另一方面，从冒号可以看出，它与对象、概念相关。这样，从这个图示可以看出，真值占据了核心的位置，至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众所周知，弗雷格明确说过，真值有两个，一个是真，一个是假。由此可见，这个图示的核心是“真”这个概念。
现在，我们得到一个弗雷格图示。它的优点十分明显：可以表达一些具有普遍性的东西。但是它也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只适用于简单句子。假如我们根据这个图示构造出一种图示，它既具有弗雷格图示的普遍性，又能够适用于不同形式的句子，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种广泛适用的图示。在我看来，依据弗雷格的思想，构造这样一种图示是十分容易。我把它构造如下：
可以看出，这个图示与弗雷格图示有十分明显的相似之处。第一，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的区别完全一致。第二，句子是图示的核心，因而真值同样占据了核心位置。这样，这个图示保留了弗雷格图示的基本特征；不同的是句子的构成部分，以及与它们所表达的东西相应的部分。对此需要做一些说明。
句子是有构成部分的。一如弗雷格图示所示，它由专名和概念词构成。早在古希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就讨论过这样的东西，他们认为句子由名词和动词构成。而且，只由名词与名词或只由动词与动词尚无法构成句子，而必须以名词和动词才能构成句子。
既然句子有构成部分，相应地，句子所表达的东西也就有构成部分。我把它们分别称之为与思想相关的东西和与真值相关的东西。需要说明的是，弗雷格曾经用“思想的一部分”来称谓思想的构成部分，比如专名的涵义，这里借用他的表达，我用“思想部分”来表达。“与真值相关部分”尽管不是弗雷格的用语，却与弗雷格的思想密切相关，因为弗雷格所说的对象和概念都是与真值相关的。因此这个图式与弗雷格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尽管相似和一致，但是句子图式0却只显示了句子的构成部分，而没有显示其构成部分是什么。这样，该图式就不是一个具体的图式，而是一个可构造的图式。基于它可以构造出不同的句子图式，比如以“专名”和“谓词”代入“句子部分”，就可以得到一个与弗雷格图示相似的图示，当然，与“思想”和“真值”相应的相关部分也要有相应的变化，一如弗雷格图示所示，其相应部分为“对象”和“概念”。而代入不同的成分，就可以得到不同的句子图式。根据不同的句子图式，我们得到并进行不同的解释。
需要指出的是，与弗雷格图示不同，句子图式中有一条杠“/”。这是一个句法符号，表示句子组合：它左右两边的表达式组合而成一个句子。语言层面如此，相应地，其他两个层面（与句子相应的东西）也是这样。这个杠的作用很重要。由于句子图式是可构造的，以后可以通过杠来表示不同类型的句子。比如可以有如下句子图式：
这个图式与上一个图式不同，它除了有一个单斜杠“/”外，还有一个双斜杠“//”。“//”不过是在单斜杠“/”上加了一条杠，因而也表示其左右两边组合而成一个句子。不同之处在于，“//”的右边有一个单斜杠“/”，因而也就表明，它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一个句子。这样就显示出句子层次的区别：“/”的组成部分没有句子，而“//”的组成部分有句子。由此也就显示出涵义和意谓层面的区别。
具体地说，由于句子层面有三个部分，相应地在涵义层面也有三个部分。它们都是思想部分，但却有区别。单斜杠两边的思想部分组合而成一个思想，然后又与前一个思想部分组合而成一个思想，因此后两个思想部分既是子句的思想部分，也是整个句子的思想部分，但是层次不同。在意谓层面也是同样，单斜杠两边与真值相关的部分组合而成子句的意谓，然后又与前一个与真值相关的部分组合而成整个句子的真值。因此，它们字面上相同，都与真值相关，实际上却是有层次区别的。
除此之外，句子部分也是可以增加的，比如可以有如下图式：
在这个图式中，逗号“，”也是一个句法符号，表示两个并列的东西。非常清楚，该图式中“/”的右边借助逗号表示增加了一个句子部分，其他两个层次也增加了相应的东西。逗号表明这两个句子部分是并列的，它们一起与单斜杠左边的部分构成句子。同样，通过逗号，对单斜杠左边也可以增加相同的句子部分。单斜杠与逗号的区别是明确的，前者表示构成句子的部分，后者只表示并列的部分。现在我们仅仅指出它们在句法上的明显区别，以后在具体讨论中，我们还会明确指出它们在意谓上的区别。
综上所述，句子图式0与弗雷格图示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但是又有区别。其最主要的区别即在于它的可构造性。基于这一特性，我们可以构造不同的句子图式，并以此来探讨相关的问题。比如我们可以构造如下句子图式：
它们所刻画的句子类型是不同的，比如以下四个句子：
仔细分析可以看出，在句子、思想、真值这一栏，这几个图式是一样的。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在语言层面，句子构成是不同的；因此相应地，在涵义和意谓层面，这些构成也是不同的。关于这些不同构成的解释，尤其是关于意谓层面的解释，我们将在具体论述中展开。这里仅说明一点。熟悉了这个句子图式，则可以以它为背景来考虑具体的句子，并且基于相关图式的说明对具体句子做出解释。比如在具体分析中，以上四个句子是可以如下置于相应图式中语言层面的：
在这种情况下，基于相应图式的说明，区别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认识不同的语言层次和结构，讨论相应的问题，则是非常容易的，也是非常清楚的。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给出的图式仅仅涉及几种主要的句子类型，并不是本书讨论的所有情况。其目的是为了以举例的方式说明一种构造句子图式的方法，以及如何使用它的简单方法。在后面的讨论中，我们一般不会如上那样把具体的句子置入句子图式中，但是由于讨论的背景十分清楚，讨论的图式本身也非常具体，因此可以依据这里的举例说明设想其具体置入的情况。就是说，基于句子图式来考虑，因而想到置入的情况即可，当然，为了更加清楚，写下来也无妨。
大致说来，我希望通过构造句子图式可以做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方面，希望它能够有助于解释弗雷格的语言哲学。弗雷格的语言哲学构成了20世纪以来语言哲学的基础，它本身也是人们研究和讨论的重要内容。既然我们构造的句子图式是基于弗雷格的，当然应该能够有助于解释弗雷格的思想。另一方面，希望它能够有助于解释语言哲学讨论中的问题。既然弗雷格的语言哲学构成了当今语言哲学的基础，而我们的句子图式是基于弗雷格的，那么我们的句子图式当然应该有助于语言哲学的讨论，有助于解释语言哲学中所讨论的问题。
具体到解释弗雷格的思想，我们至少要讨论五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探讨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的区别和关系；第二，区别句子的涵义与意谓；第三，区别不同句子部分的意谓；第四，探讨句子的真值与句子部分的意谓的区别和关系；第五，探讨思想与真之间的关系。而随着句子部分的明确，这样的讨论则会不断深入，比如对象与概念之间的关系。
具体到语言哲学的一般解释，我们至少要讨论四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探讨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东西的区别和关系；第二，探讨句法与语义的区别和关系；第三，探讨句子的真之条件；第四，探讨句子的真与意义（涵义）之间的关系。随着句子部分的明确，这样的讨论则可以不断深入，比如对真之条件的探讨，对真与意义之间关系的探讨。
而结合以上两个方面，我们当然也就可以进行一般性的语言哲学讨论，从而达到前面所说的，通过语言分析而达到我们关于世界的认识，达到我们关于世界的认识的认识。
以上目的，仅仅是表面的。构造句子图式还有一个潜在的目的，即希望有助于人们更好地理解逻辑在语言哲学中的作用。对于懂逻辑的人而言，由于句子图式多一行“涵义”，因而在基于逻辑来分析语言的过程中，应该对这一层有充分的认识和重视；而对于不太懂逻辑的人来说，则可以进一步思考“意谓”层面讨论，思考并把握其背后的理论依据，认识这种理论依据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句子图式尽管是一个辅助性的工具，却可以为我们的哲学讨论提供十分有益的帮助。它的优点是具有直观性和针对性，因而它提供的帮助是具体的，也是导向性的。下面就让我们一步一步构造不同的句子图式，并基于不同的句子图式展开讨论。